罗南叫醒言溪月,将早餐放在桌上,忽然电话就响起来。
言溪月顺手接过,那头的声音嘈杂,罗南的朋友说:“言溪月,我们想给罗南一个惊喜,你不要告诉他,悄悄出来,我们仔细准备。”
言溪月狡黠的看看罗南,他低头喝汤,并未在意这个电话。
言溪月微笑着说好。
挂上。
“罗南,石天他们说今天出去玩——”言溪月搜肠刮肚想着不让罗南去的理由,罗南抬头看她,犹豫道:“可是今天我有事——”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言溪月生怕错过机会,扬起满面笑容。
罗南点头,摸摸她的发,道:“那麻烦你收拾桌子,我先出去了。玩的开心点。”
“恩!”
言溪月点头的弧度流于浮夸,罗南披上外套离开。
结婚一百天,原来那些朋友都没有忘记。
言溪月开心的想像罗南会买来什么礼物,而自己又应该送什么给他。
这个人除了某些方面以外,一直有点无欲无求的样子。
什么都喜欢,什么都说好,言溪月觉得她很难掌握罗南的喜好。
收拾好桌子,收拾房间。
他们的房间还维持着典型的宿舍,有些凌乱,还有些不会及时洗干净的衣裤。
丢的到处都是,桌上还有烟灰。
言溪月心情大好,看看手表,离朋友叫他出去还有两个小时,他足够做很多事情。
平时无所谓,但这样的日子她希望可以过得十分精致。
收拾完罗南的书桌,自然看见他的电脑。
腰酸背痛起来,言溪月索性坐下。打开电脑,上网休息。
言溪月再看看时间,还有一个钟头。
随手点开一个没见过的文件夹,罗南喜欢将各种各样的游戏存在电脑里。
文件夹打开,言溪月忽然愣住。
慢慢将嘴捂住,他呆怔当场?
......
罗南倦怠的推开家门,房间里没有灯。
走进去,言溪月已经睡了。
罗南小心翼翼的脱了鞋走过去,看一看,言溪月闭着眼睛。也许石天让她玩得太累。这样也好,睡着不用想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他叹气。
所幸照片已经全部拍下,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罗南将外衣脱下,给自己泡上咖啡。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早睡,咖啡对他的作用不大,但是忧虑却是伤神的。
罗南打开电脑,进同一个网站。
血液冻结,他头痛欲裂。
更多的照片出现,甚至有言溪月拍摄与生活的对比照片。
更多的人要买,更多的人竞拍。
罗南将拳头捏的死紧,骨节突出发白,心脏强烈的收缩已经不像自己的。
忽然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罗南惊的叫了声,回头去看,言溪月穿着睡衣,赤脚站在他身边。
目光有些悲伤,更多的是惊惶无措。
罗南旋即起身抱住她,一手关了屏幕。
言溪月怔怔的由他抱着,伸手过去重新打开屏幕。
电流声后画面出现。
大张的过去展现在面前,言溪月一直看,眼中干涩,布满血丝,却十分平静。
好像死水,波澜不惊。
“罗南,你买过一次了么?”
罗南不回答,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自己怀里。
“不要看。”他的声音疲倦,却十分安抚。
言溪月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慢慢的,他从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眼神依旧,他的声音稍显平铺直叙没有温度。
“没关系,罗南,我没有关系。”
罗南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锤上一拳。痛不可当没有着力。
言溪月着魔一样在她耳边一直低低念叨着:“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你不要担心。”
罗南的手收紧。这样的事情或者旁人看来有些大题小作,但当你身处其中自然明白。拥有越少的人越可怜,手里的沙子太稀有,并不奢望更多一些,却无力阻止他们继续流走。
那么到底是谁曾说,众生平等?
言溪月颤抖着北罗南抱上沙发。
罗南轻抚着她的头发,安静道:“没事了,我会去解决,睡觉吧。”
言溪月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觉得有些冷,抱紧被子裹上身。
一直蜷缩,她瑟缩着微笑道:“罗南,其实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我只想让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罗南在她手臂上来回轻抚,干燥的皮肤瞬时失去水分,言溪月把自己抱得更紧。
到了后半夜,言溪月终于睡着,罗南长长叹出一口气,小心的将他的身体移开,坐回桌前点上一支烟。
他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他买上多少张,第二天肯定会有更多。他不知道是谁做这样的事情,然而既然傅云辞不承认是他,言溪月到底还会招惹什么人。
罗南抓着头发想。
傅云辞说,要他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自己身上,自己身上。
罗南不知道他自己会得罪什么除了傅云辞以外的人。
或者——他?
罗南头皮一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有可能么,有可能么?
照片继续在出,罗南不敢多问言溪月的想法。
终于在第三天,照片中出现的言溪月神情呆滞,好似i濒死。
罗南拍下那照片的一刻面色死灰,而言溪月一动不动的靠着沙发抽烟,面无表情。
那种沉默叫人揪心难过,罗南宁愿言溪月说些什么,哪怕彻底癫狂,也好过现在这样。
而问起时,言溪月唯一的回答是,我没事。
罗南觉得十分心痛却无能为力。拍卖者一直不愿说出姓名,也不愿出卖底片。罗南心中浓雾更甚,却找不到任何方法去做。
徒然看着言溪月消瘦,他只能在某些方面比如吃饭时尽量叫她多吃一点。
而言溪月恢复沉默,有时愣神,一直看着一个东西,视线却不聚焦。没有谁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个礼拜后,罗南终于再次遇见那个卖照片的人。
他约他见面,那人沉默很久,竟然答应。
言溪月站在罗南后面看,脸色越发苍白,罗南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一下。
礼拜天,上午十点。
地点竟然在傅云辞家的门口,罗南说不出话。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场游戏有人操控,只为了自己痛快,并无太多钱财目的。
罗南思考者他改用什么去换回底片,言溪月突然啊了一声。
屏幕上清清楚楚出现的话是:“你让言溪月来,我就把照片给她。”
两人同时怔住。言溪月忽然伸手关上屏幕。脸色煞白,罗南站起来抱住她,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
言溪月将头放在罗南肩上,忽然道:“我去吧。”
“你想都不要想。”罗南抱得更紧了一些,而奇怪的是言溪月并未反驳。
这个时候,是礼拜三。礼拜四的时候罗南要出去拍戏,而言溪月没事。
罗南走的时候反反复复确认很多次,等言溪月十分肯定的答应他,绝对不出门找那人为止。
心头还是有着阴云,一直无法驱散,罗南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回到家时,言溪月躺在床上睡觉。
罗南走上去摸摸她的头,有些热。
拿药来给言溪月吃了,他的声音里有很浓重的鼻腔。
罗南摸着她的头发看她一直睡着。心口有些酸。
......
礼拜六的晚上罗南十分警醒。
他并未表现出想要出去的意思,一整天没有动过电脑。书房仿佛成了禁地,而言溪月并不多言,甚至乖乖的听他的话,很早坐到床上关灯睡觉。
这样的乖巧叫罗南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过多问及。
他得到地址,决定第二天去见那个男人。应该是他心里所猜测的人,却不敢去相信这一点。
罗南陷入一种矛盾的境地,如果真的是他,罗南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
他坐上床,言溪月还没有睡。听着MP4,睁着眼睛看他。
忽然起身,言溪月走到厨房。罗南听着她的脚步踢踢踏踏在房间里回荡,忽然觉得房子很空,风过堂,有些冷。
言溪月走回来时手里端着两杯牛奶,她沉默着递一杯给罗南,然后把自己那杯放到嘴边。
罗南皱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杯子。
这对被子上画着一个太阳一个月亮,服务生当时说,是情侣杯子,存货,只剩这一对,打破就没有了。言溪月一听十分喜欢,坚持买下来。
言溪月被抢走杯子之后只是愣愣,看着罗南的眼神十分无辜道:“原来你喜欢月亮这个。”
说完他仰头将牛奶喝下去。
罗南紧盯着他的动作,心中那一些不安渐渐放下。
微微一笑,道:“是啊,看上很久了。”
接着也将牛奶喝下去。
言溪月接过他的杯子,拿到厨房去洗干净,再回来罗南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言溪月微笑着为他盖好被子,抚着罗南的额角。表情一点点悲伤黯然。
“罗南啊,你忘记了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罗南再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
他慌的转头,言溪月竟在他身边睡得十分安好。
长长叹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言溪月算没有违逆他的意思。
轻轻摇她,言溪月张眼。开一半闭一半,略微朦胧的哼一声,音调上扬。
罗南趴在她肩上笑道:“今天想做什么?”
言溪月转将脸埋进被子里,道:“睡觉。”
罗南挖她出来,将眼睛抵在言溪月额上,顿时言溪月清醒。很少有人可以这样长时间和罗南对视,他的眼睛里东西实在太多,漂亮的,温柔的,还有一些灰色的轮廓。
两人之间,周围景致突然安静起来,言溪月听见罗南的呼吸,轻轻的在她耳旁拂过,问:“今天几号了?”
言溪月一怔,渐渐回神。将眉目也笑起来,道:“十二号,礼拜天。”
罗南的笑收起一点,换上另一种。
言溪月一直很奇怪这一点。
人的笑有一百多种,冷笑,大笑,苦笑。
罗南的笑只有两种。流光溢彩或者温柔纵横。
言溪月抬手,扯一扯罗南的嘴角。果然很凉。
上移,摸到他的眉,还是凉的。
睡得太久,身体就会失去温度。
若睡得更久一点,就会彻底冰下去。
罗南自己没有发现,手表上写着十二日早上九点,礼拜天。
而实际上已经到了十三号。
不过是言溪月动了一些小小的手脚,很轻松容易。
罗南不知道,言溪月不让他知道。
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惩罚,有时候是最大的温柔。
言溪月对安眠药总是很有研究的。半颗吃下去睡多久,一颗是多久,一个半又是多久。
不会伤害到一点点身体,只是睡一觉,就好像他说的,睡一觉起来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言溪月温柔的盯着罗南笑。他笑得有点不真实,罗南觉得心中什么一直沉甸甸的压着。
虽然现在的言溪月无比正常,而且正常的甚至有些过了火。
而这件事情,只是为了叫人知道,不会抢下言溪月手里水杯的罗南不是言溪月喜欢的罗南,而不会猜到罗南这个举动的言溪月,也不是罗南所爱的言溪月。
言溪月已经做完罗南要代替他去做的事情。
包括去见那个人,包括听那个人谈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并且当场拒绝。
包括一些绝望的情绪,包括后悔。
她全部自己承担,从不叫罗南知道。
......
林雅雅怔住,正要解释,罗南笑道:“你走吧。”
林雅雅的手在空中慢慢放下,本要去抓罗南的袖子,终于停住。
罗南的表情很桀骜,甚至仔细一看带着不屑。
林雅雅忽然失去所有矜持模样,有些混乱的蹲下。
“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喜欢言溪月?傅云辞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花了多少时间忘记傅云辞,本想重新开始,又看见他的影子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为什么……”
她站起,指着言溪月道:“她那么不洁,为什么你们都要喜欢她……”
话音没有落下,罗南没有允许他落下。
罗南伸手,掐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后半句话生生截在口舌中,林雅雅眼睛瞪大,罗南的微笑肆意在周围汪洋成海。
“林雅雅小姐,言溪月的干净你不知道。”
他将林雅雅慢慢提领着逼出病房,忽然一拳过去,林雅雅闭眼,罗南的手在墙上刻画出血印。
林雅雅想说什么,嘴唇发抖的放不出声音。
罗南笑道:“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
放开手,罗南转身。林雅雅低着头,发丝垂下,他漂亮的神色十分空洞。
“罗南,如果没有遇见言溪月——”林雅雅终于开口。
“没有遇见她我就去找他,一直找到遇见那天为止。”
罗南还是没有回头。林雅雅有些不甘。第一次,在傅云辞家里看见这个小孩子,那时心口痛得像要窒息,她不明白为何这样艰难,傅云辞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的错误。
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因为大家年轻,所以转身离开,结果这一离开,便不再有回头的机会。
林雅雅骨子里也是骄傲到死的人,痛到极致,自断双臂,也不愿意被毒素过多侵蚀。
然而这一次,为什么死也不愿意再放手?
她对着罗南的背影有些声嘶力竭道:“罗南,如果她根本不愿意再和你一起——”
“那我就坑蒙拐骗抢!”罗南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时隐去笑容,“就算用强的,逼死她也要和老子在一起!”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罗南再笑起来。
“林雅雅,不要让我再知道你欺负我的宝贝,否则——”罗南竖起一个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们一命抵一命。?
出院那天,石天他们一帮人来接。车上的座垫全换成米奇的样子,言溪月十足惊喜的盯着罗南,问:“我可不可以拿回去?”
罗南鼻子有些酸。
石天大咧咧的拍言溪月背,笑道:“只要你养好身子,叫罗南买十个给你也可以。”
罗南去开车,留言溪月在后面和他们玩。
时不时听见那群家伙提到他的名字,然后就是言溪月的一阵大笑。
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言溪月偶尔会探头来叫他的名字,罗南啊罗南啊,什么什么事情是不是怎么怎么样的。
罗南会点着头道,嗯。
他就心满意足的再坐回去。
到后来,声音逐渐减小,罗南听不太清楚,也不多去深究。
石天一只手搭在言溪月的肩上,笑着看他问:“结婚百天就进医院,看来那小子命中不祥啊,言溪月,你们还是分手算了。”
言溪月一笑,道:“才不是,有几个人纪念日可以在医院过的,我们多好。”
石天惊诧的按着额,笑道:“你没救了没救了。”
言溪月想了很久,抬头问道:“石天,你了解罗南么?”
石天喝口酒,骄傲道:“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从多小?”
“大概十岁左右。”
言溪月羡慕的点点头,摸着头发想了想,再抬头看着石天。
“那你知道罗南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么?”
石天喝酒的姿势有些停顿,拿眼瞥言溪月一下,继续仰头。
言溪月没有注意。一个人仿佛喃喃自语,道:“罗南从来也没告诉我这些,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我不知道怎么让他惊喜,我不想那么被动。石天,你知道么?”
石天的指尖轻轻松开啤酒罐头,抬头看着罗南。
罗南的背影一直这样熟。
每一次他自作主张的离开,背影微颓。
所求其实很少,得到便更难。
石天心痛这个好友,只是不想说出来伤他自尊。
石天侧头看着言溪月,她的眼神好奇,却不远。
仅仅好奇前面开车的那个人。那么,她是不是能为他解开一些什么?
石天有着私心。
罗南与他同醉一场,歪歪倒倒在街上唱歌。后来罗南头一次告诉他,这样的天气里一个人回家真的有些落寞。
那时仅仅是说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石天却明白的。
他们这样的人,感情里不会说什么同甘共苦,也不会时时联系。偶尔在一起喝酒,总能一起醉再一起醒。
大概,这种就是朋友。
石天仔细看着言溪月。
他不相信别人,但是他相信罗南。罗南可以用自己的一切积蓄把他从牢子里保出来。而现在罗南相信言溪月,所以他也相信言溪月。
石天掐了烟,丢了酒罐。凑近言溪月的耳朵,说:“罗南最想要的东西现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过去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想不想听?”
言溪月点头。
石天笑了,道:“他想知道他母亲到底葬在哪里。?
言溪月怔怔。
低头,睫毛硕长,刷在自己的眼睑下。
“我以为——他母亲现在很好,我不知道……”
“他母亲死了很多年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葬在哪里。”
石天笑笑。点上另外一支烟,递一根给言溪月言,溪月微笑着摇头拒绝。
罗南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是看见他们的动作。
他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孩子还算听话。
“为什么不知道?”言溪月问。
石天冷冷哼了声。
“傅云辞家族的势力,你比我清楚。一个庶出的男人和他的母亲,能得到些什么。”
言溪月怔住。
石天的烟灰落下,罗南正好转个弯。
言溪月的嘴唇颤抖的不像自己。
傅云辞,傅云辞家族?
言溪月的手捏的死紧。骨节一个个泛白,而他的唇很快失去颜色。
白得几乎透明,看得见他脖子上血管的跳动。
罗南——原来——叫傅罗南?
言溪月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咬着的嘴唇没有感觉,只是流血。
咸,甜,腥。
她咬得越来越紧,石天终于发现她嘴上的不对。
一把抓住她的手,石天沉着声道:“你不知道?”
言溪月呆滞摇头。
罗南拐过另一个弯。
石天心口哽咽一下。
这样的事情怎么也应该由罗南来告诉她。
石天想解释什么,言溪月开口打断他。
“他母亲的事情,是怎么样的?”
石天皱着眉盯着他看。
“死了,罗南被支出去,回来就听说他母亲死了,然后葬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傅云辞家原来的大老爷不告诉他,傅云辞也不告诉他。罗南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他们——是兄弟——竟然是兄弟——难怪——我第一眼,就觉得他们好像——”
言溪月喃喃,仿佛失了魂魄。
石天咬着舌头,真的想时间倒流,他什么也别说出来。
他不希望言溪月难受,更不希望言溪月恨罗南。
但是——他看着言溪月还留着疤痕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