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叡卿看出这对兄妹之间的神情变化，一时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追问。
“杨进士，小妹也是路上听别人胡乱说了些什么，做不得准。”燕百清打着哈哈说道，“不知道她又从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你就别在意啦。”
燕百清越是这么说，杨叡卿就越觉得可疑。他注意到燕征绫的脸在火光映衬下格外的红，而且轻咬着嘴唇，一看就是有什么心事，也就大概明白了这对兄妹之间的矛盾。
“正所谓‘空穴来风’，既然有这样的传言，那就说明金通判与此事多少还是有些干系在里面的。若遇到什么艰难困阻了，去问问他倒也无妨。”
“……好吧。”燕百清明白自己的妹妹已经把秘密泄露出去，自己的反应也有些太过明显，再想说服杨叡卿置之不理实在有些不可能。
“皇上怎么会派我来做这种卧底的活儿……”燕百清恼羞成怒地想，“明明是个喜欢打架的，却偏偏让我玩起了潜伏，这算个什么事……”
“除金正之外，还有掏出去的岳云霆，应该是你的发小朋友，他也知道其中内情。”燕征绫索性全部说了出来，“如果你遇到过他，应该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些消息。”
此言一出，燕百清恨不得以头撞树，死在这里才好。
“皇上交代给我两个任务，其一保护杨叡卿，其二掩盖金正与岳云霆之事，现在全都让小妹上下嘴唇一碰说出去了……”百清无奈又无助地想，“难道真的是女大外向？可她和杨叡卿的事八字都不可能有一撇啊，这又是何必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燕百清很长时间，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其中原委，那就属于后话了。
“杨某明白了，多谢燕姑娘指点。”杨叡卿真心实意地对燕征绫行了一礼，以示感激之情。“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燕征绫摇了摇头，“报不报就不用说了，还是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吧。”
“眼前的事？！”燕百清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不住地往脑袋里冲，“眼前的事就是我怎么才能用个好办法堵住你的嘴，我的妹啊，你这是坑哥呢！”
燕征绫故意无视了哥哥仿佛打了七十年光棍一样悲愤和哀怨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等天放光了我们就启程吧，到了呈杨县应该不过辰时，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寻找尸骨。”
杨叡卿从燕百清的表情中看出了征绫为他所做的牺牲，沉吟了许久才缓缓点头应道，“多谢燕姑娘。”
“好了，该说的事都已经说完了，饭也吃过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趁早赶路呢。”燕征绫手脚格外利落地收拾好残局，又捡起几个石块给火堆垒了堵小型的防风墙，接着跑到旁边的干草堆上和衣躺下。
被留下的燕百清和杨叡卿相顾无言，各有心事。二人心照不宣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一边，各自寻了个适合躺卧的地方睡下。
燕百清躺下后，燕征绫有意往杨叡卿这边靠了靠，她明白，离杨叡卿近一些，自己的哥哥就不好意思过来训斥她了。
暴风雨总是要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它来的晚一点比较好。
本着这样的理念和心态，燕征绫闭上了眼睛。一天的鞍马劳顿涌上来，顿时将她带进梦乡。杨叡卿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自己也向外挪了几寸，背对着燕征绫睡下。
清冷的夜空下只剩燕百清一人难以入睡，坐在草堆上孤独地数着星星。夜风徐徐吹过，在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心头留下了一抹难以愈合的伤痕。
皇上特意交代要格外保密的事情被自己的亲妹妹泄了个一干二净，这件事要是以后败露了，皇上问责起来，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不知过了多久，疲倦逐渐霸占了他的整个身心，燕百清终于抵挡不住合上了眼皮。在进入梦乡前的一刹那，他的心头闪过了一个念头——
管他的，好死赖死都是死，既然国恨家仇现在还没法报，那就先成全妹妹为上！
冬天的太阳格外慵懒，夜也格外漫长。一阵阵冷风拂过大地，吹翻了一片又一片的荒草，折断了一根又一根的枯枝。
这里是还没被鞑人的铁蹄践踏过的土地，但每一个梁州人都清楚地知道不可在野外露宿，原因很简单，这里有成群的山贼。
季炎长于两军交战而不善与这些游兵散勇打游击，加上这些山贼平常都扮作无辜百姓藏匿在村县中，到合适的时候才摇身一变成为凶神恶煞的山贼。
上任梁州牧暴病而亡。梁州牧死后，朝廷却一直没派人来接替他的官位。这个重要位置一直空着，就只得由梁州通判金正兼职，但他本业并不是这些，干起来也只能是循规蹈矩，不出大错而已。
季炎则忙于布设应对鞑人进攻的防线，已经无暇抽出更多余力来对付这些山贼，只得多发布告，叮嘱过往百姓多加小心、莫行夜路罢了。好在这些山贼倒也有些良心，还不至于白天出来打家劫舍。
就在杨叡卿与燕氏兄妹三人露营时，也曾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他们中间熊熊燃烧的火堆。不过，这些目光只停留了一会，就纷纷散开了。
原因很简单，区区三个人三匹马，没什么油水。而且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敢在官道旁露宿的人，不是傻到了一定的境界就是艺高人胆大，无论是哪种对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诱惑可言。
山贼们散开了。
乌云遮月，逐渐掩盖了洒向大地的最后几分光芒。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着，很快，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公鸡的啼鸣声。月已西沉，但日未东升，天地间仍处于一片昏暗之中，将亮未亮之际。
燕百清第一个坐了起来，他起身推醒还在熟睡的两个同伴，催促他们尽快收拾好行李上路。临走时还不忘踩两脚已经熄灭的火堆，提防剩下的几点火星引燃周围的一片枯草。
官道上马蹄声重新响起。吃饱了干草、喝足了清水的骏马格外欢腾，它们一路飞驰向主人的目标方向——呈杨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