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立刻不自觉地大了起来：“你想让我回去？”
帝无意点头，声音轻而浅，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是，你回去吧，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陌灵眉慢慢蹙起眉，长睫颤动不止，心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难以平复。
他神色奇怪，表情很坚定，可眼中自然有不舍，她便问：“你和我一起吗？”
他垂下眸子，没看她满是期待的眼眸，淡淡道：“我不能和你一起，除非，有两滴覆水。”
但是，此等逆天之物，可能整个凡境，数万年，也不过孕育出了这一滴而已。
因为这世上，是真的没有后悔药！
陌灵眉脸色随即就变了，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她刚刚才醒悟，为何他突然问她要不要回灵界……
一念及此，她连忙道：“我刚刚随口说说的，你不用当真。”
帝无意微微侧身，面容半掩在昏暗之处，看不清脸上情绪。
他沉默良久，内心挣扎不已，终于道：“不管你想不想，我是希望你回去的，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又是这句话！
陌灵眉怒极反笑，笑里有掩饰不住的不解和心痛：“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回去！”
他仍然没有看她，或许是向来心境稳固，平定情绪和语气于他都是易事。
所以，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没有丝毫颤抖，也听不出更多情绪。
他缓缓地说出从未告诉过她的心事：“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我杀过那么多的人，却从没觉得对不起谁。就算人各有命，可我不该强行改变你的命运。你本来，不必如此……”
不用死在最美的年华，不用远隔数道天堑在凡境颠沛流离，不用重新开始修炼。
也不用认识他、理会他，更不用爱他。
他只是个向来与人为敌的妖物，而已。
是他的偶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命盘。
以前是没有办法改变，但是，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一个世所罕见的机会，“覆水”出现了，能让她回到那场大战还没开始之前。
他，心动了。
陌灵眉冲了过去，站到他面前，要看清楚他脸上表情。
她从未有此刻这般暴怒过，咬牙切齿道：“有意思吗？一次次试探我到底在不在意你！”
“我就是在意你，不想离开你，满意了吗！”
她泛起雾气的黑眸，还有如此激烈的语气，甚至从未有过的大胆表白，都让他心里，越来越痛。
他悲哀地垂着眼，才知道，原来妖，并不是真的凉薄无情呢……
连苦笑都没有，他木然道：“不是试探，真不是，你的心思我全知道。我只希望你回去。”
他是那种抓住机会就要试探她真心的人吗？
陌灵眉看着他，他整个人，此时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悲伤气息。
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容，依旧眉目如画，却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抑郁伤情。
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她离开了。
忍着痛意深深呼吸，勉强平定心绪，她才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要我回去……”
她声音越来越轻，轻不可闻。
言毕之后，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不然就会哭出来。
小呆紧紧抱着她的手指，呜呜咽咽，大骂着“坏妖物”，却也无人理会它。
“混蛋，这么快就想抛弃我！”她心里这样想着，怒气冲天，却又痛不可言。
帝无意依旧静静凝望着那滴神奇的、可以改变一人命运的覆水，静了很久，他才再度开口。
他道：“覆水意外出现，只是把计划提前了而已。”
“混蛋你什么意思？！”
“就算没有覆水，以后我也会通过天堑，送你回去。”他表情坚硬，语气也冷硬起来。
“骗子，我杀了你！来同归于尽！”
这意想不到的欺骗，她简直要气炸了，立刻朝他扑了过去。
帝无意胸口被她撞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禁锢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很快动弹不得。
他声音低沉又严肃：“冷静点！听我说。”
她怒视着他，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明明不想让她离开的，偏偏要如此果断，更加可恨了！
她不再乱动了，帝无意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肃然又无奈：“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有一个仇人。”
“是，你们在灵界打起来了。”她死死盯着他，紧绷着脸。
下一瞬，他一字一字道：“所以，我不希望你同我有任何关系，不要被我牵连。”
陌灵眉听到这里，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眉目间无端聚起嘲讽之色，冷笑一声：“你怕他？你的仇人很厉害，你打不过他？我以为你天下第一呢。”
帝无意并没有丝毫动容，不管是脸上还是内心，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很清楚她的用意。
他客观而认真地道：“他的确很厉害，和我差不多，但要邪恶得多。”
她处在难以消解的气愤和心痛之中，没有接话，他又道：“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么？”
他神色渺远，却无比认真：“原本，修为到了通天彻地的境界，除非好战之辈，绝少打斗。但那次，我不得不战。”
他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她插嘴的机会：“他野心大得可怕，想统一九境，四处拉人。灵界四大妖皇，还有魔尊，都已经拜在他的麾下。等实力再稳固一些，他就会开始把九境，一个一个的攻破……”
陌灵眉有瞬间怔愣，万万想不到，整个九境，竟然处在这样的惊天阴谋之下！
可以预见，真有这样的人存在，他动手的那天，会在九境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帝无意心中情绪万千，语气却越发的淡漠：“我成名已久，他自然要找我，我当然不会答应。三番五次之后，他便起了杀心。不能为他所用，就只有死！”
陌灵眉满心震惊之中，猛然回神，怒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帝无意平静地看向她，眼底的悲伤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认真。
他道：“有很大关系，我是他的心腹大患，你在我身边会受到牵连，他是极端狠辣之辈，世所罕见。”
看着她脸色再度变白，他又道：“你心里清楚，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不想再错下去。”
他犹嫌不够，狠心道：“反正，我们情意初生而已，要斩断也很容易的。长痛，不如短痛。”
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缓缓地呼吸着，来缓解心中来势汹汹的痛感。
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
难以相信，夜妖物，他竟然会说出如此凉薄无情的话！
好一阵子，她才像找回了神魂。
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眉眼间都如同结着厚厚的冰凌。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错误？”她笑容刺眼，满是讥讽。
可再如何愤怒，她心里完全明白，他要她走的真正原因。
但，恕她无法答应！
帝无意苍白着脸，静静看着她的面容，将她神情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收在眼底。
她的愤怒和心痛，还有绝对的抗拒。
良久，他声音低沉得如同快要说不出话，缓缓道：“我不管对错，只关心利害。”
漫长的一生，总要面临一些极端困难的抉择，难道不是么？
陌灵眉看他神色冷漠无比，如同覆上了一层万年寒冰做的面具，狠狠蹙眉强自压下心火，转头不再看他。
她不能接受，他真的可以如此决绝地抛下她，亲手制造与她的离别。
他之前那番话，提到他的仇人，便是永远不想再与她有任何关系的意思！
她目光落在那滴无比圆润晶莹的覆水上，咬着唇想，如果她真的能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不要在大战发生的时候出门历练，就不会死，也不会有契约，不会遇见他。
所以从此以后，和他各安天涯，再无关系。
她忽然问：“如果我用了这滴覆水，还会有在凡境的记忆吗？”
帝无意怔了一瞬，也如同想起了什么，眼底哀伤更甚一层，叹道：“会，你会记得所有事。”
她立刻冷目相视，气到面无表情，嗤笑：“你不觉得残忍？”
不能在一起了，却要保留着曾经相爱的回忆，守着回忆度过余生？
帝无意自然也意识到了，她说完之后，他脸上泛起习惯性的淡淡微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抹除你的这些记忆，你就不会再记得我。”
陌灵眉震惊不已地看着面前的妖，他说出这些话时，眼底情绪明明哀伤欲绝。
却居然还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狠狠斩断他们间的所有希望。
她这时候才惊觉，他不仅对别的人狠，对自己，更狠。
壮士断腕般的割爱，如此果决冷酷的魄力，只怕她永远都不会有。
她记得他，对她如同酷刑；她不记得，便只有他还记着那些，是否更加残酷？
“呜呜，不要……”
她手上落满泪痕，掌心里的小小猫儿，向来阳光灿烂的猫眼里，此时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哭得伤心至极。
小呆几乎被淹没在自己的眼泪里，从未这么伤心害怕过。
它知道，夜妖物一旦认真做出决定，就很有可能会执行到底……
“原来，猫也会哭……”陌灵眉垂着眼看它，长睫颤抖不止，不止该如何安抚它。
帝无意面无表情，挥袖一收，将小呆收回了体内，以免它干扰她做出选择。
它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变成了一团白雾。
“！”
陌灵眉眼中无泪，直直瞪了他片刻，忽然冷笑。
她转身，动作快如闪电，一道金雷轰击而出，誓要将那滴覆水毁去！
没有了它，也就不存在所谓难题了！
“不要！”
帝无意神色一变，却已来不及阻止，只好瞬间将她揽到身后，扬袖抵挡即将到来的“天罚”。
金色雷光刚刚飞至覆水方圆三丈，山洞中便隆隆作响，刹那间浮现出惊人的天地威压。
陌灵眉睁大了眼睛，发现即便雷光重重落下，覆水却依然安然无恙！
并且，她这一击，如同触发了它无形的护罩一般，猛然有一股挟裹着天地威压的大力反震回来，推得让他们的身体狠狠撞向石壁。
轰然巨响中，石壁全然坍塌。
碎石簌簌之中，帝无意周身妖气澎湃抵御天地之威，紧紧护着怀里的人，面孔苍白一片。
“怎会这样？”
陌灵眉内腑剧痛，头脑却清醒了很多，连忙反身抱住了半弯起腰、神情痛楚的妖物。
没有丝毫犹豫，她带着他闪身进了空间。
“你看到了吧，它是何等逆天的存在。天地让它生，也只有天地让它死。”
缓了一口气的妖物，在她怀里徐徐开口。
此刻，他越发觉得，她的怀抱如此温暖，让人流连不舍。
“你别说话。”她手忙脚乱地擦去他唇角的血迹，心里又害怕又自责。
他又受伤了？还是因为她受伤的。
能伤他的，同样是天地法则。
覆水那样逆天的东西，怎可轻易得到？
怪不得他一眼就认出了覆水，却没有动手去取。并且数万年了，都没人能拿得走它。
就算有人发现它，后来也只能变成它周围的尸体……
她凌乱地想着，凝望着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心疼之余，又有隐隐的期待。
最好，连他也无法拿走覆水……
好在，她的这一次试探，冲淡了方才如海般悲伤的气氛，也给了她新的拒绝的理由。
数息之后，见他睁眼，她直白地道：“你放弃这个打算吧，风险太大了。”
帝无意方才顺了顺气，催动妖族秘法，很久才凝结出一滴的精血迅速化为生命精气，修补着全身的伤势。
片刻后，他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起码就算同她再争论三百回合，也有足够的力气。
他知道她在指什么，方才的场景确实有点吓人，他道：“只要别乱动，我能拿得走它，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