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一处平坦宽旷的山岩上，帝无意一动不动，神情凝定，似乎在以神识搜寻着什么。
陌灵眉没有去打扰他，自己却也是放开灵识，查探四周的情况。
雷云溪谷里，似乎火属性灵气异常浓厚，她在这里感觉很舒服，大约是有助于火系修为的提升。
到了新的地方，小呆也显得十分兴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满眼新奇。
到处都是火红的山石，山势连绵，站在高处望去，如同绵延不断的火红云海。
这景致奇异而壮美，几乎令人心胸为之一阔。
滚热的风自远处吹来，虽然身体已经强到了绝对能承受热风的地步，陌灵眉还是将体内无属性灵力转化为一部分水系灵力，用以护体。
她总感觉这样的风吹到脸上，没几下就被吹老了……
片刻之后，帝无意转头，虽然有所发现，神色却依旧没什么太大起伏，淡然如旧。
只是眉眼间有隐隐的舒悦，显然这里的灼热，对他来说很合适。
陌灵眉留意到，便有了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以便修炼火系法术的想法。
夜妖物先开口道：“这里简直令我意外。”
“此话怎讲？”
他神色太淡了，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让他惊喜还是失望。
他伸手遥遥指向一个方向：“那里，隐藏着世所罕见的珍宝，气息奇特，连我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便有很多特殊神通，他极擅长感应万物，对各种气息极为敏感，尤其是宝物。
陌灵眉思考了一下，并没有露出惊喜之色，只沉吟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看他神色如此自然，并没有狂喜之色，要么是心境修为很高，要么就是那宝物依旧不能打动他。
但其实，她有些不能理解他对于宝物的偏执，因为他性子清冷，有特殊的偏好的话，就会很明显。
“你是天生喜欢宝物吗？”她不解。
似乎龙族有收藏珍宝的癖好，龙族各个都很富有，但也很小气，喜欢守着自己的财宝山。
“……”夜妖物罕见地沉默了一下，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不做无聊之事，何以谴无涯之生？”他感慨了一句，随后又道：“我不是想给你找趁手的灵宝嘛？”
“再说了，若真能得到合适的宝物，有助于提升实力，有何不好？”
陌灵眉忙道：“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寻宝么，本来就很正常。”
她这时候隐约想到，其实他是想找稀世灵药吧？不然他的伤该怎么治？
可这里是凡境，在他面前有作用的灵药，也是比秃子头上的头发还少。
帝无意同她分辩了几句，便不再多说，面向他先前所指之处，沉思。
她能感觉到他强大的灵识铺展开来，如恢恢天网一般，泛着沉重的威压。
但，他避开了她，就算在她旁边，她也不觉得如何难受。
他应该是在考量其中是否有危险。
但是这里，实在是异于其他孕育着宝物的地方，并没有十分浓郁灵气，也没有种种异象。
她简直有些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帝无意看了一会，考虑清楚了，转眸看她：“你要和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
陌灵眉蹙起眉：“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要这么问。”
跟他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吧？
如果遇到了他都应付不了的，那她就更不用说了，况且他们性命相系呢……
帝无意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微微一笑，慢吞吞道：“我猜，你父母之间，也说过类似的话。”
陌灵眉心里微微震动，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猜测，但她也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面对危险时的相处方式罢了。
帝无意见她低眸不说话，一手揽着她的腰抱住了她，低语道：“就算此情此景相似，可结果却绝对不同。”
她有些微怅然，低低道：“是，你最厉害，他们都没有你厉害。”
她语气里虽然有些许戏谑和不服，但说的却是事实。
遇险陨落，只能说是实力不足，还没强到能碾压一切。
但，境界高了之后，还想变强，何其困难！
帝无意带着她朝那孕宝之处飞掠，在她耳边道：“知道么，这个未知的东西，在此存在了有上万年。”
陌灵眉理所当然要震惊：“上万年？怎么可能！”
她目前见过的历史最久远的，也不过是数千年而已，上万年，那是什么概念。
世事如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变幻不定，万年前和万年后，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帝无意道：“骗你做什么？所以说它的气息很是奇特。”
他神色认真，又低低道：“它被孕育了这么久，却还存在着，说明根本没有多少人发现。或者说，一直都没有碰到有能力拿走它的人。”
听他这么说，陌灵眉自然明白，正是这个道理，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现在……那你小心一点吧，毕竟它这么久了，说不定都成精了，可你，不是才十七岁么……”
帝无意感觉她这话好笑得很，唇角不觉扬了起来。
他低声安抚她，语气十分自信：“万年而已，我采过的万年宝物不少了，十几万年的都有呢。”
陌灵眉心里默默道，可那时候你没经历过那次大战，实力全盛，今时不同往日……
但她到底没说出来，说出来他一定会生气！
不过，跟他一起行动，有诸多好处。
在到达真正藏宝之地以前的所有障碍，都如同虚设。
他是个目的性极强的妖，喜欢快速地解决问题，绝不在那些障碍上浪费时间。
帝无意一路披荆斩棘，手法简单粗暴至极，叫陌灵眉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虽然这个“力”原本指力气大，而不是暴力。
但足够暴力的话，任谁都奈何不了他。
跟随着宝物独特气息的指引，他们走入了曲折漫长、分岔极多的山洞之中。
雷云溪谷里似乎所有的石头都泛着火红色，即便在山洞中也不例外，不需要光也能看清路。
但是那红盈盈的光，让视线里如同充满血色，看起来十分不舒服。
陌灵眉还是拿出了一块月光石，可以拿在手里照明。
帝无意牵着她的另一只手，六感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
渐渐地，他们深入了山洞深处。
却依然没有抵达目的地，这山洞看不到尽头，如同通向地狱。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一言不发，唯有极轻的脚步声细碎的响着。
帝无意突然轻笑出声，泠泠笑音在山洞里悠悠回荡着，渐渐变了音，听着有些瘆人。
他问：“害怕了吗？”
陌灵眉挑眉：“有什么好怕的？就是疑惑，到底在哪里，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帝无意想，在他旁边，她应该不会怕的。
况且，就算遇到了危险，他可以带她瞬间回到空间之内，不至于真正涉险。
他看向前方，微微摇头：“是挺奇怪的，天然形成的山洞，如此曲折……”
但更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没有一根草，更别提一只兽了。
陌灵眉转头望去，见他神情微微凝肃，在低声自语：“看来是真正的断绝之物，所以就算是异宝，却也没有太多灵气汇聚，甚至……”
甚至周围的生机，都被它掠夺一空，几乎成为不毛之地。
但这样的东西，往往会有奇用。
他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他们前头不知何时宽敞了起来，却散落着一些骨头。
先前，在斩除那些天然幻阵之类挡路障碍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一些尸骸。
想来数万年了，就算此地很少有人来，但也总该有一些人来过这里，可大多都陨落在此了。
那些先行者的尸骸，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他们经常看见，倒也不足为奇。
但是这一处，人骨有些密集了。
帝无意站定，仔细感知了一下，肃然道：“这里，整座山脉的中心！”
这山脉不用特殊的法子看不出来，如果能飞到高空才能看清楚，整座山脉连绵不绝，应该是有十几条小山脉。
他们前面不远，尸骸汇集之处，正是众多小山脉的交汇点，也是整座山脉的中心！
陌灵眉脸上也严肃起来，凝眉看了看地上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的人骨，心里暗想，哪两具，是属于父母的呢……
此时，就连她也感觉到了，一种深沉、极度内敛的独特气息。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独特，从来没有一件东西能有相似的气息。
它的气息如此严肃，竟然还泛着无尽的哀伤。
她稍稍感知，便觉得整个脑海中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二色，仿佛看不到丝毫希望。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如此强大而又邪恶？
帝无意迈开步子，缓慢而坚定地，朝前走了几步。
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圆形石台。
石台中央，静静悬着一滴浑圆的液体，如水般清澈透明。
看到它真正面貌的瞬间，帝无意神情骤然一变，露出了罕见的极度震惊。
这就是，覆水？
“覆水难收”的覆水。
他一直以为，这种真正逆天的珍宝，只会在传说中存在，没想过会亲眼看见。
陌灵眉小心谨慎地等了片刻，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以为，一旦靠近的话，会有杀阵之类的东西启动。
她也上前几步，同样亲眼看见了那所谓的宝物，神情立刻大惑不解起来。
“这是什么？”
她小心而缓慢地感知着，并没有从中感觉到充沛的灵力或者生机。
甚至于，她其实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个处在整座山脉最中心的东西，就像普通至极的凡水一样，看起来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可帝无意眉峰渐渐紧了。
他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滴水，胸口有些微的起伏不定，显然心神剧震。
陌灵眉越发惊疑，能叫他有如此反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天材地宝级的灵草灵药……
而不是一滴根本不知道用处的水。
小呆从她肩上直起身来，伸长了脖子看向石台，又看了看地上的尸骨，眼里的好奇意味更浓了。
但是帝无意不说话，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呀。
他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眼神晦暗难明，紧紧抿唇，似乎在心底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几息之后，帝无意平定了心绪，缓缓转眸，看向陌灵眉。
他忽然问：“你想回灵界吗？”
他纯澈无比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她不解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略略想了一下，随口回答：“想啊，当然想回去，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灵界的修炼环境要比凡境好太多了。
但其实，和以前相比，她现在不是特别想回去了，可能是因为……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吧，哦不，是妖……
夜妖物垂下眸，掩住了眼里瞬间浮现的失落和心痛，淡淡道：“那你，回去吧。”
“？！”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妖了，疑惑：“怎么回，现在？”
天堑还没开启呢。
帝无意轻轻勾唇，露出一个复杂而勉强的浅笑，手指向那滴水：“你若是想，它就能让你回去。”
陌灵眉瞬间震惊：“它是什么，有这么神奇？”
诡美深邃的眸，认真地凝望着她，他一字一句解释道：“这就是覆水，覆水难收的覆水。”
陌灵眉摇摇头。
原谅她的无知，或者赞美一下整个世界的广博，她并没有听过“覆水”这个东西。
昏暗的光线中，帝无意脸上的些微黯淡神色并不十分明显，她只觉得他的语气忽然轻柔至极，如同羽毛一般。
他轻轻叹息：“覆水难收，已经经历过的事，便无法改变，世上也没有后悔药，但是覆水，它……”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人，回到过去。”
尽管再如何匪夷所思、难以接受，但他神色如此认真，又隐隐泛着难过，她如何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