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灵眉自然不敢同他争这个，如果她说不行的话，他偏要证明给她看，实非她所愿。
她低眸看着他，认真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覆水可靠吗？”
他果然露出凝眸思索的神色，她立刻又道：“你自己又没试过，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万一它没有那样的功效呢？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呢？”
帝无意微抿起唇，慢慢坐直了身子，认真思索起她说的问题，缓缓道：“不会的。”
陌灵眉猜测覆水可能真的有逆天之能，但他再笃定又如何？
她语如落珠连绵不绝：“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用了覆水，但是没能回到过去？而是在回去的过程中迷路了，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帝无意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想起了他自己会落到凡境，不还是因为妖力不足的时候，强行横渡虚空，但是失败了吗？
但，尽管偏离目的地十万八千里，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极好的了。
没有在虚空扭曲中粉身碎骨，已经很好了。
至于覆水会如何把人送回过去，他确实没亲自尝试过，也猜不到。
但最有可能的就是，它蕴含着至高无上的时空法则，能纵穿时间和空间。
穿越空间已足够危险，再加上穿越时间的话，便意味着……
无数的偶然和可能，谁都无法预料。
陌灵眉看他在认真思考，本以为可以打消一点他的坚持，却没想到……
他如同做出了极端重要的决定，一字一句道：“不急于一时，我可以参悟它内部的法则，确保万无一失。”
她黑眸立刻就瞪大了几分，微鼓着嘴一言不发。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掐死他！
但，她沉默之后，最终轻轻问了一句：“那你呢？”
帝无意道：“我，该怎样就怎样。”
她欠身抱住了他，声音低柔下去，带着无尽的悲悯，道：“如果我真的回到了过去，是有两个世界吗？一个就是现在的，事情都发生过了。一个，事情还没有发生，但……”
“就算存在一些偶然和意外，但大多事，还要再发生一遍，”她眼神温柔又凄恻，“我要是回去了，那个世界，灵界的大战还会再来一次，然后你……”
“你很有可能，还会掉到凡境来，但是这一次，可能，没人再救你了……”她紧紧抱着他，想到他可能会颠沛流离，内心悲怆。
帝无意身子轻轻一震，并未料到，她竟然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有关于他的想法。
但自己会怎样他都无所谓，他只想她一生安好。
她抱着他，继续轻声问：“两个世界会相互影响吗？事情的轨迹，恐怕也不会一模一样，毕竟变数太多了。你真的敢，那样尝试吗？”
敢吗？他问自己。
原本想法是单纯的，也没有考虑这么多，但被她一说之后……
他虽然在考虑，可到底没有真正松口，陌灵眉毫不气馁。
既然不能从武力征服他，就只能用柔情感动他、留住他！
她纯黑无暇的眸一瞬不瞬地看进他眼底，手抚在他胸口，问：“我要是走了，你扪心自问，真的舍得吗？”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但流水般柔软的眼神，却已经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也不管他理不理会，自顾自轻声道：“我不想走，你如果因为我心里有了执念，下一次渡劫，或许会因为心魔灰飞烟灭，你想过没有？”
“再者，你不是说那个人意图统一九境？那灵界以后也未必安全。”
黑瞳里闪着无尽的期待，她语气坚决：“我要好好修炼，和你一起并肩战斗，好不好？”
听了这么多，再加上自己心中的种种顾虑，最终，帝无意只能极轻地叹了口气。
世事到底是，难得两全。
他们想要的不一样。
他想要她一世安好，她却想长相厮守。
他沉静诡美的妖眸，定定她看着满是期待的眼睛。
那样小心翼翼的神色，脸上再明显不过的希冀，甚至还有祈求的意味。
“你有什么好怕的？况且都是还没发生的事。”她焦急等待着他的决定，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知道他有未雨绸缪的习惯，但这次也未免太早了点。
帝无意抱着她，细细感受着柔软的触感，还在沉默着思索。
刚一看到覆水的时候，他的确是有一种强烈的想把她送回去的冲动。
只有他知道未来的九境将会天翻地覆，堪称末世降临，而他会遭到那个绝世狂徒不死不休的追击。
但是，如她所言，那又如何呢？
他怕什么？他怕她会受到牵连，会受伤，甚至，永远消失…………
但是事情到底什么时候发生，他并不知道。
向来果决的妖，罕见地犹豫了如此之久，让她不得不大费周章，继续循循善诱：“那样的大战，你都受伤了，你的仇人呢？”
帝无意神色微微一松，终于回应：“他也受伤了。”
当时确实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她却点头，嘴里道：“对嘛，他养伤也需要时间，然后还得花时间找到你的行踪。覆水还有那么大的风险……”
帝无意淡淡打断她：“让我想想，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我们可以去哪里。”
听了这句话，她心中一喜：“你终于改主意了？”
他没有准确回复，却问：“你，真的不想回去吗？那里有你的师门……”
陌灵眉厚着脸皮，垂了长睫低低嘟囔着：“师门没有你重要……”
虽然师门养育了她，但如何能和她的所爱在一起比较？根本就是两种关系。
况且，她也舍不得小呆呢，眼下的生活，也并不比在师门坏到哪儿去。
夜妖物明明听到了，面无表情地问：“你说什么？”
她抬头，希望他赶快开窍，气闷不已地道：“我说心要是安定了，在哪都一样。”
帝无意只是轻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目光柔软，没立即说话。
他希望她离开，那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修炼、对敌，伤也好，死也罢，都无所谓了。
但心里要是有了牵挂，知道有一个人在很认真地惦念着自己，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得不惜命。
他想得太入迷，陌灵眉仔细地盯着他，想要看清楚他眼底神色。
他却在这时一抬眸，散漫又无奈地笑起来：“其实我一个人的时候，从不会考虑该退到哪去。”
利用覆水回到过去，从某种意义上说，正确，却也软弱。
而且他只计较利害，在她的殷勤提醒下，覆水突然多了那么多危险，这样的话，他就不能立刻下决定了。
陌灵眉皱眉道：“该退就退，该躲就躲，百十年后出来，又是一条好汉。有时候退步是为了更好地向前。”
帝无意笑色一深：“我在想，能不能去一处秘地住上百十年，先把伤养好再说。”
“啊？哪有这样的地方？”但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眼下是个绝佳的选择。
他慢慢眨着眼：“我想起来，在灵界渡第七重天劫之后，得到了一次去仙灵界天的机会。”
“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其中因果。
帝无意笑笑：“等你境界高到灵宗，你就会知道，不管是人还是妖，晋阶之后，就会有一次短暂的飞升机会，通向任意一个小世界，其他人还进不去。”
“我上次晋阶，还没来得及去，就发生了……”
她点头，懂了却更加好奇，越发感觉世上秘密太多，非提高境界不能触及。
“你想带我去那里吗？可以待那么久吗？”
帝无意道：“不知为什么，我发现我每次飞升去的都是同一个小世界。所以，说仙灵界天是我的独有空间，也不为过。”
他心里想，就算不行，也得行！
我要把它炼化掉！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仙灵界天环境接近上古，灵草繁茂成林，灵气浓郁如雨，简直是九境之内最适合养伤、修炼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其他人进不去，他的敌人就算知道他在哪里，也无可奈何。
“你会爱上那里的。”看她满脸思虑之色，他低笑。
陌灵眉心砰砰直跳，将他前前后后都说了什么，串联起来之后……
为什么有一种私奔的感觉？
她又问了一些关于仙灵界天的事，感觉神奇至极，眼界大开。
却也明白了，想进去很简单，但想待多久，还要看界灵的意思。
帝无意哼了一声：“小界灵，敢不答应我就把它烤了吃！”
再商讨了一些细节之后，他问：“我们随时可以走，你决定好了吗？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她知道，要消耗海量的灵力才能开启一次通路进入仙灵界天，来回都很麻烦。
一旦进去了，修成正果之前，最好就别出来。
她仔细一想，她在凡境其实也没有太多牵挂，亲人、朋友都稀疏。
却也因此，更显重要。
还是去告个别吧，毕竟以后再见面机会渺茫。
帝无意自然是答应的，但陌灵眉犹豫了一下，又无比苦恼：“算了，我不去见三叔他们了，让人传信就好。”
尴尬，如果真的见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掩盖真相，况且三叔他们非要追根到底怎么办……
就让他们当做她私奔跑走了吧……
陌灵眉准备了一番，收拾了几储物袋的东西，大半都是秘境中搜寻到的资源。
还有那一伙邪修遗留下来的一部分东西，反正，很多也都是搜刮秘境历练者的。
收拾好之后，她抬头一看，双眸不自觉睁大了。
夜妖物给他自己施了一个障眼法，掩盖了猫的耳朵和尾巴，摇身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他一袭绣着九龙暗纹的银色长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华，朗朗如月，映出一身尊贵优雅。
为了避免麻烦，一双色泽迥异的眸也幻成了纯黑。
眸子干净纯澈如水中墨玉，肌肤却明洁如梅上新雪，整个人清俊无双，真真仙姿玉色。
她看着他，他也微微歪着脑袋看她，噙着自傲又宠溺的轻笑。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及惊艳。
妖物么，不美反而奇怪。
她也略略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依旧是清新简洁的风格。
夜妖物却过来，素白的手执了她乌缎般的青丝，帮她绾发。
然而……
“噗！”看着镜中自己怪异好笑的发型，她差点笑喷。
还好五官甚是精致，头上顶个鸡窝也好看。
他却毫不尴尬，只一挑眉：“没事，我多练练就好了。”
她倒是轻轻脸红了，散开发带自己随意绾了个结，未施粉黛，素雅出尘。
都准备好之后，帝无意便带着她，瞬息间飞掠近百里，去找她的几个小伙伴告别。
这次倒省了不少麻烦，因为灵均帝国的增援和军队介入，原本分散的那些历练者，都被陆续找了回来，聚在了一个山谷中。
和之前的到处乱跑不同，这次大家都老老实实用了帐篷。
至于她的几个小伙伴在哪里，有夜妖物在，很容易分辨出来。
并且，他嫌麻烦，打算直接过去，不通报了。
有人突然凭空出现在房里，顿时把里面的人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发出了极端惊悚的大叫。
“啊啊啊……”
“你回来了？这谁啊？”
“这么多天你去哪了，我们还以为……”
这个帐篷里，因为男女有别，只有萧清决和章蓝鹤在。
他们惊吓之后，缓过神来，便开始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但是，都不是很敢看向陌灵眉身边的人。
那人站在这灰扑扑的帐篷里，如同一颗明珠一般，当真满室生辉。
他皮囊生得太好，气质又高贵不凡，简直让他们无端生出愧疚之心，觉得这里根本就是辱没了他的绝世风姿。
可为什么，他会和陌灵眉一起、手牵手出现呢？
她早已想了一套说辞，此时将分别之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说的时候，不断侧目看夜妖物的反应，见他神情并没有很漠然不耐才稍稍安心。
最后，她不得不说到他。
她垂着头，声细如蚊：“其实我……我今天……是想拜托两位，转告我三叔，我、已经……有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