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纤细的人影乘着清风第一时间来到姬正的身边，她轻轻地伸出颤抖的手指，触摸姬正的脸颊，赤裸的他浑身是血，就像从血池里泡过一样。
姬正的眉头动了动，没过多久，就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唔……啊……”
他的声音很微弱很微弱，来自全身内外的疼痛像是无数蚂蚁一样啃噬他的神经。
她忙伸手，轻轻按在姬正身上，哽咽道：“别说话了……”
尽管她极力压抑着哭腔，甚至让声音都有些变了形，极力压抑着哭腔，但姬正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是雨欣。
“你……你怎么又来了……在这里……会很……危险……朱厌他……他……”
姬正断断续续地抱怨着，她就是这点最不好，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过来，要是被别的妖怪偷袭了怎么办？
“朱厌已经死了，烛龙她们的战斗也胜利了，这一站是你取得了全胜……”雨欣轻轻抽噎着告诉姬正。
“是……这样的啊……”
姬正点了点头，原来半路有东神相助啊……他可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还会被那些古老的人类相救一次，不然这次，哪怕姬正全力以赴，倾城他们也必会损失惨重。
他歪了歪脑袋，朱厌庞大的身躯就侧躺在大地上，宛如一座突兀的小山般。
朱厌的背上有一道明晃晃的洞孔，那是姬正留下的最后的致命一击，当时他直接穿透了朱厌的那一拳，像光一样穿透了他的胸口，雷与火瞬间将朱厌的整颗心脏烧成焦炭。
“谢谢你……”
姬正轻声道。与四恶的战斗凶险和艰难，远超姬正的设想，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对抗，甚至最后做出优惠了属于他的招式，却都不能给它造成致命伤害。要不是中间有雨欣的风相助，姬正的情况可能会比现在严重的多。
雨欣轻轻摇了摇头。
她本想先将姬正搀扶起来，却被姬正拒绝道：“等等……先帮我……做件事……”
刚刚的战斗打破了姬正的衣服，天禁石和那面照影镜都掉了下来，姬正想让雨欣先把它们捡起来，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帮他再找个能着祝身体的东西，不然这赤裸的全身，回去怪不好意思的。
雨欣很快就将两样东西找了回来，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青色外衣，帮忙围到姬正身上，好歹是遮住了最关键的地方。
就是当她的手不小心擦到姬正的屁股时，姬正触电一样全身颤了颤。
也是她抱着姬正回去的，不是回到落日台，而是那处断魂谷——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因为掌握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强大力量，所以姬正的眼睛完全能够适应雨欣的速度。
那一条宽大的绿带如同指引一样直通断魂谷，青翠的树木高高指着苍穹，斑斓的巨大花朵，像是宝石一样随意点缀，好看极了。
姬正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到他的脸上，往上一看，她又哭了，晶莹的泪珠在从脸颊上划过。
“答应我，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姬正笑了笑。有些事情，她有绝对坚持的底线那样，姬正也有些事情是必须那样做的啊。
他轻轻往雨欣怀里靠了靠。
“放心，让我稍微睡一觉……我撑不住了……”
“嗯……”
——
在茫茫的灰色未知空间穿行了多久，谁知道呢。
常衡无法反抗那个诡异的男人，自从跳进那片空间开始，鬼妖道的身上就直接爆出青色的光来，强大到让常衡的心直接失去了平衡，一个劲地狂跳，仿佛要炸开一般。
这种威慑让常衡感到震惊，这个家伙，到底该是有多么的可怕？
那灰色的空间中不时有黑色的雷电，像是狂龙一般扑来，却都被鬼妖道直接挥袖扫开，就像是甩开灰尘一样简单。
然后他随便打开一扇门，跳出去。
这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到了。”
常衡被直接扔下来。
青色的火焰蓦地升起，在鬼妖道指尖不断跳动，将周围的空间照亮。
这是个空旷的山洞，四处干干净净。
常衡仰望着鬼妖道，妖火照耀下，他那细长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是活的一样四处游动，给人一种恶魔的感觉。
“你……你想干什么？”
他色厉内茬地质问。
鬼妖道摊了摊手，道：“什么都不干。我现在是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什么意思？”
“想活命的话，你要为我所用。”
“不可能！”
常衡一口回绝。
妖火一颤，常衡瞬间被扼住喉咙，不能呼吸。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身侧，鬼妖道的影子出现他的身后，扼住他的影子的脖子。
这是什么妖术？居然会有产生这样的效果！
鬼妖道凑上来，紧贴着常衡的眼睛，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做没意义的买卖，接受了我的力量，你就是我的奴仆，你的生命属于我，为我而死。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懂了？”
看常衡没有回应，鬼妖道直接将妖火一撮，打进常衡的身体里。
滚烫的灼烧瞬间传递到常衡浑身上下的每个角落，痛得他忍不住张开嘴，嘴里也有青火跳动。
鬼妖道挥袖把常衡扔开，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玩具，你的身体里已经被我种下了一粒种子，我随时都能让它发芽，生出一个崭新的意志，取缔你，接管你的身躯。所以你知道你现在该怎么做了吗？”
常衡浑身抖若筛糠，诞生新的意志，取缔他？这家伙绝对有那样的实力，常衡毫不质疑。
“不……不，你不能那么做！”
常衡疯狂地摇头，那样的话他就不是他了，常衡就不再是常衡了！
鬼妖道俯下身来，眼睛里跳动着诡异的光芒，问道：“所以你不想死？对吗？”
常衡浑身一颤，然后最终重重点头，无比艰难道：“我……不想死……”
“这还差不多。”
鬼妖道转身道：“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常衡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承认自己怕死，他从没想过自己怕死。
可是刚刚鬼妖道的问题就是在逼迫他承认，然后他也承认了。他不想死，那一刻他的心都在朝他大喊，我不想死！
这是常衡头一次承认自己怕死，此前，无论是遭受那个杂种的威迫，还是那个女鬼和狐狸的麒麟，他都表现出了恐惧，却到最后都一直嘴硬。
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胆小鬼，你自己也知道，但却自欺欺人骗着自己说没有那回事。
然后这一天终于来了，有人逼着你吐露自己的本心，让你无处遁形，要你亲口承认。
鬼妖道道：“你现在很弱，弱到不堪一击。所以我需要你变强。从这个山洞里走出去吧，去走一圈，我需要你杀点什么。”
“比如？”
“比如人。”
常衡的身体触电般抖了一下，他连忙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鬼妖道直接够用高亢的声音压住常衡，然后伸出细长的手指，在它的胸膛戳出叮叮的铁响。
“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人，人类可不是你的同伴，想活着，去杀人又如何？而且……我还没说你是让我满意的玩具呢，假如我不高兴的话，随时都可以让你体内的种子发芽。但那样就不好玩了。你现在不人不妖，只要不断吞噬，不管是人还是妖怪，你都去吃，就能增长实力，我给你一个月，假如你的最终成长让我感到满意，我会让你活下来，如何？”
从胸膛传来的那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常衡：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那家伙一脸的严肃，绝不是在开玩笑。假如他一个不高兴，随时都会让自己消失！
最后他怀着沉重的心理走出了山洞，迎接阳光的那一刻，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疼痛，就好像污秽的生命遭受阳光的驱逐那样，无比痛苦。
“不……这没什么的！我只要活下去就行了！只要能活就行了！”
常衡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要复仇，为了复仇我不得不这么做，杀人、吃人又怎么了？他们会和我共生，为我复仇，和我共享荣耀，是的，他们只是要化作我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是在骗自己，可他也能骗自己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他想活着，很想活着，所以为了活下去，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
——
这一天还是失败了。
常如山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今天吃得饱饱的，但还是差了一点，就能打败那头螳螂精了。
那些道家修士都已经脱下了道衣，是的，神不再眷顾他们，所以他们也不再依靠神，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力量去夺得明天。
“不错不错，今天又长进不少。”
螳螂精笑着拍掌，只是它那爪子，拍起来却不是啪啪的声音，而是当当的铁响。
这个时候，出现了很奇葩的一幕。
王八精从屋里……爬了出来，而且还是壳朝地，四肢倒着一步步爬出来的，它的腹甲像是盘子一样摆着各种各样的菜肴，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危险急了。
“王八！你给我停下来！菜要翻了！”
一名年轻人指着王八精大叫，然后几个人一起冲上去。
哇！王八精吓得一颤，然后噼里啪啦地……完了，开花了。
王八精在地上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弹起来，指着几名道士怪叫：“你们干什么，把午饭都吓碎了！”
“胡说，还不是你非要搞那么花哨的！”
“就是，肯定是你故意的！”
“上啊！打他！”
……
一顿胖揍，王八精坐在堆在一起的几名年轻人身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拍了拍一个人的后脑勺，道：“小子，再接再厉啊，这次的锅你们背了。”
“你……mmp！”
锅还有打架输赢来背的吗！
“行了行了。”
几只妖怪当和事老走进来，螳螂精道：“早上狗哥在森林里正好打了几头野猪，既然午饭没了，那不如中午我们吃烧烤吧。“
“烧烤？”
几人面面相觑。
然而就趁着这一会儿，几名妖怪飞快行动，从屋里搬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烤架全套。
那狗头妖甚至直接拖着几头用绳子串在一起的大野猪跑了回来。
老道人倪云甚至直接脱口道：“我去……666……”
这速度……
“你们……串通好的吧？”
螳螂精几个对视一眼，丝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没错，被你们发现了真是抱歉，但我们就是商量好的！
“直说了吧，我们就是想吃烤肉了！”
……
演技虽然不好，但是结果还是很和睦的。
几个妖怪在人的教导下把烤架架起来，然后放上洗干净的野猪，点火！
“涂点这个。”
“再来点这个。香一点。”
“这是油吗？”
“不不不，蜂蜜。”
“加蜂蜜能吃？那不成甜的啦？”
“哎呀你信我啊，没错的啊！”
“哎哎……可以，好香啊……”
“对吧。”
……
肉香飘逸，勾引着院子里的人和妖怪的馋虫。
“欸，这个腿……”
龟爪子和人手同时放在一块，然后触电般地同时收回去。
一人一妖尴尬地看着对方，这气氛，好不紧张啊。
“要不，你先来？”
“你先来吧你先来……”
“不不不，还是给你吧。”
“给你吧给你吧。”
“你大爷的我说了给你！”
……
一顿暴打过后，王八精嘿嘿笑着把那条猪腿放到年轻人身边。
“哎，这就对了，李清，你就得像这样老老实实接受嘛，对不对？”
名叫李清的年轻人欲哭无泪，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条猪腿吗？挨了顿暴打不说，助推还被妖怪自己送过来了，图个啥嘛……
另一名道士抓着猪耳朵，吃的满嘴油，笑着对他道：“对啊对啊，李清，多吃点，多长长身体，下次多挨乌龟老哥两顿胖揍！”
“你闭嘴！”
……
反正结局十分快乐，这顿烤肉大家吃的不亦乐乎，满是欢快的氛围。
就是常如山也多吃了不少。说实话，他其实真的搞不懂，这些妖怪为什么故意搞这么一出，有什么意义吗？
想到妖怪，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孩儿，顿时满面惆怅。
衡儿，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了。跟随那个被称作天道师的大人前往妖族的疆土，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王八精看了，眼珠子一转。
“嘿！大山老弟，来，再加一条猪腿！”
“喂……我吃不完啊！”
“没事，你还小，多吃点，长长身体嘛……”
常如山满脑门子黑线，这什么话？倒是旁边的年轻人，一个个直接笑喷了，擦着优良的嘴哈哈大笑。
“我服了……哈哈哈哈，道主还小，还要长身体哈哈哈哈哈……”
“报告，我也要长身体……”
“你也要长？那好，这条猪大肠给你了！”
“诶？”
“吃啥补啥，长身体从肠胃做起，把你的肠子补起来再说……”
“我##￥%%*……别往我衣服上挂啊！这是挂子弹带吗，晚上我怎么洗啊！”
“哈哈哈哈哈……”
——
姬正是在一天之后醒来的，醒来就看见雨欣欢喜雀跃的脸。
“你醒啦！”
姬正点了点头，虽然身上还是很痛，但是比起之前来，好了很多。
然后就是小狐狸的大叫：“父亲醒了，父亲醒了！”
“听见没。天道师醒了！”
“太好了，快把消息散发下去，天道师醒了！”
……
哇别这样吧，怎么醒一下就这么可怕。
周围一片欢呼雀跃的声音，姬正歪过头。
倾城、小狐狸、烛龙、南宫羽……
那些他知道的人和妖怪都在，就连那头野猪山膏都对他默默点头。
他们是在一处光秃秃的山顶上，入耳的有微微风声，天上的云也不那么遥远。
姬正看了眼自己睡的地方，是个不知道用什么兽皮做出来的毯子，厚厚的铺在木头垒起来的床上，应该垫了很多层，所以睡起来很舒适。
他被雨欣扶起来，身上也已经换上了合适的长衣，是英招后来从他和雨欣的家里带回来的。
烛龙上前一步，为姬正伸手道：“主人，请随我来。”
然后他引领姬正往旁边一处小坡上走，姬正在于心的搀扶下登顶。
这里就是断魂谷的边界了，不是通向c市的那一边，而是可以眺望妖疆的那一边。
从这里看过去，对面是满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大地上有岩浆流淌，青风成卷，几百米几千米的巨大尸骸随意的散落在大地上。黑色的山影高大无比，在云雾之中若影若现，就像酣睡的巨人身躯一样连绵起伏。
一种，带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姬正能明显感受到，那之中的暴戾、愤怒，还有一股无比坚毅的信念。
“妖族的疆土……”
姬正轻轻呢喃。那就是妖族的疆土了，有着无尽妖族栖息的地方。
烛龙和抱着小狐狸的倾城随后才缓缓登坡，站在姬正的背后，眺望那座无比广阔的地域。
在天道师醒来之前，他们没有一个去眺望对面的的地域。这是他们对天道师的一种敬意，因为这个人，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所以那个世界，理应由他看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