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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阳没有回404。她直接下了楼,到后院的小树林里自己待了会儿。

这个事儿太恶心,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消化。

负能量得搂住了,不能轻易泄露出来误伤无辜。

上班这十来年,不能说是顺风顺水,但在评优升职这种事情上,一向是碾压级别的存在。这在勖阳的认知当中是非常直接明确的一个事儿,又不是选领导,业务评定而已,硬碰硬,多简单。当然会有内情,但那些见不得光的伎俩,怎么会算计得到她头上?从没想过综合实力强的反倒要为人让路。

是一盘棋,也是一潭黑水。

于是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这不,眼下就轮到她了。

若是平时,她也不会很在意;但若是平时,她也不会去趟这滩水。好容易抖擞起一点上进心想要进取一下,是为了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铺路。出师未捷,真算不上是个多好的外应。

勖阳是个宿命感很强的人,敏感且信任直觉。有的事情一上手就顺,大概率到结尾也是顺的;有的事儿一开头就磕磕绊绊,或许也可以坚持磕到完结,但过程当中的体感不会舒服,耗神耗气血,虐掉半条命,事倍功半,何苦来。

同时她自问也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从小她硬拗着自己去做的事情,老天爷多数都会一再询问,让她确认是否是出于主动意愿,分外慈悲地舍给她一颗后悔药。这么多年来,慢慢摸清了自己能平稳活着的规律,那就是凡事都尽量从心去做、开心去做,趁着运去做,而不是以“应该”与“不应该”去做。像这次申报职称的决定,就是出于策略而非本心,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心里的疙瘩是来自哪里。

即便是为了她和柯一维,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会令她感觉舒服的。就像修炼成精的小妖为了和凡人在一起要舍去一身皮毛弃了百年修行,爱上王子的美人鱼要用鱼尾去换一双腿,凄美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只是柯一维所说的“更好的办法”,毫无疑问会让他付出比自己更大的代价,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就不得不如此。

勖阳只念,行吧,可能是这么一回事。柯一维已经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福报了,得意的事儿总不能每样儿都占上,好事多磨,是这样的。

这天气说降温就是骤降,沸腾着跑下楼时还没觉得,这会儿冷静下来,身上也冷了。没穿外套啊,小风飕飕的。

那到底是让它磨还是不让它磨。

勖阳抱紧了双臂,也不知是冻得牙关紧了紧,还是气的。

网上有个名词儿,“行动杠精”,堪称人间真实:本来在做或打算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忽然被人催,快点啊行不行,立马不想干了,我不做了我好烦躁我做得好好的你催我干嘛?

别人不知道,反正勖阳就是这种杠精,妥妥的。正向去想是这样,反过来,越不让做什么越想做什么,也算数。

这是勖阳这个双子座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叛逆。

数算着日子说再不抓紧就老了的终身大事,催着上进又上不进的“前途”,不该爱却又舍不掉的柯一维,不好评却又想着“凭什么”的职称。

必须面对又山海重重的前路。

尚有几天时间可以从长计议,尚有几天。

勖阳又冷静了片刻才上楼回到404。

适逢荣可欣回来取东西,暂时缓冲了一下她还没调整好的表情。

这口气就在倒霉催的荣可欣这儿软着陆,没能直接喷发到不明所以的柯一维脸上。

“走时还不说把东西都清点好了再出发,这来来回回折腾多耽误时间。”

勖阳平时还真是挺少责备他们,连句硬点的话都没有过。

荣可欣没敢贫嘴,“是,也不是忘带了,是今天要拍的场面大,怕太耗费时间,电量不够,我再拿一条线,一边拍一边充电,做着准备。”

“喔,那倒是对的,我误解了,”勖阳漫不经心,“今天拍哪个大场面?”

“他们学校正好赶上有个国庆的活动,好些个年级凑一块儿开个班会还是队会什么的,小孩儿们都拿着国旗唱红歌,就跟电视里那大晚会最后大团圆场面那个样儿的。他们领导昨儿跟我说特别想留个资料到时放到成片里,我琢磨这个确实挺好也挺重要,这不还跟维哥商量呢么,想请维哥也一块儿去,整个双机位,我琢磨着比我自己折腾好几遍效果能好点。关键我能扛着机器拍几遍都行,那小孩崽子们可不见得待得住,他们一闹,什么都别想干了。”

荣可欣这叨叨叨叨的功力也是强,别的不说,体力好才能叨叨得动。

有那体力干点啥不行,净整些老娘们玩意儿,一句话能说明白的非得长篇大论。

勖阳一激灵。行了,这负能量已经爆棚了,荣可欣是无辜的。

柯一维抬眼看看她。她立刻get到了小哥哥眼神里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啥事儿,但也差不多就得了,吓唬孩子干啥。

这也算是合理诉求,“那也行,”勖阳说,“反正今儿也没别的事,我们俩都跟你去帮帮忙吧,拍完我们俩就回来。”

荣可欣吓一跳,没想到还能买一赠一,不过这福气来得还有点压力,这不就相当于领导莅临视察工作嘛。

那也不能说不啊。

赶上这天是小白限号,柯一维开了另外一辆车。

勖阳就一手拿手机一手拿了个杯子,噔噔噔走在前面。车子锁一开,直接开了副驾驶的门就坐进去。

荣可欣在后面跟着,倒也说不出小领导当下看起来有哪里不太对,但就是隐隐察觉到有什么是很反常。

一时半刻的也很难描述清楚。

瞥瞥柯一维,那大哥神色如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荣可欣只想,他俩果然很熟,都熟到这份儿上了。

车程很短,十分钟不到的路程里,荣可欣一直惴惴地坐在后排不敢言语,为啥呢?因为前面两位也没话,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沉默。荣可欣一介话唠,愣是生生被这氛围感逼得闭了麦,感觉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柯一维其实是关注了一下勖阳的神情的。借着看右后视镜的机会,视线收回来的时候,会在她脸上多盘旋一会儿。

这几天因为要申报职称的事儿她总是心事重重。感应到她的低气压并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从陆靖一那儿受了什么爆锤,整个人充斥着一点就炸的临界感。

这状态当然并不对劲,不过这出来转转,散散心也好。

张晓雯被荣可欣留在学校组织调度,他们到达拍摄会场的时候,少女正带着小朋友们唱某音神曲热场子。

这孩子暖场的本事真是一流,就是放到东院去在年轻一辈儿里也是排得上的,不尬不愣不做作一秒点燃,以后要尽量给她创造机会多锻炼锻炼。

荣可欣当然也是可以的,就是稍嫌油腻。

勖阳问自己,荣可欣今天是招你惹你了吗,为什么今天所有的吐槽都要围绕着荣可欣,他做错了什么吗,他只是没长眼恰好堵在了情绪发泄的关卡上。

这学校的会场还挺大挺奢华,难怪是全市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就冲着这硬件设施,每年捧着好几万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学位的家长就算等得值。

张晓雯一看全员到齐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赶紧撇了大喇叭跑过来,“老师,您咋也来啦?荣可欣就说回去把小维哥给拉来抓个壮丁,怎么连您都跟来啦?”

荣可欣捂脸,“不是,是帮忙,帮忙,抓个壮丁算是什么话。”

“哎呀领会精神。你不就是那么个意思。”

“我哪有——”

“闭嘴。”

勖阳当然熟悉荣可欣的本性,倒也用不着张晓雯拆他的台。

小奸巨猾滑不丢手如荣可欣,怎么可能放任柯一维在家舒服而自己在前线拼杀?有利可图也不行,也不够,眼下的平衡还是必要的。

她只是笑了笑,“小荣说这个部分不好拍,恰好我俩都没事,就一起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然后一踏入会场就满眼都是毛病。

勖阳把脚本拿过来看看,这个场景确实是新加的,她没有印象,所以脚本应该也是他俩现写的。挺大的一个画面,就设计成了一个平面单镜头,动也不动单纯记录,那的确是很不像话。

她问两个主要负责人,“这块特写你们打算怎么拍?”

荣可欣抢着答:“我想待会儿让维哥盯着固定机位看全景,然后我手持下去走着拍就行,从这头走到那头。”

手持——有点好听。他们还真没有趁手的手持,云台都没得。两台大傻摄像机就是全部家当了。

“你扛着机器拍那么久,不能保证镜头画面的稳定,”勖阳提出想法,“这个既然是特写,质量还是得有点要求的。咱们不是有脚轮吗?为什么不装脚轮推动着走呢,人也轻松,效果也有保障。”

荣可欣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不是,领导,我觉得我没问题,我手臂有劲儿啊,完全不需要用脚轮。”

勖阳继续给他解释,“你在拍摄的时候是看不出抖动的,如果真的有抖动,那岂不是又要重新拍一条?关键是这个镜头是整整一句歌,时间太长了,你自己手臂也撑不住,没必要非得强撑。”

“我没事啊,我肯定能——”

柯一维拍拍荣可欣,“听领导的。”

荣可欣最晓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好的,那咱就装脚轮。”

勖阳看了看柯一维,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其实没想直接插手进去,只是控制不住本能上线。这样是会让小朋友们讨厌的,她告诫自己。

荣可欣走开去装置设备,柯一维也去帮忙。路过勖阳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挨了挨她的手。

勖阳明白他的意思。

“你盯着点我啊,”她说,“我怕我回头又会忍不住急眼。”

柯一维:“我盯着你,你也控制一点。”

又说:“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咱俩回去再说。”

每次都是。当柯一维附下一点身子,低头去倾听,与她讲话,那种非她莫属的被庇护感都会令勖阳一瞬间软化,顺毛,从怎么着都不行到怎么都好说什么都行。

她退到旁边,看着张晓雯指挥着满场师生完整演练了一遍。

这场景确实宏大,满会场的旗帜挥舞起来一片红,声势震天,画面效果震撼自不待言,无论怎么拍,都是不会出什么大错,算是上佳的送分题。

勖阳在旁观的同时,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套拍摄规划。哪里切到哪里,哪里换特写哪里拉全景。

她能控制住去控制指挥孩子们自主发挥的欲望,但要她控制自己本能的创作冲动,那真是强人所难了。

不是自己设计拍摄这么个漂亮的场景,的确是个遗憾。

这种专注完美地转移了她的大部分浮躁情绪,她沉浸在慷慨激昂的歌唱和激动人心的口号当中。

拍完了一遍,荣可欣跑过来问意见。勖阳说:“你们自己看看回放,如果觉得和自己的设计差不多,那就没问题。毕竟人家这个活动要组织起来也不容易,尽量当场就过吧,避免返工,拍一保一。”

柯一维在台上,扶着摄像机,向她这边投过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她也不是情绪管理多及时有效,她只是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定位。

好像一旦认清自己是谁,压力和紧绷感就都自动消散了。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放弃深植骨肉的掌控欲,放弃隐藏了好久却从未消失的执念。

放弃一定要把真相弄明白才罢休的执拗。

所以,要放弃吗?

——但也不是都能放弃的吧。

柯一维过来,仍然轻轻碰了碰她,“一会儿咱俩怎么着?”

勖阳恍然惊醒,“什么?”

“拍完了,”柯一维说,这会儿学生们都在退场,荣可欣和张晓雯在收拾器材,“他们俩接着去拍别的,咱俩是跟他们再待一会儿,还是就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