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祖母的话，并没有打消这表小姐想要要马的心啊。
慕清颜想起了一段京中尘封数十年的往事。
夏宋如今有的四大国公府，莫过于秦国公府、慕国公府、安国公府、荣国公府，其中只有秦国公府是武将出身，世世代代都以习武为要，京中许多贵族子弟包括皇子都时常送去秦国公府学习武艺，当年容珏的母亲，秦国公府的嫡长女秦悦嬿，也是因为出身这样的世家，是盛京唯一一个习武的女子，英姿飒爽、明艳动人。
秦国公府与慕国公府一直交好，五十多年前，现任慕国公和现任秦国公也是好友，两人时常玩在一起，慕国公看秦国公学习武艺，练习马术，马上驰骋十分羡慕，也要学，结果学了半年，愣是马背都上不去，简直是蠢材中的蠢材，这事成了当时京中十分大的笑谈，慕老国公看不下去了，为了慕国公府的名声，让他去做了祁家的门生，结果得了一番成就。此事才渐渐没有提起。但是慕国公一生要强，尤其是秦国公在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事没事拿这事嘲笑他，这便成了他一块心病，这一辈子到这把年纪已然不可能再骑得上马，但是对马就特别喜爱。
她不知道容珏送她这马是怎么想的，容珏又不是爱马之人，她也不是爱纵马之人，总不至于知道她刚入盛京，用这马让她去讨好慕国公吧？
万佛寺常年招待豪门贵客，斋菜做得十分不错，慕清颜十分满意的吃了平日两倍的饭量，也没觉得多饱，想来是前些日子吐多了。
也不知道容珏看见她的时候，她会不会胖了一些，脑子里糊里糊涂想着，侧躺在床上，看着烛火惺忪，夜近子时，不知道是因为再次回到盛京，还是白日车里睡多了的缘故，脑子里想着事情竟没有睡着。
夜色黑沉，外面蝉鸣蛙声清晰，轻微细碎的声音从房外传来，像是微风刮过树叶一般轻得不易让人察觉，慕清颜闭眸，眼睫微颤一下，随即听着蝉鸣蛙声催着自己入了眠。
第二日阳光明媚，慕清颜是被青夏叫醒的，昨夜睡得她还有些惺忪朦胧，由青夏伺候梳洗用膳后，便往盛京赶去。
“小姐，咱们今日是进慕国公府，还是入别院休息？”眼看着行了小半会儿，青夏在车外问道。
慕清颜当初就没想急赶着去盛京，就没跟慕国公府的人说，毕竟要是提前说过了，让人家等半个月才上门，慕清颜这嚣张不知礼数的名声绝对在慕国公府得传遍。
而他们二房和长房不合，每年慕季儒带着慕璟澜他们入京时，都住的是在外置办的宅院，也就是年夜饭的时候去慕国公府吃了饭便回，绝对的就差一张轻如蝉翼的脸皮还没撕破罢了。
慕清颜闭眸靠着车厢：“回别院吧。”这两房嫌隙太深，贸然上门有些不好。当年慕清颜回去可是因为老夫人生病的消息传出来，慕季儒才送她去侍疾，唯一的孙女在床前尽孝是应当，慕国公府谁也不能说句不是。
现在，纯属是慕季儒被气得，把她赶出来了，这太太平平登门慕国公府，颇有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
慕季儒是让她来侍疾，青夏自然跟慕季儒一个心思，此刻听了慕清颜的吩咐，却也没多说什么就应了下来。
“咦，是你们？帮帮忙，赶紧来帮帮忙！”
一道有些熟悉的明艳声音在前方响起，慕清颜感觉到九峰缓缓停下了马车，这才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她坐在马车里没动，开口朝外面问道。
“小姐，此刻还在山道上，山路有些窄，前面有辆马车挡住了咱们的去路，像是昨夜碰见的那位老夫人她们，看样子马好像受了伤。”九峰在外面道。
慕清颜刚才听出了她那顾家表妹的声音，还没开口对九峰说什么，就听见那明艳的声音更近了，似乎就在帘子外：“这位姑娘，我们前面的马，腿不知怎么受了伤，要借你们的马用上一，喂，你，你大胆，我就想掀个帘子怎么了！”
外面吵吵嚷嚷，闹得耳朵疼，慕清颜主动掀开帘子，就见到站在帘外的顾家表妹，明艳的脸上带着怒意，直直瞪着青夏，而青夏握剑横在她的车帘前，冷若冰霜，大有这位顾家表妹敢碰马车，便一剑斩了她一只手的架势。
那顾家表妹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别的小姐见到青夏这幅模样，怕是早吓到了，她却一脸有恃无恐，觉得青夏绝对没胆子动她。
慕清颜心里想，虽然青夏是真的不会怎么动她，但是这姑娘的表情怕是觉得盛京谁都没胆子动她吧。
她十分怀疑，祖母是没有带这姑娘出过门吗，慕国公府虽然显赫，但是别家贵人身份也不低，像这姑娘这么莽撞，也不怕得罪人？
其实这事，慕清颜还真猜对了些。
慕国公府因为慕国公独娶了慕国公夫人的缘故，子嗣单薄，二房还举家搬去了严州，整个慕国公府除了一个慕璟渊，再没有别的子嗣，哪里像别人家里儿孙满堂的样子。
人老了，便越在意子嗣，慕国公夫人在慕璟渊那里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偏生慕璟渊就是无动于衷，慕国公夫人被他气得头疼，只好找个小辈来陪陪自己，便找上了自己娘家的姑娘来。
顾婉莹来了慕国公府半个月，看着乖巧，哄人开心的本事也不小，慕国公夫人这么多年膝下都没个小辈，自然十分疼爱，这半个月盛京也没什么需要慕国公夫人这样的身份地位的人出席的地方，所以顾婉莹还真是没去过别的高门大户，这万佛寺拜佛，倒是陪慕国公夫人第一次出门。
“借马？”她瞧着这姑娘傲慢的神情，像是抢马差不多。
顾婉莹仰着下巴：“对，反正你们多出来一匹马，借我们用用，你们要是愿意，我们买也可以。”
“买？”慕清颜眼中闪过兴味：“姑娘出得起几千金？”容珏这马可是万金难求，这寻常官家女子月银不过数两，她昨夜就听这姑娘想过来问价的。
顾婉莹瞪大眼：“你说你这马值多少？几千金？你怎么不去抢？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可是慕国公府的小姐，你敢得罪我，我就让你一家都去吃牢饭！”
慕国公府全去吃牢饭的话，她可以去跟圣上好好求求看了。
慕清颜状似惶恐却平静：“原来是慕国公府的小姐，只是我这马是千里马中的珍品，千里马千金难求，我这马更是万金也求不上，慕小姐说这么实在是冤枉我，相信慕小姐让任何一个懂马的人过来，都知道这马的真实价钱。”
“青夏，你把马送过去，既然是慕国公府的人出了事，咱们理当借上一借。”慕清颜把这“借”字咬得极重，很明显知道要是青夏不把事情过去说清楚，这姑娘怕是过去跟慕国公夫人胡乱扯一通，这马就是说成她已经买了也不一定。
顾婉莹脸上闪过诧异，显然，她似乎是准备要是慕清颜不卖的话，就借过去不还了。
还没说上话，青夏就已经下了马，牵着那匹千里马给那边送了过去，顾婉莹气得牙痒痒，只得赶忙追了过去。
慕清颜放下帘子，闭眸，等着前面把马换好后继续行路，心里倒是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回慕国公府，这顾家表妹也太烦人了点，比起来还是自家那个五妹来得好。
可惜，她庶出的身份，年年都没资格随慕季儒他们来盛京，这顾家表妹虽然门第不高，但是肯定是嫡女。
也不知道慕清雅是出了什么事，让慕璟荻半路掉头回去处理，要是慕璟荻在这里，她保证自己麻溜的拉着慕璟荻回慕国公府。
慕清雅太知书达理，弄得慕璟荻日日对着她狂训，这要是换顾家表妹不知死活的上来找麻烦，准痛快的教训一顿，她觉得自己是真被慕璟荻训得心里都阴暗了，觉得想想慕璟荻训别人，心里就十分痛快。
“啊，血！”
“死，死人了，救命啊！”
“怎么回事？”外面传来阵阵女子惊叫和慌乱动静，慕清颜蹙眉，一把掀开车帘，朝前面看去。
只见不知哪里冒出了几十个黑衣人，把前面那辆带着慕国公府标识的马车给围了住，马车边上除了车夫，还有五六个护卫和那群黑衣人纠缠在一起，青夏也在一起帮着那几个势单力薄的护卫。
“过去帮忙。”慕清颜看了一眼，冷声道。
九峰坐在马车前，紧盯着前面的厮杀，犹豫道：“可是您，”
慕清颜推开他，跳下马车：“一起帮忙。”然后，就冲进了黑衣人的厮杀圈子。
九峰看在眼里，也忙抽出刀冲了进去。
慕清颜的目标很明确，一路成功越过黑衣人，冲到马车前，就先掀开帘子，看了眼里面的情形如何。
只见魏嬷嬷挡在慕国公夫人老夫人面前，手上紧紧握着一根玉簪子，警惕有人冲进来，慕国公夫人坐在榻上，怀里紧紧抱着那顾家表妹。
慕国公夫人虽然面色发白，但好在没受伤，慕清颜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她知道慕国公夫人夫人的身体不好，就怕出什么状况。
魏嬷嬷本以为是黑衣人冲了进来，拿着簪子就要刺，被慕清颜轻松挡了住。
“姑娘你，”魏嬷嬷显然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子，显然并没有恶意的模样。
昨夜只有顾婉莹因为盯上那匹马，才一直注意牵马的青夏和慕清颜走到了一起，魏嬷嬷当时还在陪慕国公夫人说话，并不知道慕清颜是谁。
“是你，那个养马的女人！”顾婉莹看见她就有气，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怒瞪她道。
慕清颜默然，她什么时候变成养马的了，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她拿了瓶药出来，自己塞进嘴里一颗，剩下整瓶递给魏嬷嬷：“这千里马是上好良驹，要冲出去不是问题，只是这山路颠簸，未免老夫人受不住，请先服用下这药丸，具有静神益气之效，可以抵挡一些路上冲撞的损伤。”
魏嬷嬷有些犹疑，见慕清颜说得诚恳，自己又亲自吃了一颗，想着是否真要给国公夫人吃，要是吃出个好歹怎么办，要是不吃，国公夫人的身体她是知道的，等会儿这山路上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又怎么办？
正想着，慕国公夫人已经把药拿了过去，吃了一颗。
“老夫人，您，”魏嬷嬷没想到慕国公夫人就这样吃了，这姑娘她们都不认识。
“我相信这姑娘没有恶意。”慕国公夫人看向慕清颜，肯定道。
虽然这肯定有些莫名，她也不明白，但是看着这面前女子就是忍不住亲近。
她刚要再开口，就见慕清颜神色一冷，待反应过来时，车帘已经放了下来，外面厮杀声还不断传进来，仿佛下一刻就有黑衣人进来把她们砍杀了一般。
顾婉莹再受不了原地等死的煎熬，刚才慕清颜的话提醒了她，她们有千里马怕什么，赶紧逃出去才是要紧事。
她吸了口气，掀开车帘，外面刀光剑影，扑面来的血腥气差点没让她吐出来，白着脸拽着正握紧刀，护在边上的车夫喝道：“你还傻坐在这儿干什么，冲出去，咱们还在这里等死不成！”
那车夫神色严谨：“表小姐，前面黑衣人太多，请再稍等片刻，待咱们的人把前面清理得差不多，小人一定抓紧时间冲出去！”
顾婉莹手上拔下银簪，气不可遏：“等什么等，咱们多少人，再等就死了！”
她正要刺向车夫的脖颈，威胁他冲出去，一只纤细的手像铁一样禁锢住了她的手腕，她心底一惊，抬头就看见一张清冷美丽的脸。
“想死吗，给我滚回去！”慕清颜扯着顾婉莹的手腕，直接就把她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