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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行驶的途中突然被一个商贩拦住。

老管家胡继宽并没有对这个不长眼的小商贩斥责,而是顺着商贩的意思叫车厢里的崔绣和楚潇潇下了车。

崔绣前脚才从车上下来,老管家就一脸谄媚地将他的手臂扶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用手来支撑的平衡点。

崔绣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恭恭敬敬的老管家,将后面的衣摆从马车上掀下。

崔绣走到前边,那个商贩见了崔绣点了点头,将三人带进了一间成衣铺。

楚潇潇对于成衣铺是极为喜爱的,平日里就没少往这些个店里边逛,见那名公子哥竟然主动把她往成衣铺带,心底难免有些雀跃。

成衣铺内大多是些妇女用装,一件件看过去虽不见得有多么雍容华贵,但至少花花绿绿的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待到商贩把三人带进铺子之后,先是靠在门口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番,然后悄然关上了大门。

楚潇潇和老管家闻声皆是一惊,转过头来看着此人,面色不善。

商贩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径直走到崔绣身边,猛然跪下抱拳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向城,见过崔主事!”

楚潇潇闻言惊呼一声,之后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用一只玉手捂住红唇。

锦衣卫这三个字在大秦实在是如闻雷鸣,太过于惊世骇俗些,即使是她们这些冀州江湖门派的一把手这一辈子也没能见过真正的锦衣卫,最多就是和六扇门的那些个黑衣捕快打打交道。

老管家双眼微眯,他心中早已有数,故此并不见怪,只是脸上还是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位公子哥不仅是朝廷的人并且还能指挥锦衣卫,毕竟锦衣卫真正的对手从来就不是他们这些江湖门派,试问江湖上除了一两个那种拥有百年底蕴的大门大派,谁能跟背靠皇家的锦衣卫扳一扳手腕?

一周之后,醉仙楼内。

崔绣先把李时毓扶着坐下,笑道:“郡主莫急,你们这西北的酒可是比较烈的。”

李时毓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而尽。

崔绣见状有些无奈,心道这郡主还真是个犟脾气。

他缓缓起身,走到帘子旁边,透过内有三种不同花色的帘子看着一楼的戏台,笑道:“郡主都到这里了,不去看看你的情人?”

李时毓撇嘴道:“你是说那花魁?”

崔绣微微一笑。

李时毓哼道:“要不是她痴心妄想,想做我的嫂子,我那次也不至于那般戏弄她。”

崔绣闻言有些惊讶,这醉仙楼的清倌花魁竟然还曾和那位西北王世子暗通款曲。

他好奇道:“那世子殿下呢?”

李时毓听到这个就有些烦恼,整个人都没好气道:“我哥不知道是被那狐狸精下了什么迷魂药,一天对她魂不守舍的,甚至还把自己逼去了边境,说是什么以缓相思之愁,真是气死我了。”

崔绣微微眯眼。

看来这对实际上并非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关系很不一般呐。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崔绣莫名有些心烦。

他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崔绣来到几案前,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令牌放在桌上。

李时毓接过一看,疑惑道:“这是什么?”

崔绣解释道:“这是我几日前在芷泉巷中截下的一队伪装成江湖草莽的六扇门精锐中搜出来的。”

李时毓微微皱眉:“六扇门也在此列?”

崔绣叹了口气,道:“六扇门在西北的分舵虽然从势力上来看极为一般,甚至还比不上一些西北大门派,而且据我的消息其中也没有九品高手坐镇。”

他扇了扇那柄白玉柄的扇子,继续道:“但我总感觉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李时毓狡黠一笑,“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说那位齐尚书的孙子在六扇门历练吗?”

崔绣闻言有些尴尬,“这个......的确是。”

李时毓突然抓起桌上的令牌,看着上面略有些凌乱的花木鸟兽,“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令牌。”

她拿着这块令牌左看右翻,轻声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叫作紫阳山庄的江湖门派的令牌。”

崔绣闻言略微思索一番,却没有结果。

李时毓撇嘴道:“别想了,你好歹也算是个九品高手,这种二流门派怎么会上你们锦衣卫的名单?”

崔绣疑惑道:“既是如此,那郡主又是何以记得这个门派的?”

李时毓闻言有些结结巴巴道:“这个嘛......其实我当时......”

崔绣好像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说道:“莫非这个门派曾经被郡主大人祸害过?”

李时毓轻轻咳嗽一声,轻扬玉手,作势要打。

崔绣笑意不减,忙道:“应该是被郡主大人大驾光临过才是。”

他突然语调一转,“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而郡主又早就暴露了身份,这趟紫阳山庄之行怕是不能带郡主随行了。”

李时毓闻言那狭长英气的眉毛猛然一挑,“你敢?”

崔绣无奈道:“此事事关西北节度使一案,堂堂一位正三品官员遇害的大案,郡主还是莫要掺和添乱了。”

既然令牌的来处已经知晓,崔绣才不愿意带上李时毓这个拖油瓶。

这个西北小妖女虽然不像自己想象那般野蛮愚钝,但对于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崔绣来说少一人等于少一事。

李时毓突然用手戳了戳崔绣的心口,挑眉道:“莫非你嫌弃我是拖油瓶?”

崔绣脸色如常道:“没有啊。”

“嗯?”

李时毓微微眯眼,扇了扇那柄罗缨扇子。

两人皆是手持一扇,李时毓摇着扇子,细细注视着崔绣的表情。

崔绣只是死不承认,面不改色,脸皮简直比北方那座长城的城墙还厚。

最终李时毓还是轻轻叹一口气。

就在崔绣以为她会就此罢休时。

李时毓幽幽道:“唉,可惜了。”

崔绣微微皱眉,给自己倒了一杯大曲:“可惜什么?”

那席红衣轻声道:“这个门派好像不是叫紫阳山庄。”

崔绣闻言嘴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看了一眼一脸狡黠的郡主,心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妖女果然藏了一手!

崔绣谄媚一笑:“郡主要是告诉我这块令牌的来处,我愿意答应帮郡主完成一件事情。”

李时毓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弟弟,跟本郡主玩心计,嫩死你!

她瞥了眼崔绣手中的扇子,一把抢过。

崔绣还没反应过来,那柄白玉柄的绣有山河社稷的扇子就被李时毓拿在手中。

“你!”

崔绣眼神有些阴沉。

当年那个老太监把这柄扇子交给自己的时候,曾经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一个表情不对之间又是一阵拳脚相向。

那是他很不美好的回忆。

李时毓抢过扇子,用手轻轻摩挲了下扇面上的山河,感受到手上轻轻的触感,一席红衣笑道:“难怪你没事就喜欢玩扇子,这扇子可是比我那柄好玩多了。”

崔绣看着她把玩扇子的神情专注,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知为何心里的气就消了些。

他瞬间又恢复平静。

年轻人摇摇头心道跟这个小妖女计较什么,无奈道:“那郡主可以告诉我了吗?”

李时毓又是把扇子把玩一番,笑眯眯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必须得带上我去!”

她把扇子收到身后,嘴角微扬道:“其实这个门派就叫紫阳山庄没错。”

崔绣闻言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可郡主不是已经大驾光临过了吗,身份已经被暴露。”

李时毓眉毛一挑:“谁说的?”随即转身去到屏风后面。

崔绣又是一阵无奈,心道这小妖女究竟是又要闹哪一出?

片刻之后。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从屏风后走出,不再是公子模样。

崔绣看得眼神一直,简直目瞪口呆。

眼前人一头黑发如瀑梳成高马尾模样,两缕发梢垂在脸颊两边,一对柳叶眉下眼神如魅,玉面樱唇,冰肌雪肤。

她望向崔绣,手里拿了一张红纸,她用润泽柔软的嘴唇轻轻咬住红纸,再松开之时只见一片艳红。

李时毓眼神勾魂,使了个万福道:“奴婢见过公子。”

次日。

崔绣看着面前跪下的百户,轻轻摆了摆手,“人都到齐了吗?”

百户有些迟疑地看向旁边二人。

崔绣淡淡道:“但说无妨。”

百户闻言恭恭敬敬道:“目前黑水崖山脚下已经埋伏断后好手三十人,山腰补位盾牌兵五十人,山顶寺庙外围强攻手和弓弩手共计百余人。”

楚潇潇在一旁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这兵力已经足以轻易摧毁曾经“老四门”中的任何一个门派。

崔绣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登山吧。”

他瞥了一眼楚潇潇身上有些暴露的衣服,在铺子里随手扯了一件黑色夜行衣给她,“换这件,你原先这件不太好看。”

楚潇潇闻言微微一愣,还是笑着跟崔绣道了个谢。

其实崔绣心里想的是待上山之后李时毓看见她会误会些什么,虽然他和她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和她之间更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奇怪的念头作祟而已。

他再瞥了一眼老管家身上的一席青衫,胡继宽笑着道:“公子我可需要换件衣裳?”

“你?”

崔绣微微皱了皱眉,“你换衣裳作甚?”

老管家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笑呵呵地应下。

待崔绣自己也换上了一身飞鱼服,腰间跨上一柄绣春刀之后。

老管家看着崔绣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胡继宽几乎是看着崔绣眼睛都挪不开了,一脸正儿八经的谄媚道:“若非老奴是男儿身,只怕都要仰慕上公子了啊,身沐恩宠飞鱼服,手仗利刃绣春刀,这句诗用来形容公子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崔绣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似乎无法自拔的老管家,后者立刻禁声。

他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来一柄扇面上写满诗词的罗缨扇子,轻轻在上面摸了摸纹路,却并没有摸到熟悉的山河社稷绣图。

想到某个此时内心可能慌乱无比的小妖女,崔绣嘴角微微上扬,心道郡主暂且莫慌,待本官来救你可好。

黑水崖。

寺庙里边,郡主正百般无聊的对着佛像敲敲打打,她始终觉得这尊九丈佛像有点诡异,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看着它就感觉闷得慌。

一旁的黑衣俊美和尚正坐在蒲团上打坐,也由着小妖女胡来,并不加以管制。

白日里随便小妖女在寺庙内打闹,可是一旦到了晚上,他便不由分说地把李时毓赶出寺庙,只准她在马车里睡觉歇息。

李时毓敲了敲暗淡的佛像,再看了眼正入定的黑衣和尚,无奈道:“和尚啊,我说你究竟在等什么?”

自打他们上山以来已经过去了三日,却迟迟不见这和尚有什么动作,白日里似乎就只能见到他在蒲团上打坐,夜里他把门一关,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捣鼓个什么东西。

李时毓即便是再有耐心,此时也不禁生出一些躁动。

和尚也不理会小妖女的嘀咕。

她看了看手中的那柄白玉柄的扇子,扇面上绣有一众山河社稷图,已经不是第一次打量这些图像的李时毓还是不禁赞叹道:“看来本郡主的眼光还是不错。”

虽然事后为了补偿色胚把自己做得那柄罗缨扇子给了他,但那个色胚好像还不满足,自己又是大人有大量的策马江湖的女侠,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常年挂在腰间那壶朱红葫芦给了崔绣,不过她警告过那个色胚,不准用这个葫芦来喝酒!

李时毓小嘴瞥了瞥,也不知道这个色胚听进去没有。

正在打坐的和尚突然睁开眼,一向目光柔和的俊美和尚此时居然炯炯地盯着李时毓手中的那柄扇子。

李时毓感受到和尚的目光,下意识把扇子往怀里一收,“看什么看,没见过扇子啊?”

年轻和尚看了一会,笑了笑,便也不再多看。

李时毓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年轻和尚闻言并不在意,有恢复了平静。

有些人天生就是奇珍宝物拼了命的往自己身边靠而不自知。

若是他真要跟这个比自己小了几辈的郡主斤斤计较,岂不是每天都要被气个半死?

他看了眼那尊有些暗沉不知材质的九丈佛像,心中默默盘算。

天外突然下起了阵阵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山势其实不算高,但此时看上去竟然感觉就像和云层近在咫尺。

俊美和尚双手合十。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