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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蚕之事安排妥了,这日,柳家便要刈麻。

入麻田之前,柳氏与柳全皆取了旧衣,将袖口紧扎,方便劳作。

柳家现今的半亩麻田已长得十分茂盛,麻棵茎干长的有接近一人高。

柳奕进去了麻丛里也是没影的,只能在外头打酱油,象征性地挎了个篮子去她家的田地周围挖点野菜。

芳娘和柳全各站了一头开始割麻,割得差不多时捆作一捆,和收割其他庄稼亦无甚区别。

就是这夏天干活一热就容易满头大汗,再被那麻叶背面毛茸茸的细毛蹭来蹭去便觉痒痒。

他家就那么半亩麻地,柳全夫妻俩采割了半日便已收完。

柳全接着用竹耙搂了一遍落叶,这些叶子收集起来也可堆肥,不能浪费。

被爹妈收割过的麻地,又变成稀稀拉拉的“斑秃”模样。

长得长的、高的、粗壮的、老而变色的皆已被割走。

剩下些新生侧发的嫩苗新枝,便有了足够的阳光雨露,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生长得更加迅猛。

因着时间紧事情多,一家人没有工夫不太忙得过来,她家今年就准备割刈两次。

阿爷说再过几天还要来收拾一遍,把那割完之后生长得不太好的麻蔸砍除。

麻这种植物,生命力极强,足以和野生藤葛媲美,越砍越长,越长越得砍伐,不然反而长不好。

割下的麻茎被柳全夫妻成捆地挑去挖在粟子地外的一方浅池边。

柳奕也挎着篮子去沤麻池,途中经过她家的粪肥堆,这一大堆的各种废料堆积在一起,经过了日晒雨淋,如今正在烈日下散发出一股股难以言喻的热烘烘气味——说明这堆肥的日子还很不够。

她现在居然已经习惯了这臭味儿,柳奕一笑,寻常人谁还能看出来她的灵魂压根就不属于这里?

那沤麻池中现只有一点水,柳奕倒是很喜欢干这“落井下石”的工作,就是没那么大力气。

待把新鲜的麻捆尽皆抛入坑中以后,柳全夫妻二人又去河边继续挑水来灌池。

柳全与芳娘各挑得几趟水,将那成捆的麻茎皆淹没在小池里,便招呼柳奕,“走吧,回家。”

“这就好了?”柳奕记忆模糊,不是还有好些工序来着。

“等它们自然发酵啊,这道工序得靠着气候和天时来完成。”芳娘抬手摘去女儿头顶沾上的碎麻叶。

一家人穿过了山坡上的粟子地和豆子地。

此时,她家的粟子已是绿油油的一块一块,中间又夹着一片一片别种绿色的菽地。

粟子的茎叶分得挺旺盛,柳爹道,眼看着叶子已经长齐整,便是要抽穗开花了。

忙过这一阵,这粮食地便要多上点心,谷米生成的时候,得追肥,最怕缺水;夏天雨多,又怕涝……

这本农经,柳奕是不懂得的,只记住了一个要给地里上肥。

菽子地也过了大片开花的时期,大部分豆茎上只剩下了绿色,正是结荚的时候。

一小部分开得晚的,还有些儿零零星星小花,或紫或白,柳奕觉着恁小花都像展翅蝴蝶似的,还挺可爱。

她家这豆子茎杆不高,却够粗壮,长得快的豆茎上,已能看出一个个小小的果荚,在茎节上长成一簇一簇。

等这些小而扁的豆荚长得鼓突出来,收获了今年的新豆,他家就可以试着做点豆甫吃了。

芳娘一边走着,一边顺手拔扯田边的野草,还撸了一小把野花拿给柳奕。

“吃?”柳奕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娘。

“给你尝尝。”芳娘笑笑,“野苕,这田边野生的许多花儿草儿都是能吃的,和豆子、谷粮一样,人能吃,动物也吃,蜜蜂采了花酿的蜜和花粉都能吃。”

就算可以吃蜂蜜,也没必要直接吃野花啊,她娘真是越来越本土化了,柳奕持保守态度,略尝了尝便作罢。

“今日有……初几了?”柳奕对芳娘道,“俺爹啥时候去买蚕筐?”

“初九,后三日的十二便去。”柳全走在前头应道。

“都初九了?俺还想着昨天初七,今天初八耶。”柳奕琢磨琢磨,最近这时间,过得有点快呢。

“是初九,”芳娘抬手指了指路边几棵杂生的乱树,“恁看看,枸树结果都有些儿发红了。”

“再过些日子熟透便可制枸酱耶。”

“哦——”柳奕抬头望望恁树和果实,对她阿娘道,“恁不是说喂猪的果子么。”

“你不就是个爱吃的……”芳娘瞟她一眼。

“爱吃的人多了去了,谁能不爱吃啊!”柳奕噘起嘴,“这不能算是缺点,相反应该是优点,是生活的原动力!”

不过,话是这么说——在现代时,叫一个人“吃货”,人家觉得是昵称、爱称、戏谑的称谓,甚至有点懂得享受生活的褒义在。

放到这个时空里么,吃货,恐怕真的只能被当成好吃懒做的蔑称了。

柳家院中的瓠与瓜现到了大量出产的时候,皆已摘了一茬又一茬。

小瓜断断续续结实,没几天便长得够大,除了留种的,其余都被柳奕看着时机摘下。

如今柳家的院子里,时常有几个簸箕晒着瓜干瓠干。

留种的薤白还在生长,新的一批要在下个月播种。

柳全拔去了一些长老的丘葵,蕹菜也已经种下。

后院的韭菜随吃随割,早割过多次,就连零星早开了花的,都被摘来做成齑酱。

地中的花椒树除茎干依旧细瘦,枝叶长得挺好,一粒粒原本小小的花椒长大许多,外形上和成熟的花椒已差异不大,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独特香味,再长一长就等着变红了。

树下的田地里,芦菔种籽也有些冒头发。

和柳奕什么也不懂的笨打算不同,柳全洒的种比实际要多,每个土窝窝里都至少有三五粒。

说是情愿等它们都发起来了再拔掉,也不能长不出来让地空着。

这个季节里种菜,作物都长得比其他季节快,柳爹道,一定要勤浇水。

至于施肥什么的,只能暂时仰仗之前打底的农家肥的持久效力了。

家里的四只小鸡与两只小鹅如今长得挺健康活泼的,来了这些天,它们显然已经熟悉了环境,就是还不能散放出去到处撒欢。

柳奕每天早上给它们喂些儿碎菜叶加麸皮,再把它们放出来活动活动,在前院走走跑跑。到了午后或她忙起来顾不上时,便都关回笼圈老实待着了。

鸡仔们走哪都在一起,一个跑,四个都跑,到处啄来啄去,顺便也会去丘葵地里抓虫吃。

小鹅似乎不太吃虫,却吃蜗牛一类,有事没事亦会在草叶菜叶上东叼一嘴西叼一嘴,柳奕也不太清楚它们究竟是吃呢是没吃。

不过芳娘说,再大一点,就可以放到院外去随它们自己找食。

为了区分,柳奕曾想给每只鸡仔鹅仔的小腿儿都绑上绳子,取个名。

然而人家根本就不配合,抓了两只,很快就弄掉了麻绳混在一起,她也只能作罢。

由于她家的鸡仔买回来便不是刚孵化出来的那种小鸡雏,现今已纷纷在翅膀上长出两片羽毛。

但离下蛋还早得很呐。

至于空间里的两只,柳奕不时地瞄上一眼,跟外面的鸡仔比起来,它们的羽毛能长得更多一点,体型略大了一圈,这外形差异还挺明显。

这两只小鸡也是被她挪来挪去折腾得够呛,一开始在三倍速,住了两天,后挪到了二倍速,又没住上多久,现在只能待在一倍速的桑田空地里。

柳奕观察之下,桑田仿佛还在扩大,尤其是中间的那一片,原本很挤的老桑树,现在基本都有自己的空隙,不像最早的时候,几乎树干挨着树干了。

想想,外面的小鸡有虫吃,好歹也是见肉了吧,里头的两只全靠她每日喂食,还没吃过虫子呐,柳奕便去院子里四处抓虫。

丘葵地里有青青的肥虫子,瓜叶间也有一些带条纹的肉虫,连后院的瓠藤都被她挨着翻了一遍。

看着一堆大大小小,或肥或瘦的各色肉虫蠕动个不停,柳奕也没敢将它们直接塞进去喂鸡。

芳娘捻着线,见女儿四处抓虫,不由得好奇问她。

柳奕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把她娘笑个不住,“你还担心饿着它们?那里头掉在地上的桑果也不知道给它们吃了多少,哪里还会饿。”

“鸡还吃桑果?”柳奕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你娘这两日不是都没捡地下的桑葚了?”芳娘继续笑,“那东西何止人爱吃,长在外面的不到成熟,鸟便来吃。恁鸡仔鹅仔不是鸟?自然也会吃的。”

“那我每天进去把地上的扫一扫耙一耙,也弄些儿出来喂鸡喂鹅?”柳奕开心了。

“就是桑叶亦可以喂得。”芳娘又道,“便把那多的叶子老嫩不论,稍铡一铡细,弄些儿麸皮,和菜叶亦是一样的喂耶。”

“鸡吃,鹅也吃吗?”那玩意儿都长在树上,这些家禽没有采食的渠道啊。

“你试试喂不就知道了?”

柳奕闻言便要去找篮子撸桑叶,就是她家地边的那些老桑树也可以随便撸半篮了。

“今日不是已经喂过了?明天再试也不迟啊。”芳娘笑她,这孩子真是说风就是雨。

也对,柳奕便去院中正晒着太阳的簸箕里抓了一小把桑葚,呼唤着小鸡小鹅来吃。

她家的小鸡很快便唧唧啾啾围了上来,果然争着抢着都会吃呢。

就是鹅仔们,似乎兴趣不甚浓厚,试了一试,叼来叼去啄着玩玩,后面也吃掉了。

柳奕觉得桑树简直是这世上最有用处的植物,就是那种“浑身都是宝”的神奇宝藏树有木有。

“娘呀,咱们蒸一顿桑叶饭吧?”柳奕对她阿娘道。

“那就煮个汤?”芳娘还真是服了女儿这张变着法子求吃的嘴。

在这一方面来说,柳奕想想,自己其实也很本土化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