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家园一期。
富丽堂皇的售楼处内，林红道背负双手，优哉游哉踱步在二楼栏杆旁边，俯视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
原本始终有些恍惚的心神，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郭永坤啊郭永坤，任你机关算尽，一门心思想置我于死地，但打死你都想不到吧，我林红道最终的脱困之策，却是你的点子。”
每每想到这里，林红道就很想笑。
老实讲，他还得感谢郭永坤，让他学习到一套全新的商业模式，可谓千金难换。
为此，损失的那点销售利润，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只要熟练运用好这套福利认筹的模式，以后再搞其他项目时可就轻松多了，资金压力将锐减。
这等于先从客户手中拿一部分钱来用，而他们建房子往往有一部分启动资金就够了，后面的很多款项可以拖欠到开盘之后再结算。
如此要节省不少的银行利息，还能提前锁定好一批客户，简直就是一箭双雕之策。
连林红道都不得不承认，郭永坤这个家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对手。
虽然危险，却令人亢奋。
“林总。”
身后传来声音，林红道微微侧头，也不介意给个笑脸。
“哦，老黄啊，怎么了？”
“我们的房子全部认筹完了！”黄安业有些激动地说。
这套福利认筹的模式，比他想象中的威力还大。
这才六天时间，距离正式开盘还有一天，他们的房源就认筹一空，你敢信？
“是吗？”林红道嘴角一勾，心里也是乐开花。
“嗯！”黄安业用力点头，“还有些客户没抢到认筹机会，在下面发脾气呢。”
“好好安抚。”
林红道交代道：“越是这样的客户，他们的购买意向就越强烈，而参加认筹的客户到时也不见得全部能转化为购房者，这种活动容易造成人心血来潮。”
“好的，我明白了。”
黄安业应了声后，又汇报道：“对啦林总，银行的人来了，潘秘书正在下面接待，让我顺便通知您一下。”
林红道脸上的笑容一敛，没好气道：“这帮家伙，生怕少了他们钱一样，就这局面还怕没钱？”
他伸手指向楼下。
“他们就这副德行，前段时间开元那边尽整幺蛾子，担心咱们的房子卖不出去呗。”黄安业撇撇嘴说。
“行啦，你去忙吧，我知道了。”
黄安业告辞离开后，郭永坤整了整西装领口，不紧不慢地向楼下走去。
不管怎么说也是金主，而且银行系统现在联网化趋势越来越明显，所以哪怕他日后去外地发展，还是不能得罪这帮家伙，要营造一个良好的形象。
一楼里侧的一间会客室里，潘永前正热情地招待着两名穿蓝色制服的中年人，林红道推门而入，笑着打起招呼。
“哎呀，刘主任，周主任，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三人互相握了握手，寒暄少许后，落座于木艺沙发上，便开始转入正题。
“林总，别嫌我们烦，你们这边的贷款就快到期了，按照程序，我们必须提醒一下。”
“理解理解。”林红道话虽这样说，但心里不烦才怪。
短短半个月时间，这两人他已经见到不下五六次。
每次过来还得酒席伺候。
“讲真心话，原本我们还挺担心的，不过看你们现在这认筹会的火热程度，应该是我们多虑了。”
“可不是嘛。”林红道笑道：“二位有所不知，就在刚刚，我收到销售经理的汇报，我们秀水一期的所有房源已经认筹完。”
“哟！怎么快？”
“必须的！”林红道脸上的笑容更灿烂，“所有二位大可以放心，等后天开盘，钞票保准摞成堆，另外到时候按揭贷款这一块，还要麻烦贵行多安排些人手。”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至于按揭贷款的事情，林总就不会操心了，我们会全程安排好的。”
两名银行主任相视一望，也是喜上眉梢。
主要这笔贷款可是他俩亲自过手的，如果到期还不上，两人都有些麻烦。
而给普通老百姓做房屋贷款这种事情，他们简直不要太喜欢，风险很小，利息却很可观。
“感谢感谢。”林红道笑容满面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好，好，全凭林总安排。”
……
林红道在“香满园”与银行的人推杯换盏的时候。
郭永坤却在吃大排档，市区的一条老街里，店铺主打的是牛杂煲。他还就好这口，隔三差五要来吃一顿。
随行的人也不多就是，事实上除了他和李友善外，只有一个鬼哥。
李友善因为要开车，没有喝酒，郭永坤和鬼哥一人开了瓶啤酒，配着香辣软糯的牛杂煲，也是神仙也不换的享受。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郭永坤问。
“放心吧，妥妥的，保准明天一早上报纸头版。“鬼哥拍着胸口说。
“人呢，安排的谁？”
“你不是不想知道吗？”鬼哥反问。
“我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咱们私下聊聊又没事。”郭永坤回道。
鬼哥哦了一声，笑嘿嘿地说：“一个倒霉蛋，名字说了你也不认识，本来家里还有点家底，学人家做买卖，可做什么赔什么，欠了我一大笔钱，我正愁怎么收账呢，这事也算给他一个机会，办成后账目就一笔勾销。”
这年头还能做什么生意赔什么？郭永坤十分无语。
那还真是个人才。
既然对方是鬼哥的欠债人，那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筹划的这件事虽然很可能让对方千夫所指，但对于欠了高利贷的烂人来讲，某种层面上也算一种救赎。
毕竟被人骂可不会掉块肉。
“行吧，你安排，我不过问。”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跟你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
光辉塑料厂。
这家废弃的工厂一个月前，就与郭永坤彻底没有关系。
他以8万元的价格，整体出售给鬼哥，手续齐全，官方认证。
然后在半个月前，鬼哥又将它以10万元的价格，转售给一个叫贾富贵的生意人。
黄昏时分。
自从市里的奶制品基地，以及红牛国际公司总部相继落成，这里的职工全面转岗后，光辉塑料厂就完全冷清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锁，占地不小的场区之内，仅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大爷住在这里。
半个月前，有人带人清空了这里面原有的机械设备，腾出了场地。
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老大爷也被安排回家，于是光辉塑料厂就彻底成了一座鬼厂。
可是今天，迎着夕阳的霞光，一行五辆绿皮大解放，却缓缓靠近厂房。
不多时，越发锈烂的大铁门被推开，五辆解放车有序驶入。
“都麻利点，今天晚上所有准备工作都要做好！”
头车的副驾驶座上跳下一个长络腮胡的矮胖中年人，他就是光辉塑料厂现在的所有者，贾富贵。
随着他一声吆喝，解放车上陆续跳下十几个人，大家开始搭手卸货。
贾富贵督工了一阵后，瞅了瞅已经暗下来的天气，忍不住袖子一撸，也加入劳动之中。
这个差事如果再没做好，他贾富贵这辈子就真完了。
十几万的高利贷，利滚利，家里房子都抵押给银行的他，把什么还？
跑路根本不可能，他在河东混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谁能欠下鬼哥的债不还。
到时除了找个高楼跳下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份差事不仅可以还债，还能救他的命！
这一夜，黑暗了大半年的光辉塑料厂，重新有了光亮，灯火通明。
只是留意到的人不多就是，因为这是一片开发区，以前的居民基本都搬走了，周边的地皮被开发商买走，准备建楼卖，前期工程甚至已经竣工，名字叫作“秀水家园一期”。
……
清晨。
黄安业开着自己的白色夏利小轿车，一路哼着小曲驶入彩旗飘扬的崭新小区。
不怪他的心情这么好。
今天过来纯属打个酱油而已，毕竟是工作日。事情其实已经没有，房屋已经全部认筹完，就等着明天开盘收账。
将车在售楼处门外的空场地上停好后，他拍拍屁股走下车——
“咦？什么味道？”
他第一时间闻到一股怪味，臭烘烘的，就像……大便。
只是脚下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他又深嗅几口，想要确认不是自己的嗅觉出现问题——
“咳咳！”
真有味道，他的鼻子相当好使。
“啥玩意啊，小区还没入住，化粪池也是干净的，哪来的屎臭味儿？”
可他环顾四周，打量老半天，也找不到臭味的源头。
等回过头来，他才发现，售楼处平时一直敞开迎客的大门，现在却闭得死死的。
显然不是他一个人嗅到这股臭味，已经上班的员工应该早就察觉到，所以才关起大门。
他决定找人问问情况。
“黄总早！”
走进售楼处后，瞧见销售员小丽正好在门口值班，便直接问道：“小丽呀，外面有股臭味，是什么东西啊？”
“对啊，臭死啦，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听小徐说，好像我们隔壁的那家工厂重新开业了，现在不搞塑料，专门加工臭豆腐……”
“什么？！”
小丽一句话还没说完，黄安业却陡然一个激灵。
“加工、臭豆腐？”
“嗯。小徐说早上路过那里看到的，连厂牌都换了，现在叫什么富贵臭豆腐加工厂。”
完犊子了！
黄安业惊出一声冷汗。
很简单的道理，那家工厂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秀水家园一期，仅有一墙之隔，你愿意安家在臭豆腐加工厂旁边吗？
反正他是没有天天闻屎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