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区里，江黎川指了指小凉亭，说：“去那儿坐会儿？”
黎江江当然说好，很久没和江黎川好好说过话了。
坐到凉亭下，黎江江晃着脚，说：“现在晚上还有凉风吹，过几天更热了晚上也闷，不过还好快放假了，哥，暑假咱们还出去玩儿吗？像全年一样自驾游，咱们两个。”
江黎川听到“咱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猫被捋错毛了一般，一阵烦躁，说：“还想着玩儿呢？你看自己周清成绩了吗？”
话一出口，江黎川自己就先惊了一下，之后一阵阵懊悔就兜头兜脑地漫上来。
黎江江也心惊，凉爽的风竟一下子透着冷意，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虽然江黎川嘲讽她的成绩是日常，但开玩笑和真正的不耐烦黎江江能够分辨，这是第一次，黎江江听出了明显的生气、烦躁、郁闷、不耐。
黎江江今天本来陷入委屈和自责中，想着一定要努力调整回来状态，却又不得其法，难受地不行，故作开心和江黎川说话，没想到江黎川一句话就像把她封住了。
烦躁和懊悔掺杂不清，江黎川也难受，只觉得风是燥热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脑子仿佛开了个巨坑，吞没了他所有思考能力。嘴呢，又仿佛自己有了能动性，不受控地接着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状态为什么这么差？我都不相信那份英语卷子是你的。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自己好好想过？反思过了吗？能自己调整过来吗？不行就先别去学校了，在家把状态调整好再说怎么学习，态度都不对在学校待着也是没用的。”
这些话倒是江黎川打过腹稿的确要说出来的，但绝不是以这种语调和遣词用句以及排列组合，除了大意相符，什么都不对。
黎江江的眼泪滚下来的时候，黎江江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掉眼泪，更觉丢人，眼泪掉得就更凶了。
说什么都错，什么都别说了，赶快离开赶快离开，离开他的视线，快快快。
黎江江立刻转身，抹了一下脸上眼泪，从走到快走到跑。
江黎川颓然往长椅上一坐，手握成拳重重锤了椅子一下，不知道坐了多久，吹了多久凉风，才站起来往家走，但没有回家，到地下停车场开上车回了小别墅。
江黎川停好车，发现黎爸的军车在，他以为黎爸回家了，但下车后迎面遇上了黎爸的警卫员。
“小川？这个点儿你怎么回来了？”警卫员小蒋惊讶地问。
江黎川不知道怎么回答，看见小蒋手里拿着档案袋，看来是来替黎爸拿东西的，就说：“来拿点东西，明天着急用。”
小蒋疑惑地点了点头，心想再着急也没凌晨了还往回跑的吧，早不回晚不回的。
但小蒋还是点点头，说：“行，早点睡，我也是来给首长拿文件。那我走了。”
“嗯，蒋叔再见。”江黎川。
其实小蒋还不到四十岁，但江黎川喊哥也不太合适，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喊叔，小蒋心里很难受。
江黎川直接去了地下室，地下室有一间很大的训练室，家里三个男人来了兴致的时候会在这儿打几场，当然打十场有九场冠军都是黎爸。
江黎川从小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和两个爹学擒拿，学格斗，之后这间屋子又渐渐添了很多运动器材，爷儿仨一起运动健身，这间屋子盛满了家里三个男子汉的快乐，盛满了江黎川美好的回忆。
砰，砰，砰。
凌晨三点了，江黎川还在和拳击沙袋较劲，发尖儿上都淌着汗。
江黎川终于停下来，拧开一瓶水喝，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不仅是手没力气了，江黎川还在害怕，他靠着墙坐到地上，又陷入了一轮漫长的发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他分不清对黎江江的感情了，是什么混淆了亲情？
这是真的还是只是一时的错觉？
在刚才，江黎川逐渐理清了一些思路，他虽然不敢也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他对黎江江产生了别的超乎亲情的感情。
但坐到这儿再细想，反而又有更多问题冒出来迷惑他。
超乎亲情的感情，是爱情吗？
思路往这儿一跑，江黎川就被吓到了，不敢再深想。
什么爱情？江江才多大？再说了你在这方面什么经验都没有，乱下什么结论？
但是，除了爱情，亲情，还能有什么呢？总不可能是友情，那可真是天下奇谈了，兄妹终成挚友。
那难道是错觉吗？在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的作用下产生的错觉？
江黎川很痛苦，他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的决定，是不是就不该休学回来？
天蒙蒙亮了，江黎川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了已经。
江黎川站起来，腿有些发麻，也顾不得洗个澡，他着急回紫金湾给黎江江做早饭，妈妈们赶巧一块儿出差了，紫金湾没人管黎江江。
江黎川坐到车上就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生自己闷气生了一晚上，没想明白什么东西，就这样还惦记着赶回去给那个罪魁祸首小混蛋做早饭。
郁闷归郁闷，吵架归吵架，做饭不能忘。
回到紫金湾就五点半了，但家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江黎川敲了敲黎江江的门。往常这个时候黎江江就该起床了。
黎江江没回应。
江黎川又敲了敲，黎江江还是没回应。
江黎川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江江，该起床了。”江黎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又干又涩。
没想到黎江江已经醒了，声音清醒且冷静，“江老师，我跟您请两天假，不去学校了。”
江黎川心里一紧，问：“怎么了？”
黎江江从来正儿八经没喊过他老师，家里喊哥学校跟着同学喊川哥，除了课前起立喊老师好，从没叫过他老师，还带着姓。
“您不是说，想不清楚，态度不好，还不如不去学校。我尊重您的意见，好好在家想清楚了我再去学校。”黎江江说。
江黎川懊悔地皱眉，在门口绕着走了两圈儿，又趴到门上，说:“那也出来把早饭吃了。”
“饿着有助于我思考。”黎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