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又至，还是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再见的还是那些个面孔。
上回赴宴，郑合欢因着冯家的庇佑入席辞岁宴。转眼已过三年，再次入宴，她用了自己的姓氏。
“郑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宫卫例行查验名帖，内宫女官守在宫门为郑合欢搜了身，郑合欢就此孤身步行入宫。却瞧见前头站着的人，等到她走近那人也走了两步过来迎她。
待那人五官渐渐清晰，郑合欢才想起来他是何人。
“下官见过李相。”郑合欢见李斯主动过来打照面，随即抱拳行礼，全然是一套武将做派。
“郑大人慎言，李某如今只代行相职，非在相位。”
“下官愚钝，考虑不周，李大人见谅。”
李斯手中仍旧握着相权，缺的不过是一个名头。嬴政降了他的官，过了许久只字不提像是忘了，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这官名迟早得回来。
在朝堂中，他始终不曾站队。嬴政给了他廷尉，意思就是要他永远只是纯臣，永远做他的一柄刀。刑部天牢，关押犯官，惩处罪臣。
做了刑部廷尉，就是官场上一尊阎王判官。想拉他入伍的，哪个不怕被他哪天揪住辫子，下了大狱。
只有他越孤，地位才会越稳。
“李某听闻郑大人已经成婚，属实可惜，犬子与郑大人无缘。”
听闻李斯突然来这一出，郑合欢顿时变了脸色。这李斯生得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却是满肚子的算计。
京中谁人不知李相家嫡子乃是仕中废材，未到而立之年便辞官赋闲在家，不娶妻不生子，素来只好敛财，视金如命。
郑合欢从未见过那李家郎君，不晓得他的性情是否真如传闻中一般，也猜不到李斯话中有几分真假。
只他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与她结交，毫不掩饰的说想过与她结成姻缘，他还真是一点没少使信心眼子。他这一番话着实是模棱两可，本是莫须有的事情，可听在别人耳朵里那可难保不会添油加醋，无端揣度。
郑合欢与他在巷道寒暄谈心，已经是惹得不少人侧目。他这是做给冯相看，更是给嬴政的，此人已然精明得像千年的狐狸。
“李大人说笑了。”
“宫宴即将开席，李大人先请。”
郑合欢不愿在与他周旋，当然也不愿被人如此利用，她只能不接茬与他错开入席。表面是当着众人向她抛出橄榄枝，实际他什么也不会付出。郑合欢已经嫁人，聊起曾经有心与她结亲，空口白牙的全是没影的事情。
他们两人谁都不会当真，但是传到冯家那可是不一定。
再言，无论他能否借此离间冯郑两家，在嬴政那里他也是表了一回忠心。
空手套白狼，怎么着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只有他那嫡子无辜，被他父亲做了一回幌子，与郑合欢扯上联系，莫名其妙跌了分。
“开宴还早，郑大人无须着急。李某想问张小相爷可否会来咸阳，去年辞岁宴李某有幸与他结识，甚是欣赏，不知在下可否有这机会一尽地主之谊。”
“他不会来咸阳。”
又说到张良，郑合欢顿时没了好脾气。此人是拐着弯在打探张良的行踪，他借着这种浮于表面的忠心，根本是为自己拔出隐患。
嬴政对于张良的执着，他害怕了，他在担心被人取代。他的尽地主之谊，难说不是要张良的性命。
这根本就是一条毒蛇，暗地里吐着信子，只待猎物出现一口咬下，瞬间封喉。
“那还真是可惜。咱们君上对他可是念念不忘的，以他之才封侯拜相必然不成问题。”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有多少赞许就是起了多少杀心。
他们惜才，那他们同样也忌惮。
“李廷尉实乃高看，他无心于仕途，更没有封侯拜相的野心。”真是不是故作谦虚，她只是在讽刺。
天边斜阳隐落，郑合欢黑眸中浮光闪动，即便是只是一点点的光明磊落也可照得他内心的阴暗无处遁形。
“是吗？”
李斯抬头看向已经踏上高台的人，半含嘲讽，与那转身俯视二人的冯相视线遥遥相对，仿佛是无声的对峙。宫阶上一排排灯火亮起，照着郑合欢轻甲上的玉片泛着柔光。
与文官襦袍不同，武将入宫宴客在长袍上罩着半生轻甲，那是大秦历来赋予武将的荣光。
“郑大人，过了今夜，望你还能有此般的傲气与坦荡。”
这次，李斯真的走了
徒留郑合欢一人，站在原地，心中疑窦丛生，波澜又起，久久不能跟上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