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你觉得这样你就是无私伟大?”
云妃再看向她时候,嘴角挑起略有嘲讽。
“我很自私。”郑合欢从来只顾及在乎的,一切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因为在乎。什么光辉伟大,根本是她修炼不到的层次。
面对郑云突如其来的讽刺,郑合欢显得摸不着头脑。
“阿欢,说句不好听的,胳膊拧不动大腿,你们斗不过嬴政。咱们郑家本就势单力薄、毫无根基,若是现在两不靠反倒平安无事。”
还是那张温柔如水的容颜,却总觉得她冷漠至极。郑合欢从未真正见识这样的阿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不靠?阿姐,没有张良,我活不到现在,没有冯家庇佑,你在宫里无依无靠,无忧有岂能出生。咱们现在要一杆子撸个干净,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不地道?你跟我讲道义。怎么不教他们安分,那张家不识好歹偏要与大秦作对,你明明知道还要嫁到他们家去,那冯家一门三公却仍是不满足,要不是他们招惹嬴政忌惮,我的无忧又岂会变成这样,我又何必终日困在未央宫。旁人还当我本事通天,盛宠不衰,谁成想我就是个笑话。”
“阿姐,你真是这样想的?”
郑合欢看向云妃满是不可思议,她的每一句话足够教人寒心。眼前的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她身上的怨早已经吞噬掉诸多美好。
她的自私,已经显得丑陋,全然看不到她的在乎。郑合欢以前不会想到,她的姐姐已经不在乎她了。
“是,我就是在怪你,更是因为我妒忌你。为什么从小到大,你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对你好。爹娘永远更疼你,若是远嫁和亲的是你,他们必然不会同意你为家族、为韩国牺牲。还有你那师父师兄也是事事惯着你,如今又寻得如意郎君处处为你铺路。阿欢,这个世上有几个女子会有你这般好运。”
宛若刀割,言语真可伤人于无形。郑合欢晓得她的话里头有几分真情实感,才最教人心痛。也是因为在乎面前的人,听着她的话才会痛入骨髓。
郑云抽离了情感,在她面前就像是冰棱,冰冰冷冷的戳着心脏。披风裹着她,只能看清她的容颜,只觉得咫尺之间恍若隔下万丈鸿沟
“阿姐,你的一番话我听得懂。我承认我很幸运,若是我早已化成一堆白骨,今天的你还会嫉妒我所拥有的一切。”
她郑云十二远嫁和亲,为家族存亡做出牺牲。她又何尝不是十五岁就去了战场,终日刀光剑影,兵戎相见,多少次险些丧命。她从血河中蹚过来,又亲眼见证父母倒在眼前,这根刺扎进去就是淹埋在心里,得跟着一辈子。
刺扎在里头不会不痛,而是疼久了就习惯了这样的痛感。
可以承认所有幸运,但是那些煎熬不是别人视而不见就不存在。
“无忧到底是怎么瞎的?你当真可以理直气壮的怪罪于他们?”
郑合欢不曾想过郑云心里其实集聚诸多的怨,在这一刻,她不得不考虑自己做错了。但无论是什么都不是她利用无忧的理由。
“阿欢,我给了他生命,无忧永远不能恨我,你们谁都不可以。”愤怒她唯一外漏的情绪,在她眼中她生了无忧,所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母亲的利用、伤害,将永远比不上生养之恩,这又是哪来的道理?
“阿姐,娘亲不是这样当的。”
“你没有资格教我怎么做。”
见她还是执迷不悟,郑合欢也冷了脸。
“阿姐,你手上还有一颗药,请还给我。无忧我会带走,他的眼疾我会托人替他治好。寻遍天下,总会有法子将药毒拔出来,无忧不能就这样瞎一辈子。”
“只要我死,只要你能办到,无忧你可以带走。”
所以但凡她还活着,无忧只能在她身边。郑云直直对上郑合欢的冷若冰霜的神情,没有给任何可转圜的余地。只因为无忧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那便是天大的道理。
同为母亲,她的姐姐与娘亲却不同。
“阿姐,去荆楚、再回咸阳,从前不曾后悔,我不想最后由你告诉我所做一切有多蠢。”
无忧降生,她在宫中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原以为这一切她已经心满意足,现实却并非如此简单。
无忧一天天长大,她也在变。也许是因为无忧出生,唤醒了她的野心,她开始想那些从前不敢想的东西。
她的欲望受限于现实,却永远不会满足于当下。
“嬴政为何杀无忧?阿姐,有些事情逆向推演貌似更为合理。”
人心是偏的,为了将真相偏向自己,各有一套说辞,即便它漏洞百出。廊亭里四面来风,初冬的寒风总是可以催人清醒。
参照云妃的说辞,嬴政因为忌惮冯张两族,又因为郑合欢在其中的联系,要杀无忧免除后患。乍一想,极其有理。但只要头脑镇静不难发现其中漏洞,无忧身上同样留着嬴政的血,嬴政控制无忧轻而易举。留在身边,亲自教养,他既允许无忧出生,就没有必要一定杀他。
但是倒置因果,其中漏洞轻易的不攻自破。
嬴政是因为无忧,所以忌惮冯张两家,甚至一夕之间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而空缺的一环,便是云妃。旁人也许猜不到她其中的作用,郑合欢对她姐姐重新认识,不会再想不到。
昭后一死,无忧出事,之后冯相离京奉命铲除张家。
张良与嬴政交易,送出徐福,暗中助他制衡百官,清剿荆楚世家。在尘埃落定之前,嬴政却毫无征兆地出尔反尔。
当初时机不对,嬴政没可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