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沦陷之后,鞑人为泄久战之恨,便在城池中大肆掳掠,女子惨遭鞑虏恣意蹂躏,男子每十人抽一人当众诛杀。”
“到了我燕氏宅门,鞑人痛恨家父出谋划策应对攻势,竟直接放火焚烧。又派军兵守住院门,家中大小二百余口,烧死、呛死、被杀殆尽,只剩我与小妹被家父藏在暗门中,躲过一劫。”
说到这里,燕百清用手背狠狠地擦擦眼睛,不停地眨眼,想要阻止眼泪流下来。一旁的燕征绫则两眼通红,已经有些呜咽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我和小妹趁夜逃出已经化为焦土的家门……”燕百清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顿了好一会才抑制住情绪,继续说道:“杨进士,那一年,我才只有十二岁,小妹五岁。”
“等到逃出了上峰郡,遇上逃离战乱的难民,将我兄妹二人一路带到了竹云寺。正好碰见寺里和尚施舍难民,见我们两个年纪幼小,留在寺中。”
“杨进士,入寺三日之后,方丈亲自来问我和小妹,在寺中愿意做些什么。我和小妹想都没想,当时就说:学武。”
“学成武艺,下山报国。诛杀贼虏,光复中原。”燕百清喃喃地说,“这就是家父对我和小妹说的最后一句话,十四年来,从不敢忘。”
“只叹恨投军不收、报国无门,我兄妹为一日三餐,只得投奔一大户府下,替其效命。”话说到这里,燕百清的神情很不自然,仿佛有愧于谁一样地别过了脸,不再说话。
“……”
过了许久,林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唯有燕征绫的饮泣声、溪水流淌的湍急声和踩端枯枝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里徘徊不觉,令人愈发觉得幽冷凄清。
杨叡卿一度想要说些什么,经过再三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放弃。国仇家恨之痛,满门被杀之恨,无论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安慰都是苍白的。
此恨切肤,此恨透骨,此恨剜心,此恨泣血。
金戈铁马,硝烟战乱之下,无论豪门大户还是寻常百姓,或愤而从军保家卫国,或安分守己默祷苍天。
后者无可苛责,前者足以敬畏。
尽管燕氏兄妹身世成谜,但在燕百清诉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杨叡卿能够感觉到他语气中强烈得几乎啼血的痛楚和悲哀,还有愤怒。
叡卿无言,只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燕百清的肩膀。
“杨某家乡,也是毁于鞑人之手。一家老小死于非命,至今不知尸骸何处。”
燕百清停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杨进士,我——”
话还未出口,从林子深处猛地挂起一阵腥风,燕百清和燕征绫神色大变,迅速拔出自己的兵刃面向风吹来的方向。
云生从龙,风生从虎。
枯枝飞起落下,湍流声仿佛在此时停滞了,三人耳畔再无水流声音。
三匹骏马拼了命向主人背后靠拢,长嘶不止。那副样子,仿佛见到天地变色一般。
未几,一声长啸席卷整个逐虎涧,其声如撼山岳,其响如崩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