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燕百清和燕征绫兄妹二人十几年相依为命，征绫一开口，燕百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杨叡卿道：“杨进士，起初时我与小妹只当你是迂腐书生，百无一用。方才已经见识过你的身手，只是还有一事有些不解，还望杨进士直言相告。”
杨叡卿此时戒心未除，只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拱了拱手道：“请说。”
“秦风所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燕百清拧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杨叡卿，“如果杨进士答复令在下不满的话，在下宁肯负命，也要有所为。”
说罢，燕百清用脚尖碰了一下插在地上的短剑。
“哥，你这是做什么？”燕征绫拽了拽兄长的衣袖，“何必弄得这么不愉快呢？”
“小妹，你先把马都拴好，我和杨进士有话要说。”燕百清头也不回地嘱咐道。
对于燕征绫而言，自己的兄长亦是父母。燕百清说的话，她纵使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会违背。
杨叡卿把这对兄妹的小动作和眼神都看在眼里，他明白这对兄妹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他并不害怕。因为在燕百清和燕征绫身上，他察觉到了某种品质令自己觉得心旷神怡的品质。
“杨某赶考时途径息风县，当日在客栈里看到一张字条叫杨某一更开窗。杨某担心是什么阴谋诡计，便将字条焚毁。次日清早秦风便带人到客栈中，不由分说要打杨某，幸亏县尉在侧，拆解开这场口角，护着杨某离开了息风县。”
杨叡卿言简意赅的解释让燕百清很是满意。
“也就是说，杨进士你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叡卿摇摇头，“杨某时常被书生、女子追捧，心里已经觉得凭自己的几点文墨，属实枉得了这些人望，从来不曾与他们多说半句话。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岂能做玷污他人妻女这等禽兽之事？”
燕百清紧盯着杨叡卿说话时的神态、眼神甚至气息的变化，等叡卿说完了，燕百清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纳头便拜。
“进士高义！在下燕百清，小妹燕征绫。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杨进士勿怪！”
杨叡卿慌忙上前扶起，问道：“你这是为何？杨某已然决定不回清阳郡，为何却要拜我？”
“杨进士，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燕百清摇摇头，一把抓住叡卿的小臂说道：“方今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我大楚偏安一隅而不能雄起，民间百姓却一心钻营些蝇头小利，以致世风日下、道德败坏，如进士这样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这一席话说得杨叡卿很是意外，他本以为燕氏兄妹只是杀手，没想到燕百清却是出口成章，令他刮目相看。
“燕兄过奖了，此事杨某也有见死不救之嫌，实在难以使燕兄的赞誉名副其实。”
“什么话！”燕百清变得很是激动，“杨进士，现在的百姓、乃至读书人，但凡见到这种事无不联想到龌龊之事，似你这般置之不理，已是难能可贵了。方才又能出手教训秦风，这便是极为难得了。”
“不敢不敢。”燕百清的夸赞让杨叡卿觉得很是羞愧，不得不转移话题道：“说起秦风，他究竟是何来历？”
“秦风？”燕百清冷哼一声，眉宇间突然迸发出一阵杀气，“这个畜生，日后若有机会，我定要取他项上狗头置于城门，方能替息风县的百姓出这口恶气！”
“哥……”燕征绫刚回来就听见兄长说杀人的事，连忙劝道：“杨进士怎么说都是读书人，你张嘴闭嘴就是‘杀’字，不太妥当吧？”
燕百清惊讶地看了看妹妹，又看看杨叡卿，忽然明白过来，笑道：“杨进士这飞石的功夫起码有十几年功底，恐怕论起来可比你我习武的时间长哩，你替他担心什么？”
燕征绫脸红了红，“我不是担心，就是觉得你这样不太好。”
百清拉着胳膊把妹妹拽到自己身边，对杨叡卿笑道：“这是小妹燕征绫。”
杨叡卿见是女子，便行个礼。却又觉得不便与她直接交谈，只得对燕百清道：“尊兄妹如今作何打算？”
燕百清从地上捡起短剑收回鞘中，指着面前的逐虎涧道：“我兄妹一起送你去梁州。”又转向燕征绫问道：“小妹，你觉得呢？”
燕征绫眨了眨眼，把脸扭向一旁：“哥，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一向没什么意见的。”
“嗯。”燕百清半笑半欣慰地点点头，心想：妹妹果然还是长大了。
“燕兄，你兄妹二人的事，可否对杨某一谈？”杨叡卿试探道。
“这个当然。杨进士，不如我们先赶路，在路上说这些事可好？坐在这里谈话，只怕白白浪费了时间，而且……”说到这里，燕百清向清阳郡的方向看了看。
杨叡卿会意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尊兄妹了。”
“哪里话！杨进士，请。”
“燕兄，请。”
有了身手不错的燕氏兄妹一起，杨叡卿也有了底气。只是一进逐虎涧，三人便觉得仿佛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湿冷非常，令人难耐寒意。强健如燕百清，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不多，林子里水雾未消。四处只能听见流水漱石声，三人三马在林中摸索着行进，速度极为缓慢。
在这种环境里如果纵马飞奔，只怕连坐下马都难以认清方向，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撞死在枯树上。
逐虎涧名有虚传——即使没有猛虎，这里也是极为凶险。
燕氏兄妹自幼四处流浪，也曾穿过几次逐虎涧，经过起初的寒颤之后便适应下来，唯有杨叡卿始终觉得寒意刺骨难耐，嘴唇发紫。
燕百清明白唯有保持对话才能避免杨叡卿被阴湿冷气伤了身子，开口道：“在下与小妹本是兖州上峰郡人士，鞑人南犯，十万大军兵围上峰城。家父曾助力军兵死守城池四百日，终究不敌。”
说到这里，燕百清的眼圈红了起来，不只是因为国破家亡只恨，还是因为丧家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