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语雁接过信封草草撕开封皮，里面并不是书信，而是两块玉佩。玉佩上刻着截然不同的图案，一块是‘流云百福’，另一块则是‘三羊开泰’。
两块玉佩个个温润剔透，在夕阳淡红色的光晕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哪怕在景王府里，这两块玉佩都能算是上好的成色。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赵语雁余怨未消，看着这两块美丽的瑰宝躺在自己掌心，愈发觉得烦恼起来。
“这不是我给你的，是你娘。”季月心说，“你满月以后，我曾单独去见过她，想让她一直住在景王府，但她却不肯，执意要离开这里。令我惊讶的是，你娘非但没有吵吵嚷嚷地要一个‘妾’的地位和身份，反而很是淡然地对我说想要离开王府，把你自己留下来。”
赵语雁将信将疑地将两块玉佩握住，冰冷的温度透过肌肤传入骨髓，使她的心也冷了起来，“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季月心不理会赵语雁的质疑，仍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我没有办法，只得去找了山云寺的住持，看在你爹曾给他们修缮庙宇的份上，他才肯勉强答应将你娘收留寺中看守佛塔。”
“如果她当时趁机要挟我，要求自己被立为妾，其实我也会答应她，我早已料想过这种局面。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提的要求却远远比我想的更加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她离开王府，你自然会少一个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少了许多难以处理的麻烦，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
“住口。”季月心有些愠怒，她没有大声叫喊和命令，但从她双眼中射出的冷光却让赵语雁不由自主地顺从了。
“我早已对你说过这些原由，为何你还是不明白？让这件事发生的人是我，而我自然是最希望它被隐藏起来的人。”
“倘若她留下来，你能和自己的娘亲始终待在一起，文瑞也能不时去慰问你们母子，以消除他心中的愧疚。至于我，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需要在外人面前让你叫我一声‘娘亲’便可。”
“丫头，你好好想想，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好得多？”季月心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至少好过现在这样，你和娘亲难得相见、文瑞悔愧难当与我疏远。至于我，你觉得我会乐于和一个互相敌视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赵语雁摇了摇头，握玉佩的力气更大了些。
“那两块玉佩，是你娘临走之前交给我的，她说这是传家之物，让我等你及笄以后再转交给你。”季月心忧郁地望着赵语雁用力至骨节发白的手，“只可惜晚了五年，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
“如果这是娘亲的玉佩，她明明可以自己亲手交给我的。”赵语雁别过脸，不想让自己流泪的样子被季月心看到。“为什么偏要你转交给我？”
“丫头，你看着我。”季月心疲惫地叹了口气，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难道就这么像一个心如蛇蝎、口蜜腹剑的女人吗？”
“……”赵语雁不想让季月心觉得自己软弱，当即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昏黄的光芒使季月心的面孔变得柔和了许多，此时此刻，语雁只能从她身上看见疲惫和无奈，还有一丝后悔。
雍容华贵、高傲要强的景王妃，在褪去一切自我保护之后，竟也会变得如此脆弱、如此单薄。
“你……”赵语雁有些迷茫，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处于梦境还是现实了。
季月心苦笑起来，“丫头，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我站在你面前。说这些话，并不是我一时饿昏了头，而是这些事不可能瞒过一生一世，总有一天需要把它说出来。”
“我选择了自己把它说出口，而不是等到无可奈何时再被迫坦白。”季月心缓缓地闭上眼睛，“我决不会允许自己被任何人逼迫，哪怕那个人……是我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世间万物都已沉默，唯有微微冷风在窗外盘旋，发出几声呼啸。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或许身为王妃和宰相的女儿，就必须背负这些完全不应该由她来背负的东西。
家族、权力、政治、面子……这些东西早已经季月心从内到外，永远地改变了。
过了许久，赵语雁才说，“你，还是你。”
季月心睁开双眼，刚刚的全部软弱都已消失一空。
“那两块玉佩，你愿意怎么处置它都可以。”季月心站起身，短促地整理过自己的衣裳，“珍藏也好、摔碎也罢，都是你的事情。”
咄咄逼人的景王妃再一次出现在语雁面前，这让她彻底失去了想要听季月心说话的欲望。对于她来说，真相早已不怎么重要了，哪怕现在知道了一切，自己也要不回一个单纯、完整、快乐的童年。
唯有看重真相的人，才会反过来被真相所束缚。
‘本姑娘要是和你一样只在乎真相如何而不关心现实，恐怕早已因忧思病香消玉殒了。’赵语雁在心中暗想。
“抓紧吃饭吧。”赵语雁擦了擦眼睛，转身往楼梯走去，“整个王府都因为你的事闹得鸡犬不宁。”
“……”季月心看着赵语雁的背影，竟觉得有些熟悉。
回到翰香园，赵语雁一手造就的天地仍旧屹立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青柳，我嘱咐你的事办了没有？”语雁四处张望着，有些奇怪怎么没看到青柳的身影。
“小……姐。”青柳从书房里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奴婢在这里。”
“嗯？你怎么了？”赵语雁捏了捏青柳的脸，“是不是我交代你的事没办好？”
“不，不是……”青柳神情尴尬地抓住赵语雁的衣袖，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小姐，您自己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你这丫头，怎么还学会卖关子了？”赵语雁一头雾水地被拽进了书房，刚一进门，她就呆住了。
两个看上去又沉又重的大箱子摆在赵语雁的面前。
“这……是什么？”
“回小姐，这是……是……季公子送来的……”
季家的人可能真的和赵语雁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