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的家里一片凄凉，李贵媳妇穿着孝服——所谓的孝服，无非就是件自家纺的白土布做的衣衫——傻傻地坐在院子里发呆，如今家里没了男人，租的地还是还了吧，没人种，可地租还得交，这一年年的欠着，终究不是个办法。
大嫂说她想办法把债给还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啊？不幸中的万幸，这房子还能继续住下去，江小姐是好人，没赶自家走人，还给大嫂找了活干。可是就大嫂一个人做工赚钱，要拉扯四个孩子还要养活二个大人，谈何容易啊。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惊动了李贵媳妇，孩子又饿了，抱起孩子给喂了几口奶，总算不哭了。孩子都还小，离不开人，就算有大嫂那样的做工的机会也干不了。想到这里李贵媳妇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弟妹，弟妹。”李大嫂的声音打断了李贵媳妇的沉思，“小姐和燕姑娘来了。”
“啊。。。”李贵媳妇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
郁璃跟着李大嫂进了院子，一看到李贵媳妇就一脸歉意：“李二哥的事我都没帮上忙，我本以为得过了头七呢，我是欠考虑了。”
“让小姐多费心了，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李贵媳妇怯怯地说。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燕柔拿出一个白色纸包塞进了李贵媳妇手里，“我本该早些来的，都没赶上给李二哥上柱香。”
“燕姑娘，你太客气了，小姐和苏大夫已经很照顾我们家了，你的钱我不能再收了。”李贵媳妇赶紧把纸包推回去。
“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不用和她客气。”郁璃见李贵媳妇推辞，伸手把纸包按在了她的掌心里，“这是她的心意，也是礼数，你就收下吧。”
“谢谢燕姑娘了。”李贵媳妇似乎又要掉眼泪了。
“这孩子可真可爱。多大了？”郁璃最怕看人哭了，赶紧趁机逗弄李贵媳妇手里的婴儿扯开话题。
“快一岁了。”李贵媳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屋里喊，“二丫，二丫，赶紧给小姐和燕姑娘倒茶。”
说到二丫，早上给李贵落葬还在呢，怎么从坟头上回来之后就没见她人，这孩子到底上哪去了？
“我去吧。”李大嫂不知为何，忽然眼圈就红了，像是要掩饰自己要哭的样子似的，转身快步向屋里走去。
“二婶，我姐姐不在家。”一个6、7岁的男孩出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牵着着个更小的孩子。
“你就是小满吧。”郁璃笑吟吟招手把男孩唤了过来，“你姐姐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李小满很乖巧地走到郁璃身边，“从坟上回来就没瞧见我姐姐。”
“这孩子上哪去了？”李贵媳妇看起来似乎有点着急的样子，“二丫这孩子乖得很，从来不会乱跑的。”
“小满，你姐姐没和你说她去哪了吗？”郁璃和颜悦色地问李小满。
李小满歪着头想了一下：“没有。早上我们给二叔下葬，我牵着弟弟，姐姐抱着妹妹，娘和二婶一路撒纸钱。回来的时候是二婶抱着妹妹，我娘办事去了，就我们四个，没瞧见我姐姐。”
李小满这孩子年纪虽然小，可讲述事情条理清晰，几句话就把整件事讲得轻轻楚楚的。李贵下葬之后，二丫就不见了，这事有古怪。
“都怪我，神情恍惚的，居然连二丫不见了都没发现。”李小满这一说李贵媳妇可真着急了，一边跺脚一边埋怨自己，“赶紧去找啊！”
“李二嫂，你先别急。孩子真要没了，我召集所有人一块去找。”郁璃柔声安慰李贵媳妇。
“小满，你姐姐不见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燕柔尽可能和气不吓着孩子地问到。
“因为。。。。我以为我姐姐和我娘在一起。”李小满支支吾吾地说。
“小姐，燕姑娘，喝茶。”李大嫂端着茶水从屋里出来。
“李大嫂，二丫不见了。”郁璃盯着李大嫂的脸。
李大嫂像是心虚似的居然避开郁璃的目光：“大概是去哪玩了吧，天黑了就知道回来了。”
“真的？”
“乡下丫头，野惯了。”
“大嫂，不对啊，二丫可乖了，从来不乱跑的。”
“弟妹，你别想了，没事的。”
“李大嫂，你是不是知道二丫在哪啊？”燕柔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哪知道啊。”李大嫂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唉～～”郁璃重重叹了口气，拿出先前李大嫂给的那张交子，“李大嫂，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还债的这笔钱和二丫有没有关系？”
“什么钱？”李贵媳妇一脸茫然，“还债？大嫂你哪来的钱？”
“是啊，你哪来的钱？”郁璃顺着李贵媳妇的话，也问了一遍。
“二丫忽然不见了，你却多了笔钱。”燕柔叹了口气，“李大嫂，你到底把二丫怎么了？”
“大嫂！你该不会把二丫卖了吧！“李贵媳妇一脸惊恐，“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啊！二丫可是你的亲闺女啊！就算饿死也不能卖孩子啊！”
李大嫂忽然就哭出来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债得还，日子也要过。”
“我什么时候要你还债了！”郁璃真生气了，嗓门也不由地大了起来。居然有当妈的卖了自己亲生女儿。
“小姐，我知道你好心。但是你能接济我们一时，也不能接济我们一世啊。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怎么养得起那么多孩子啊！”李大嫂哽咽着说，“对方是大户有钱人家的少爷，缺个房里使唤的丫头。二丫过去也算是个好归宿了，至少不用跟着我受穷挨饿。”
“你养不起，我替你养！”郁璃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她知道李贵家苦，她也已经在想办法帮她们了，她为什么就不能和自己商量，居然狠心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别人当通房丫头！二丫还不到12岁啊！
郁璃怒火中烧，若不是燕柔用力地拽住她，或许她真的会打人。
“你冷静点，穷人的苦，你真的想象不到。若是有别的办法，谁会愿意卖儿卖女。你有这个生气的精神，不如想想办法。”燕柔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平时的温柔，冷漠中不难察觉此时她的愤怒。
“我问你，你把二丫卖到哪家人家了？”郁璃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燕柔说的没错，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河对岸的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