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自古甥舅多守望（二）
慕怡衣将自己背上的行囊扯紧了一些，一边快步跟上慕君衣的脚步，一边说道，“车马之赠是康公之意，也是穆公所许。它将赠送路车乘黄，所隐含的政治外交意义揭示无遗啊。”
“哈哈哈......妹妹所言甚是。”慕君衣对于妹妹一个女子能有如此独到的见解，赞许万分。他接着说道，“我觉得第二章，'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也颇有深意。”
“说来听听。”慕怡衣饶有兴趣。
“这第二章，由惜别之情转向念母之思。”慕君衣语气肯定。
“哦？”
“我翻阅群书，在古籍中得知，康公之母秦姬生前曾盼望着她的弟弟重耳能够及早返回晋国，但这愿望却未能实现。可是后来，当希望成为现实的时候，秦姬已经离开人世，所以诗人在送舅氏归国之时，不能不由舅氏而念及其母，由希望实现时的高兴而转为怀念母亲的哀思。”
“原来如此。”慕怡衣和兄长并肩走着，悠悠说道，“我现在听了你的这个典故后，我觉得，'我送舅氏，悠悠我思'这两句，既完成了章法上和情绪上的前后转换，更为这一首短诗增加了丰厚的蕴含。”
“正是如此啊。你知道吗？甥舅之情本源于母，而念母之思更加深了甥舅情感。所谓的‘悠悠我思’，实为念母也。因送舅氏而念母，为念母而作诗。”
“嗯。”慕怡衣赞同地点点头，“既有此思，怪不得在考虑'何以赠之'的时候，便自然地想到'琼瑰玉佩'，这些纯洁温润的玉器。这不仅是赞美舅氏的道德人品，也有愿舅舅不要忘记母亲曾有的深情厚意。”
“当然也有请舅舅晋文公不要忘记秦国对他重返晋国即君位，所作的诸多努力，这是更深一层非言语能尽的含义啊。”
“真没想到，这一首诗描写送别舅舅时的所赠之物，既有亲情的牵挂，又有政治上的考虑。大哥，你真是博学多才。等卓凡长大了，可拜大哥你为师。”
“怡衣，”慕君衣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凝重，“卓凡是辽国血脉，归根到底，算是辽国人。而且他是辽国勇毅王之子，身份尊贵。但愿他长大后，我们甥舅二人能同秦康公和重耳一样，能够念及亲情，守望相助。”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卓凡参与到宋辽两国的恩恩怨怨当中。”慕怡衣语气坚定，“其实耶律桦也曾向我保证，他不会再参加战争，更不会率兵与大宋发难。至于卓凡，他是辽国人，但身上也留着宋人一半的血。我会培养他成为宋辽两国和平的使者。”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宁愿他只是一介平民，而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之子。只希望他这辈子，平安顺遂。”
见妹妹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慕君衣有点懊悔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只怪自己想得太多。
唉！可是，卓凡的尊贵身份，确实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他以后会不会与我大宋对峙，心向何方。
对了，慕君衣突然转念想到，自己不是早已隐居灵药谷了吗？也不是当年的宋军指挥使，从三品云麾将军了。在世人心目中，自己早已战死沙场了。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杜若的丈夫，卓妮和卓远的父亲，是不问世事的灵药谷中之人，还管宋辽两国的恩怨做什么？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管它春夏与秋冬。或许是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又变得忧国忧民起来。
慕君衣忍不住抚额叹息。
“对了，怡衣，我忘了，我现在不是慕君衣了，我是杜仲。”
“嗯？什么？”怡衣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不明就里。
“是这样的。”慕君衣解释道，“我当然还是慕君衣，不过，已经不是大宋的慕君衣。如今，'慕君衣'三个字的身份，只是父亲慕维城的儿子，你慕怡衣的大哥而已。一切是非恩怨皆随风。所以，我决定不再管天下风云变幻了。我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团圆乐'。”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卓凡长大后，心向何方，与我无关。我唯一在乎的是，他是你的儿子，那便是我最喜欢的小外甥。”
“咦？大哥你......怎么转变的那么快？刚刚还一副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样子，怎么现在又变得事不关己、云淡风轻了？”
“呵呵呵......这个嘛......”慕君衣将背上的卓凡紧了紧，然后腾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讪讪然地说道，“纯属一念之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哈哈哈......”慕怡衣被逗乐了。
......
山风吹动着树枝，轻轻摇晃着，也被欢乐的氛围感染了吧。
慕君衣背着外甥卓凡，旁边跟着妹妹慕怡衣。一路上，兄妹二人谈诗作赋，笑声朗朗。卓凡咿咿呀呀地附和着。
山林中好一道最温馨的风景线。
就这样，走了一天。
“怡衣。”
“嗯。”
“我们在灵药谷告别父亲时，他做了一首《赠外孙》的诗，送给卓凡，表达了他老人家对卓凡的喜爱之情和殷殷期盼之心。”
“对啊。我还记得呢。”慕怡衣朗声吟道，“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年小从他爱梨栗，长成须读五车书。”
“怡衣，我突然想到一句诗，也想跟咱们爹一样，赠诗给卓凡。就叫《赠外甥》吧。”
“好啊，好啊。”慕怡衣忍不住拍手，饶有兴趣地催促道，“洗耳恭听。”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这句诗赠予卓凡吧。”慕君衣清了清嗓子，动容地说道，，“我们昨晚露宿的山，名唤'丹山'。在这万里长的丹山路上走来，我见一路桐花盛开，美丽的桐花覆盖遍野，凤凰偕鸣，花丛中不时传来雏凤清脆圆润的鸣声，附和着老凤苍凉的呼叫，显得更为清亮动听、悦耳动人。真真是，雏凤鸣声清圆，更胜于老凤哉。”
慕怡衣心中感动。
好一番“雏凤声清”的殷切期望。
她知道，这句诗的字里行间，除了舅舅慕君衣对外甥卓凡的真切情意外，还希望外甥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各方面能够比他更优秀。
自古甥舅多守望。自从兄妹相认，一路走来，兄长对卓凡这个外甥百般照顾疼爱，现在更是一路抱着背着，细心关照她这个妹妹，也贴心呵护她的儿子，这番“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怎不叫人动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