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单跟在子库后面，小心翼翼的说：“主公，我有条主意，不知道能不能替主公解忧？”
子库正发愁如何搞到粮食，闻言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公羊单的手，急急地说：“士，快说。”
公羊单忍住手腕的疼痛，明白这是主公太着急了。笑脸迎上，不露出一点痕迹。
“主公知道的，我是徐国人，我家那边人多以稻为食。那边天气比这边热，稻一年两熟，比这边的粮食产出的多。我家那边邻近吴国，吴国常年打仗，若是主公愿意拿新村的大刀长矛和那边换稻，肯定能想换多少换多少。只是……只是这边人不吃稻，不知道小公他愿意不愿意换？”
大刀长矛是邑里的，公羊单知道这主意必定要小公同意才能成功。
子库不知道稻是什么，不过他好像不止一次听子骞说过，大米好吃。
迟疑着问：“稻……是水稻吗？”
公羊单没听说过水稻，想到稻确实是水里长得。不太肯定的说：“应该是，稻就是水里长得。可能是每个地方的叫法不同吧，我们哪里叫稻，别处叫水稻吧。”
子库两眼放光，如同黑暗中看到了曙光，落水之人遇到救命的木棍，抓着公羊单的手劲更大了。急迫的问：“是不是白色的大颗粒，跟小麦颗粒大小差不多的？子骞是这样说的。”
公羊单惊讶的说：“对对对，稻就是这样。主公见过啊？”
子库摇摇头，如释重负的松开抓公羊单的手，若有所思的说：“是子骞说的，他说大米好吃，还说想要种水稻。莫非……走，我们赶紧回，赶上子骞。”
不等公羊单再说什么，子库对身边的子梗说：“你领着人走，看好我的牛车和粮食，我现在要去追子骞。”
说完，拉着公羊单大步流星追赶子骞，也不管他的牛车了，撇下一行人先行而去。
和公羊单相比，子库健硕很多，他常年在地里劳作，一点也不认为走路是什么费力气的事。虽不是健步如飞，却也是脚下生风，公羊单身单力薄踉踉跄跄跟后面跑。
周书灿几人回去走的很慢，主要是追赶子库跑的太快，就算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耐不住一直奔跑。那可是马拉松的距离，这些人干活是好把式，长跑却是不行的，这是两回事。
槐便走边嘟噜：“叔公这样做也太自私了，怎么就不替我们想想，我们现在的粮食得来的容易吗？他怎么能算计邑呢？”
跟着一起走的还有其他人，周书灿虽然不认识，但也知道应该还有族里人，微微呵斥槐说：“好了，不许这样背后议论叔公。”
槐不再抱怨，几人保持沉默不语，走不太远，气氛就压抑的让人受不了。
终于一位年轻人忍不住，表白说：“小公，我虽然是族里人，可我也不赞同族长做的事。刚才你和族长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认为槐总管说的没错，族长这样做太不应该了。我家地不多，每年打的粮食，掺合着野菜才能吃到来年新粮食下来，就这样我家人都很知足了，至少不用饿着。现在帮小公做工天天管饭，我父整天高兴的说：今年吃饭不用掺野菜了。”
周书灿微不可见的笑笑，族里人是满意了，可邑里呢？他在新村投资，说实在话，他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冬小麦收割还有四个月，邑里还有那么多的人，仓库的粮食能不能撑到冬小麦下来，他真不知道。
他完全没有预算，现在摊子铺得太大了，已经超出了他能预知的范围。一个仲子邑、一个新村，还有依附在新村周围的汶上城人，七七八八加起来七八百人都不止。他非常清楚，邑仓库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养活这些人。
邑去年收获的粮食并不多，因为没有足够的种子。哪怕是闵父用珍珠换回来一些粮食，也是杯水车薪。今年又必须留够足量的种子，不然何谈来年的丰收？现在虽说土地可以随便种粮食，可没有种子，再肥沃的土地有屁用啊！
说起来也不全是糟心事，庆幸的是好在有铁矿，做了足够多的弓箭、大刀、斧头等武器。在其他豪族狩猎弓箭等武器不足的情况下，有足够武器的狩猎队抢占先机，为邑民提供了有力的食物保障。
更得益于这时代野兽的数量足够多，主要还是没有人类这个野兽天敌大量的扑杀，加上动物自身的繁殖能力强，狩猎队才能轻易而举获得那么多的猎物，甚至捕获的猎物远远比畜牧养殖来的还快的多，这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他想起来一句经典台词，“何不食肉糜”，是啊，在邑最艰难的时刻，就是依仗肉糜扛过去的，这是真的。那时候，如果没有大量的肉汤，光靠吃菜团子，邑民哪会有那么好的体力呢？个个不吃的面黄肌瘦都对不起人。怎么也不会出现继母那样，越吃菜团子越肥胖的人，那可全是肉汤的功劳。
“子骞，等等，子骞……”
老远听到子库的喊声，几人不约而同停下来脚步。周书灿更是奇怪，心中担心子库不会是又起什么幺蛾子了吧？
“槐，停下，看怎么回事？”
几人戒备的神情望向追赶来的子库，好像那二人是来追债的麻烦。
寒风嗖嗖的吹，一点也没有阻挡住子库的步伐。他的脸被风吹的通红，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情绪，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走的急了，外衣的扣子解开了，大褂随风飘舞，竟然有种玉树临风的味道。
他大步流星边走边嚷：“子骞，有办法换粮食了，俄，是换大米，换你喜欢吃的大米。子骞，真的，是真的。”
“大米”？周书灿疑惑的盯着子库，他现在都没有想到怎么去吴越之地，子库能有什么办法获得大米？
子库走到架子车旁，为了证实他说话的可信度，急吼吼的说：“子骞，是真的，我不骗你，是公羊说的，他家有大米。”
又嫌自己说的不清楚，拉着气喘吁吁的公羊单作证。
“公羊，你来说。快，你跟子骞说。”
公羊单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小公，小公，主公说的是真的。我家是徐国的，我家那边吃稻，我家那边打仗，呸，不对，是吴国打仗。吴国打仗肯定需要很多大刀长矛，我们可以拿这些和吴国换粮食。”
听到徐国，周书灿一怔，他之前曾经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中蹦出来过这个徐国。
徐国是夏朝就有的诸侯国，徐国的记载史书上少之又少。其特别之处是其国人大部分为东夷人，亡国时间是公元前512年。徐国的国祚长达1649年，共有44代君王。
（远古中国三大部落：华夏、东夷和苗蛮。）
徐人多次迁徙，徐国还曾和山东有瓜葛，史家研究结果，徐国最初封国时，应在山东泰山东北以南到郯城一带。洪泽湖一带的徐城，邳州梁王城都曾经是徐国的都城。徐国失去国号灭亡之后，遗民离开了汉东（淮河中下游地带），一部分迁移到江西北部。
徐国鼎盛期在西周，《逸周书·王会解》中有：“祝淮氏、荣氏。”（注）：“淮、荣二祝之氏也。”其中淮氏当系淮夷，居然当上了周王朝的巫祝，可见淮夷经济的发达带来文化的进步，不然，周王朝不可能把祭祀这一神圣的职务，轻易地授给一个夷人。
周书灿很清楚徐国的历史，他顷刻之间明白了，当时公羊单认子库为主公的时候，他错过了什么——他应该早些时候派人去徐国买米！
他光知道鲁国的气候和长江中下游地区一样，忘记了鲁国向南走气温会更高。在粮食品种比较少的情况下，鲁国粮食都可以轻松做到两年三熟，处于淮河流域的徐国，气温应该达到或者接近后世的珠江流域，那岂不是轻松可以做到水稻一年两熟！或者一年两熟以上？不对，应该再向南才可以。
再向南是吴、越、楚国等这些长江流域的诸侯国，它们之所以会那么强大，就是水稻能做到一年两熟以上。不过，估计一年三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长江流域的地理位置在北回归线以北，不是热带地区一年三熟估计很难达到。再加上这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做不到精耕细作，但一年两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时代局限性，在生产力水平的制约下，粮食品种单一——只有稻，就算是气候条件允许，想做一年两熟以上也是很难的事。
就如同鲁国这边，两年三熟还没有推广，人们种地基本上是一年一熟的广种薄收模式。加之战争频繁人口不足，造成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也没有水利工程设施，人们随便撒把种子，靠天吃饭等着收获，谁会去注意粮食套种——两年三熟呢。
古代打仗打的就是粮食，没有足够的粮食哪里有打仗的资本。比其他地区收获多的一年两熟，已经能够保证长江流域那几个诸侯国，有足够多的粮食应付战争的消耗了。
想通这些，他无不遗憾的说：“我知道可以换稻米，但是不能用大刀长矛换。这些都是兵器，少量的携带防身可以，如果去交易，会被国人骂为叛国的。”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此时可没有什么叛国这一说，大家都是一个周天子旗下的，哪里有什么叛国？无非是效忠的诸侯不同罢了。况且，诸侯自己还到处搬兵打内战呢，哪里还有资格指责他人效忠多个诸侯。
改口说：“嗯，这个提议很好，我想想，我们可以拿其他的什么东西去换大米。”
子库一下也不拉下的盯着子骞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信息，扑捉到子骞有那么一丝的别样情感，来不及细细琢磨，追问道：“子骞，这么说公羊士说的换稻米是可行的了？”
周书灿点点头，去徐国换大米，不仅对族里是好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解决了他担忧的邑粮食不够投资新村的问题。
肯定的说：“是，叔父，公羊士子说的可行。徐国现在是不行了，但是我们去换大米还是行的通的，而且还是一条非常可靠的粮食来源。只是现在拿什么去换要考虑清楚，像士子说的大刀长矛，估计到边界就会被关卡给扣押了，这恐怕不行！叔父，我们先回去吧，回到新村慢慢想，不急这一时。”
子库见公羊单的主意得到了子骞的肯定，心中大喜，一扫刚才受得委屈，笑逐言开。
“行行，那就赶紧走吧，赶紧想想有什么能拿去换的。公羊士，你好好想想你们家那边需要什么？最好是这边有，你家那边没有的……”
一行人急匆匆赶路，归心似箭促使个个加快了步伐，但却又人人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周书灿强迫自己不再懊悔错过公羊单的事，努力想能拿什么和徐国人换大米。
徐国在淮河北，再向南是吴国，现如今吴国正和楚国打仗……他突然想起来，公元前523年，即周景王22年，鲁昭公19年戊寅，孔子二十九岁，学琴于师襄。同年，鲁昭公送给孔子一辆牛车和一个书童，孔子风尘仆仆地往洛阳王城赶去了。他此行的目的：一是学习“先王之制”，二是探究“礼乐之源”，三是考察“道德之规”。
“靠！”
周书灿低声骂一声，他更加意识到他犯了多大的错误，这是他的眼界问题，他的眼界太低了，导致他荒废了一年的时间。如果这一年闵父拿着珍珠是去徐国换大米……那他是不是现在已经跟随孔子去洛阳王城？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样除了更加的自责之外，无济于事。
强迫自己再想公元前522年即将发生的事：遭费无极陷害，伍子胥父、兄被楚平王杀，被迫出逃吴国。这好像没他什么事，他也没有能力去管这些。
不知道谁喊一声：“小公，小公，是邱总管。”
远处一骑快马过来，是邱策马飞奔。鲁国虽然有大量养马的，但都掌握在大贵族的手里，一般人家能有牛都是很不错的了。新村这边除了仲孙家有马，其他有马的人家并不多，新村里目前只有两匹，还是从邑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