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爷子一代帝师，当世大儒，自诩书香门第，心里是看不起武夫出身的苏震天，当年若非姜皇赐婚，他是怎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些年眼看女婿战功越立越多，官位越做越高，心里敬佩的同时，不免还是有些不屑与怨怼的。
原因无他，只因自己的女儿多年带着两个孩子，如守活寡般，守在那偌大的将军府，身边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
而苏震天军功越多，意味着杀人越多，纵使知道战场上杀敌致胜，却也止不住让他们认为，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是以，他心高孤傲，根本不会轻易来见这个女婿，袁家两个儿子，也是如此，袁老爷子的学问没学到半分，那孤傲气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袁家老大媳妇吴氏与老二媳妇郑氏相携而来，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熙熙攘攘，排场极大。
坐在侧位的苏震天蹙了蹙眉，却还是起身见了礼。
“大嫂，二嫂。”
“见过镇远大将军，大将军身份尊贵，我等内宅夫人，怎当得起您的礼！”
“是啊，是啊，您位高权重，咱们哪能受您的礼。”
两人一出口，就是酸言酸语，怪腔怪调。
苏离与九儿站在一旁，跟着行礼后，没准本插话，毕竟这个时候，长辈在场，也轮不到他们说话。
只不过袁家书香门第，却让两个内院夫人来招呼外客，这事做的确实极丑的。
苏震天懒得与她们多说，当场冷了脸，沉声道。
“清月呢，我来接她回去。”
吴氏出身官宦之家，虽非长房嫡女，却也是照大家规矩养大的，是以说话做事还算有理有据。
“大将军说吵就吵，想接就接，未免太不把我袁家姑娘当一回事了，那日清月夜半回来，母亲询问两句，她哭的伤心，晕过去几回，咱们本是要当晚寻过去给清月做主的，最后还是被父亲拦下，算是给足了你大将军颜面。
可你倒好，这都隔了几日了，才过来接人，是看不起我袁家，当我袁家无人了吗？”
“就是，别以为你是大将军，我们就怕你，就清月这事，告到陛下面前，你也是不占理的，哼，咱家的姑娘是你想欺负就欺负的，都说武夫莽撞，果真不假——”
郑氏出身江北耕读世家，长于乡野，向来没什么规矩，说话做事也是不经脑子的，此时想着自己占理，也就不客气起来，可话说到一半，忽的看到苏震天投来的凛冽眼神，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心头一滞，后半句话咽入腹中。
苏震天却不生气，冷哼了声。
“大嫂二嫂若要兴师问罪，还是先想想自己做了何等龌龊事，本将军是来接清月的，你们想拦人，可要想清楚了。”
他言语中的威胁震慑，吴氏与郑氏并非不懂，却也自觉不能被他压了场子，吴氏上前两步走到主位坐下，转眸看了眼郑氏道。
“好，将军既然来了，咱们便在当事人的面前把话说清楚，弟妹你去唤清月过来，我今日倒要看看，大将军要说些什么。”
被苏震天的气势压迫的不敢言语，郑氏点头，捏着帕子带着身边两个丫鬟往门外走去。
自始至终被苏离强拉着站在一旁看戏，九儿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扭头看向身边男人，却见他看着自己，暗暗摇了摇头。
‘将军爹爹这么刚，能接回婶娘吗？’九儿皱眉。
‘放心，父亲每次来都是如此，放心吧！’苏离挑眉。
‘每次？将军爹爹以前也有把婶娘气回娘家过？’九儿疑惑。
苏离扭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么好奇？’
九儿瞪着双眼看着他，点头。
‘嗯嗯。’
‘想知道？’
‘你快说快说！’
‘呵呵，好吧，看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勉为其难说一点。’
这般乖巧可爱，又有些古灵精怪的九儿很是少见，苏离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拉着她慢慢站到侧面一处隐蔽的角落，缓慢开口，轻声细语。
那边，两人嚼着耳根，这边苏震天与吴氏各自端起气势，试图压过对方。
结果显而易见。
战场上领兵百万的将军，怎么也不会输给她一个深闺夫人——
还好，郑氏脚程快，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待一行人出现在门口时，九儿与苏离停下耳语，一齐行礼。
这当事人来了，事情必然是要敞开了说的，苏震天也懒得与她们一群夫人争辩，直接开口问道。
“清月，今日你可要跟我回去？”
一进门就直直走到吴氏身边站定，甚至连苏离与九儿都没看一眼，袁氏虽未说话，但行为动作早已表明一切，苏震天看在眼中，只觉心口涌起阵阵寒意。
‘果然，她还是向着自己娘家。’
说起袁家与苏家的关系，看似苏震天常年在外，袁氏一人守着将军府，甚是可怜，但只有处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些年苏家的家产大多贴补给了袁家，且袁家这一辈两个男子都是没甚出息的，朝堂之中得罪人之事常有，这些年也一直是苏离担着，不然这袁家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
“你若应下我那日所说之事，我便跟你回家。”
袁氏低着头，按照几人事先商量好的说道。
苏震天瞳孔骤然紧缩，锐利的眸子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你是忘了当年五仙姑所言吗？非要二郎以身犯险？”
提起那事，袁氏猛地抬起头，双目含泪对上他凌冽的眼神。
“二郎是我亲生的孩儿，我一手把他带大，岂会害他？五仙姑当年所言是让二郎十八岁之后与九儿成婚，并非不允二郎纳妾。
婉柔性情温顺，与二郎甚是投缘，不过是给儿子身边多添个人伺候，怎的就是要二郎以身犯险了？”
见她还是如此冥顽不灵，苏震天真是要被气乐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在赵家二老面前许下的承诺。”
说起这个，袁氏牟然回头，看向九儿，眼眸中挣扎片刻，开口说道。
“承诺又如何，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强扭的瓜不甜，我作为母亲，总不能硬是把两个孩子凑到一起吧。
再说九儿也未反对，只有你一直阻挠。”
苏震天彻底无语了，仰面扶额，眯起眼掩住眼底光华。
“堂堂书香门第，太傅之女，竟把毁诺之语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清月，袁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大哥，将军爹爹生气了。’
站在人群之外，九儿扯了扯苏离的衣角。
侧目瞥了她一眼，苏离低声回答。
‘嗯，是生气了。’
‘大哥，那位婉柔姑娘很好吗？婶娘与二公子都很喜欢她呢！’
一年多了，再对别人说出这话，九儿心里已经不会难过了，只剩下强烈的不解。
‘对，婉柔姑娘定是极好的，不然二公子与婶娘怎会见了几面就欢喜她欢喜的不行？’
苏离抿唇不言，早在半年之前，他就察觉到袁氏与苏轩的异常，当时他就怀疑过两人接触过妖魔，被迷了心智，不然突来的性情大变，着实无法解释。
可后来他与黑阳等人，明里暗里来过袁家几次，皆未发现异样，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如今看来，这袁家的那位婉柔姑娘，还是要再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