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瑜风尘仆仆的走进客栈,气喘吁吁的取下风帽,坐在了那专心泡茶的男子身边。
男子笑而不语,优雅的递过去一杯热茶。
她接过茶杯,也不客套,仰头一饮而尽。
笑意从眼角蔓延至唇边。
临漳想起主子曾经夸过他泡的茶最是有味道。
如今这细心经营的茶盏正随意被那女孩儿捏在唇边,倒变成了解渴海饮的蠢物。
“这可是沈三昨日送的上品好茶。你这样喝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连着喝了三大杯才消停。
叶澄瑜咂咂舌头,道:“我说着怎么这么苦呢。这沈爷,托他办的事没有进展,对你倒是挺殷勤的。”
妙仪安顿了马匹,也上了二楼来。
他照例奉上一杯茶。灰袍道人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有些惊喜的回味着纯粹浓郁而绵长的香味。
临漳很满意他的反应,瞥了女孩儿一眼,这世上总还是有人识货的。
“你们这两日怎么安顿她的?”
叶澄瑜抹了抹唇角,道:“你之前说的问题,我们也考虑到了。
我们走了将近一百里地才找到一个村庄,把她托付给一个没有子嗣的大娘。
我在周围观察了半日,应该没什么问题。”
临漳没有抬头,依旧伺弄着精致繁琐的茶具。
“你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摇摇头,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是因为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嗯?”他放下了茶盏。
她烦躁的挠挠头,道:“我们都知道巴特是个低等奴隶,于是也觉得他妹妹也该是个低等奴隶……
如果巴特的妹妹和柳儿一样,是个很漂亮罕见的牧族女孩儿会怎样?”
“若真如此,我们确实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我们找遍了低等奴隶的市场,却没有想到那姑娘可能是个高等奴隶!”
妙仪眼中升起一丝希望。
临漳面上并无一丝喜色,反倒意外的凝重了起来。
这最低等的奴隶他们还可以凑钱替她赎身。可一旦成为高等奴隶,要么是权贵金屋藏娇,要么是各大妓家的头牌。哪一个都是不好救的。
“这高等奴隶可不是想找便能找到的,我们在氓隶城里无权无势,这事儿还是得沈三出面。”他说道。
——
新建的沈府里打发了人来传话,临漳与他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便离开了。
“沈三说他会让人帮着留意的那些妓家,恰好三日之后便是城里最大的妓院,花月楼选花魁的日子。
到时候其他妓家也会送他们的头牌过来,他会替我们搞到请柬。”
两人点点头,送那柳儿出城,实在辛劳,都回了房间休息。
临漳独自一人坐在茶案旁。
人走茶已凉。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事情的复杂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看来不得不去会会那位了。
是夜,花月楼。
夜笼长巷,一排排高檐低墙悄悄隐匿于夜幕之中。
谁会想到那艳名满天下的妓家会静静的坐落在银白色石板路的尽头。
偏僻并不影响它的热闹。
偌大的青楼红灯高悬,糜烂的香气伴随着或嗔或媚的低笑声,穿过静谧的石板巷。
如果说奴隶窟是这城里最丑恶不堪的一面。
那这闻名天下的花月楼便是最灿烂夺目,充满着奢靡香气的一面。
那些沉浸在脂粉香气和温香软玉怀中的男人自然也没人会发现,有一个人就那么直接的走了进来。
花月楼并不是平民百姓也可以进入的娼馆。能进上层的都是拥有花月楼亲授的玉牌的达官显贵和富贾商人。
那神秘的三楼多是用来供那些大人物商谈博弈的场所,自然极为隐秘,戒备森严。
这个绿衣的年轻人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
还未及那些鸨母小厮反应过来,便已经穿过了莺莺燕燕、靡音不断的巨大前厅,来到了那座环绕的楼梯前。
一直守在木梯前的两名大汉,暴戾的推搡着他的肩膀。
“没有玉牌不许上去!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赶紧滚。”
临漳笑了笑,眼中浮现一抹极深的戾气,极为恭谨的弯腰道:“麻烦大爷通报一声,我想见见麻爷。”
大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麻爷便是这花月楼的主人,可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号。
连麻爷这个代称,除了道上的人,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小子随随便便便便说出来,只怕不简单。
临漳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有些纳闷。
难道改名了?不叫麻爷了?
正在那大汉犹豫之时,远在三楼一间隐秘的隔间里的人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头发花白,容貌庸俗平淡,眉眼之间并不见颓老之色,反倒散发出一种极致内敛的威严。
他散漫的抬起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鸨母,道:“这种年轻人很多,赶出去就好。别给后天的大会惹麻烦。”
按照鸨母的描述,这不过是个大着胆子闯进来,想要见见传说中大人物的公子哥。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半躺在软靠上的中年人又轻轻的闭上眼睛。
临漳想了想,或许过了这么些年,真的换名号了吧。
于是又道:“那就说我腿不好,想来看看麻爷。”
大汉觉得这话更加莫名其妙了,可是看着这年轻人丝毫不惧的坦然神色和不凡的气度,他有些犹豫。
终于他还是决定向楼上通报了。
于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奇怪话语经过了四个人耳,过了一刻钟,终于到达了那间小小的隔间。
而这期间,这突然闯入的年轻人只是目不斜视的站在楼道里,不骄不躁的等待着。
那鸨母领了命,带了打手,款款的下了楼来,见了那面容清俊的男子,媚眼一转,改了主意。
“爷特意来一趟,不想见见我们花月楼的姑娘么?别看这些只是大堂里不入流的姑娘,还是有些可人的。”
临漳叹了口气,随意指了一个姑娘,就近坐了下来。
那鸨母见他很是娴熟的喝着花酒,搂着姑娘。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看来不用赶了。
“麻爷,有个年轻人想见您。”侍从恭谨的半跪在地上。
叫麻爷的男人依然假寐不语。
侍从大着胆子,又道:“那人……说他腿不好。”
他的声音颤抖着,不敢抬头。
麻爷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不同于刚才的懒散,那眼里竟是灼灼逼人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