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温若兰手里的银针,额角突突的跳了好几下,他没想到一个女郎中还有这样的手段。
这一下震慑住好多人,他们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坐在地上。
温若兰让李岩找来一些能用的碗,一碗碗肉汤送到他们面前,看着这些人狼吞虎咽的吃相,温若兰发现这里面竟没有老人和孩子,女人也只有一个缩在墙角,头上脸上血迹斑斑的。
“给你。”温若兰走到女人跟前,把肉汤送到她面前。
女人摇头,失神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一样,反复念叨着:“都死了,都死了,人吃人了。”
“你吃点东西,我一会儿把你带出去。”温若兰说着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
“不!不要吃了我!”女人突然站起来就跑,李岩上去就一掌直接砸在她后脑上了,看着她软软的趴在了地上,抬头憨厚的笑了:“药娘子说得对,这女人一会儿我扛回去。”
温若兰看到那些人如狼一样的目光,神色一冷:“如果你们不让,我现在就能送你们统统下地狱!是死是活!自己选!”
话音一落,这些人都低头喝汤,再也没一个人看过来了,温若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已经吃人了,谁的错?
分完了肉汤,也分了药,李岩急促的催着温若兰回去。
温若兰走到门口回头:“你们想活就不要自相残杀,我每天都让李将军给你们送吃的和药过来,如果能走动就到帐篷附近,从今天起再吃一口人肉,那我就不会救他了。”
说完,李岩扛着昏迷的女子,温若兰跳着担子快步沿着原路返回。
帐篷附近,灾民们都聚在一起,兵士在前面围成了一堵人墙,乔褚则坐在一个破凳子上,手里提着已经出鞘的宝剑,焦急的看着村子里,当他看到了李岩和温若兰出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温若兰把那个女人安顿在帐篷里,女人已经醒了,看着温若兰嘴唇都哆嗦。
“你别害怕。”温若兰拿过来帕子给她擦脸,擦完了发现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虽黑了一些,眉眼还算清秀,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在配制能治病的药,你愿意第一个喝吗?”
“我愿意,愿意!”女子一个劲儿的点头:“如果姑娘能给我一个全尸,不要让那些人吃了我,我死也愿意。”
温若兰鼻子一酸,伸手抱住了她:“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更不会有人吃了你的。”
给她准备了带着肉沫的汤,没有给她喝那些药汤,告诉她吃完了就睡觉,温若兰则出门到外面和孔守礼研究药方。
直到深夜,温若兰用冷水洗了洗脸,继续熬药,抬头看着正挑拣药材的孔守礼,起身过来:“孔大人,去休息吧。”
“药娘子要折煞老夫了,老夫都想拜您为师,哪里还敢休息。”孔守礼是真服了,他原本和所有御医属的人一个想法,药娘子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论医术这些人哪个是她能比得起的?
就是那场比试,他们也都认为是药娘子拿捏了太子的恶疾才会如此。
温若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药儿可不敢逾越,孔大人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
“药娘子尽管问。”
“太子是烈阳之体,其他的皇子呢?我听说九皇子也是有恶疾的,难不成皇家子嗣……。”温若兰并没有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孔守礼。
孔守礼脸色微变,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后宫之中也有高人,太子的病无药可解,余下的皇子若是无恙的话,岂不是威胁到太子地位了?”
果然是这样的,温若兰也想过,烈阳之体是天生带来的,并且的确无药能医,不然当初纪晓岚也不会在编撰四库全书的时候,皇帝都要赐给他宫女了。
可东方翊不是,余下的皇子怕也和东方翊差不多了,能活着果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九皇子要特殊一些。”孔守礼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倒是有一次有幸给九皇子诊脉,九皇子的脉象细滑过于虚弱,可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妥,并且宫里有一个善用药的人,所有皇子的药方都出自张大人之手,我们倒是无权过问。”
温若兰也怀疑东方翊肯定是有人下毒,可不找到根源总归是治不好的,想了想问:“那孔大人可见过那些药?”
孔守礼摇头,良久一拍大腿:“我知道有几味药材很特别,是张大人自己管着的。”
“什么药材?”
“苍耳子、川楝子、马钱子、好像还有……。”
“川草乌、斑蝥、水蛭和蜈蚣虫吧?”温若兰接过去话,问。
“对,就是这几种,我们御医属多数都配一些温补养生的药,这些倒是用不上的,如非必要张大人是不允许我们碰这些药材的。”
温若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药材都是含有剧毒的,孔守礼的说法也的确没错,御医用不上这些药材,但不代表所谓宫里的高人就用不上,看来御医属的那个张大人至少是太子的人,涉及到后宫的话,那就是皇后的人了。
“药娘子,九皇子可还有救?”
温若兰缓缓抬眸看向了孔守礼。
孔守礼立刻站起来一躬到地:“药娘子切莫多心,其实非但我知道九皇子在药庐,太子和御医属的人都知道,这次比试也并非单单冲着御赐金匾去的,不过是个幌子。”
“孔大人多虑了,有道是当局者迷局外者清,皇宫内斗自古如此,御医属是皇家的,而我不过是个乡野郎中,你怕什么?”话是这么说,温若兰的语气可就冷了下来了。
孔守礼讪讪的笑了:“药娘子说的在理儿,老朽觉得药娘子是高人不露相,九皇子素来都不得宠,想来那位也不想治好了他。”
温若兰不说话了,汤药熬好了就送去了帐篷里。
孔守礼看着温若兰眼里尽是同情,拼搏了大半辈子了,到了今日才后悔,如果可以的话,龙河一行大难不死,一定会去就辞官回乡,悬壶济世还能留下美名呢。
帐篷里,温若兰看着床上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的女子,走过来:“这是刚熬好的,喝了之后可能会呕吐和腹泻,不用怕。”
女子坐起来接过去药碗送到嘴边停下了:“药儿姑娘,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温若兰点头。
“如果药儿姑娘能见到一个叫铁云的男子,转告他秋儿不能等他回来了,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女子低下头,眼泪掉下来了:“我叫吕秋,他知道的。”
“吕秋,你不会死,相信我。”温若兰鼓励一般看着她。
吕秋也不犹豫了,端起药咕咚咕咚喝下去,放下药碗擦了擦嘴角,笑了:“不怕死,如果不是因为我太瘦了,可能早就那些人吃了。”
温若兰微微拧了眉头:“这也是为什么我没看到老人和小孩儿的原因吗?”
“嗯。”吕秋趴在膝盖上,声音平静极了:“那些活着的人都疯了,牲畜吃完了就吃人,我……我……呕……。”
吕秋一张嘴吐出一些粘稠的呕吐物,带着腥臭的味道。
吐完了顿时不安的看向了温若兰。
温若兰拍了拍她的手:“没关系,这是好事。”说完去外面提着草灰进来盖上了那些呕吐物。
吕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药效了,挣扎着站起来就往外面跑,温若兰扶着她两个人绕到了后面。
这一晚上,吕秋折腾的快要死了一般,直到后半夜才虚弱的睡着了。
温若兰松了口气,她着急试药,所以吕秋用的剂量稍大一些,现在她要去熬第二个方子了。
不远处的山头,两个等待德公公的御医此时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么说是她告诉你们,德公公要来接你们了?”罗凡带着面具,声音阴森森的。
“是,是。”
“好,那我送你们去见德公公。”罗凡说完,手起刀落两个御医直接被砍了脑袋。
旁边,东方翊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火光,她到底是跑到这里来了!
温若兰彻夜未眠,当吕秋醒来的时候,给她吃了一点粥和肉沫,到了中午的时候用第二服药。
第一副药用来清空她的胃肠,第二服药的效果直接关系到能不能成功了。
昨晚这一折腾,吕秋更虚弱了。
“药儿姑娘,我要死了吗?”
温若兰给她诊脉之后,摇头:“不,你会是第一个被治愈的人。”
吕秋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掉,索性也不问了。
下午的时候第二副药喝下去之后,吕秋就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中了,温若兰趴在床边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就看到乔褚泥像似的坐在门口,那双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可把温若兰吓坏了:“乔统领,有事儿吗?”
“怕你死了。”乔褚说完起身就走,温若兰一阵头疼,他还以为这个人要宰了自己呢,原来还有这样关心人的人。
“他都坐那里快一炷香的时间了。”吕秋出声。
温若兰急忙回头:“你感觉怎么样?”
吕秋摸了摸肚子:“药儿姑娘,我好饿。”
温若兰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地了:“等我给你拿好吃的。”
这一餐是吕秋这辈子吃的最香的一餐,除了粥里有点儿草药味之外,马肉终于不那么咸了,足足吃了两大碗粥,才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筷子。
“吃完了就好好睡觉,这个方子要连续用三天。”温若兰安顿好吕秋,到外面叫来了几个会熬药的兵士,支起大锅开始熬制附子和制首乌……。
药味儿飘散开,灾民们都守在不远处,要不是那些兵士死死地守着帐篷,他们都要冲过来了。
孔守礼比温若兰都高兴,整个人都和叫花子没什么区别了,却满脸笑容。忙前忙后直吆喝:“都别急啊,一会儿喝了药就抓紧撒开,不准在这跟前又吐又拉的,咱们家药娘子是个女儿家,可经不起你们这么熏着。”
温若兰无奈的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开始给吕秋准备第三副药。
半山腰,罗凡跪在地上:“九爷,万万不可啊,如果要去那就我去。”
东方翊眉头拧成了疙瘩,一天一夜,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山下乱哄哄的人,心里都要冒火了。
“那些官兵驻守在外围,现在只能等,九爷不能涉险,罗凡去了。”
“回来!”东方翊压低声音:“你想乱了她的心吗?!”
“不敢。”罗凡收了脚步,心里叫苦连天,这主子自己明明是不敢去又忍不住惦记,自己要去还害怕人家怪他,让他怎么办?
天渐渐亮了,温若兰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晃差点儿直接趴下,乔褚伸手把人扶住了,硬邦邦的来了句:“你死了,我们都得死。”
这话硬是把温若兰气笑了,看着乔褚:“你有家室吗?”
乔褚手一抖差点儿把温若兰扔出去。
“我猜你没有,乔统领说话方式这么特别,鲜少有女子能受得了的。”温若兰揶揄了一句,倒了药进帐篷。
乔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端起来熬好的药汤咕咚咕咚喝下去了,片刻功夫脚底下如同着火了一般飞奔向不远处的山头。
半山腰上,罗凡摩拳擦掌:“九爷,来了一个活的,我逮住问问再说。”
话音落下人就迎上去了。
乔褚见到对面有人过来了,急忙摆手,使劲儿摆手,可那人竟伸出手直接来抓他,一个没忍住张开嘴,哗啦一声。
罗凡直接石化,手还保持着抓的姿势,整个人就傻了。
“得罪了。”乔褚刚说完,转身就跑向了另外一边,解开裤子也就无所顾忌了。
罗凡想死一会儿,真的想死一会儿。
等他一身臭气的提着被打晕了的乔褚来到东方翊面前的时候,丢下人一溜烟儿的跑了。
乔褚睁开眼睛蹭一下就站起来了,看到对面气定神闲坐着的人,拉开架势:“什么人?竟然敢闯进龙河,不要命了吗?”
东方翊从腰上摘下一块玉佩在手里晃了晃。
乔褚急忙跪下:“属下该死,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螭龙玉佩,只有皇子才会佩戴,乔褚却不知道面前的到底是哪位皇子了。
“乔褚,疫情如何了?”东方翊淡漠的看了一眼乔褚,守护燕都有四大猛将,乔褚则是其一,可是现在的乔褚完全就是一副病猫的样子。
“回殿下,龙河疫情有望抑制,岐山药娘子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