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见到妈妈这样，还是因为她染上毒瘾，戒毒的日子太难熬而心疼的。
这回……起源点却纯粹是她自己的行为。
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湿意，抑制住鼻头发酸的反应，黎小娴闷声问了一句。
“那么你呢？在当年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又是个什么心情？你对爸爸，到底是……”
爱，还是不爱？
嘴里虽然是这么问的，不过黎小娴却心知肚明，妈妈对爸爸，绝对不是不爱。
果然，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黎妈妈明显愣住。一刹间，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流连，不舍，心疼，惋惜等情绪一一滑过，到了最后，人却是轻轻地将头靠在窗台上，借着天边的晚霞，喃喃低语。
“这个啊……其实并不重要啊……”
因为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长久以来，导致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此刻听着女儿问起，才恍然有了一种，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权利去计较自己情绪的错觉。
只是，事到如今，就算是意识到了，又能如何？
一切，早就已经是时过境迁了。就连韩硕中都死了，剩下她一个，也就这样了。
只是，尽管记忆里面的那些人已经褪色，可是回想起来，却依旧是那么的鲜活。
尤其是楚砺封的母亲，那个冷艳逼人的女子，自己对她羡慕的感觉，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恍然想起当年的青涩时光，黎妈妈忽然笑了。只是那份笑，释然中，却又带着几分让人心疼的孱弱。
加上她的那个回答，黎小娴一直隐忍着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湿了被子。
抬手掀开，黎小娴下床，朝着自己母亲走过去，顺势拥住对方的身体，瓮声瓮气地低语。
“妈妈，我爱你。”
“嗯，妈妈也爱你。还有你爸爸，其实从你出生之后，对你也是十分的关心爱护，一点儿不必妈妈逊色。”
“……嗯，我知道。”
幼时的事情，多少还有些记忆，倒不至于完全不记得。
所以，印象中那个敦厚老实，总是脾气很好，对自己也是格外耐心的男子，一直都是黎小娴心目中的神。
让她几乎都没有办法将被自己心里被神化的父亲，跟故事里面那个软弱而自暴自弃的楚江联系在一起。
尽管如此，妈妈这个时候的这份特殊的说明，恐怕也从侧面说明了，当初她也是爱惨了那个男人吧？
都愿意为了他，去反抗一直不敢反抗的婆婆，为了他，不惜放弃一切远走高飞。
尽管幸福维持的短暂，又何尝不是她心里面的圆满？
从骤然之下得知真相而发疯失常，到醉酒撒野，完了是倾心交谈，再到最后的归于平静，黎小娴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其迅速的过程，就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八成已经成为心理上的女金刚了。
消化这样震惊，几乎改变了她整个人生的消息，也是如此的迅速，那么从此之后，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够把她打倒？
嗯，貌似心肠，也硬了好多。
明曦是在第三天上午接到黎小娴电话的，彼时，她正在办公室里面整理文件。
看到手机屏幕上黎小娴三个字之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赶紧逃命。
为了做的稍微不那么明显，她甚至还朝着旁边一位女同事挤眉弄眼。
结果换来一句，“曦姐你怎么啦？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之后，果断死心，带着壮士断腕的勇气，滑开接通。
让本来还以为她肯定不敢接电话的黎小娴惊讶不少，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呢，听筒里面倒是有一串快速的话语率先冲了出来。
“小娴？你已经醒了？没事了吧？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可是把我给吓坏了，又哭又笑的，害得我差点就送你去医院。而且后来我……”
“得了，我并不是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
明曦脱口而出的那段话，听的黎小娴哭笑不得。
好歹大家姐妹这么多年，她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对方这是害怕自己跟她计较最后还是被送回家的事情，而故意打岔呢？
果然，随着这句说明一出口，就听到对方夸张的叹气。
“你不早说？吓死宝宝了。”
所以说，还是她的错了？
无奈笑了笑，黎小娴转而一脸认真。就算是明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可还是端正了自己的语气。
“宝宝，我要申请归队。”
“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从善如流了？这声宝宝真是动听，听的我好舒服，再来一……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申请归队。”
“……”
这次回应过来的，是一片沉默。不知道明曦是不是被自己突然的决定给吓坏了，黎小娴唇角溢出几分苦涩。
最后，还是自己开口缓和。
“明曦同事，黎小娴申请归队，结束假期，回去上班。请批准。”
认真的语气，半点儿不像是在开玩笑。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不确定地会问了一声。
“你确定？”
这个时候的黎小娴，真的适合回来上班？尤其是昨天晚上那种状态……
“不能更加确定了。”
不管是曾经的韩氏，还是现在的苏为，商业大楼还是一如既往的辉煌气派，让人望而生慕。
重新踏进这里，却被前台小姐给挡住了去路，对于黎小娴来说，也是一桩十分新鲜的经历了。
然而，并没有她的这份乐观，三位前台小姐却是一脸的轻蔑。
其中两个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剩下最后一个，应该是新来的，才冷冷地看着她。
神情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要见我们总裁？我说这位小姐，你一没有预约，二又不说自己的来历，我们很难为你传递进去啊。
别说就就是个无名小卒了，就算是自称是我们楚总女朋友的，都能组建好几个篮球队了。
所以我劝您，还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哪儿凉快去哪儿待，可别再消遣我们了。
其实我们也挺忙的。”
句句挖苦，根本就没有把黎小娴这个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尤其是看着她长相普通，穿着普通，那份看不起，就更加的明显。
就这样的女人都想见她们楚总，商业奇才，崇安商界实力新秀，上帝的宠儿楚砺封？
做梦呢吧。
想要见男人还不简单？找个小马扎去马路边上坐着，一天下来，绝对大有收获！
就算这些话语不是直接对着黎小娴说的，可是从没搭理她的那两个前台你一句我一句的消遣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黎小娴并不聋，自然是完全听在了耳中。然而即便是受到如此轻蔑的待遇，她也还是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依旧保持着淡笑，十分有礼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很抱歉没能很好地提供你们想要的信息。如果你们为难的话，可以接通他秘书的电话，我亲自来说。”
“小姐，别逗了。大家都挺忙的。还是说，我的意思，你压根就听不懂？”
接通总裁秘书的电话？
那也是高级职员好么，万一被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给坏了事儿，她们几个可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对方一定要坚持……
讥笑地扯了扯嘴角，其中一个前台顺手拿过一个笔记本，啪地一下拍在了桌面上。
“如果这位小姐你非要见我们总裁，那就请现在预约吧。你的电话，所隶属的公司，职位，外加家庭住址全部填好，等着安排吧。”
至于什么时候等到……就完全看你的运气咯。
再次顺带着奉送了一记白眼，前台不客气地笑了。然后跟身边的同事扯起了品牌的话题。
这一回，黎小娴倒是听出来了。扫了眼自己在某宝上淘来的便宜货，瞬间就明白自己被鄙视的根源，并不是她长的不够贵气，而是穿的太过寒碜。
就连普通的上班族，连眼前的前台都不如，难怪会被看不起。
依旧没有生气，似乎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一幕，黎小娴只能理解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亲自打电话给他了。对了，作为新崛起的公司，诸位的工作态度，是不是有点儿对不起苏为发给你们的工资？”
“你什么意思？”
这句不算威胁的威胁一出，果然那三个前台小姐齐齐微微变脸，带着奇怪的视线看了过来。
神情之中，阴晴不定。
这件事情，要是仔细说起来，她们也是冤枉。
依着眼下苏为在崇安的实力，谁不想着好好端好这个饭碗？
起初的时候，三人还能一切照旧，绝对敬业地对于每一个进来的人以礼相待，微笑相迎。
可惜，在接待过n个，因为仰慕楚砺封，而打着各种各样旗号找上门来的女人之后，三人中间就就算是脾气最好的那好的那个，也不淡定了。
尤其是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放进去几个，惹得总裁秘书狠批之后，就不得不学会这套区别对待的功夫。
而黎小娴，在她们的眼里，无疑就是那只，想要吃她们卓尔英俊，气度不凡楚总一块天鹅肉的癞蛤蟆，能给好脸色才怪！
本来一切正常，没任何的毛病，可是这会儿，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你……真的有我们楚总的电话号码？”
既然关系真的那么不同一般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就非要要故意来为难她们几个小职员？
问，虽然是问了。不过很快想到这一点，几个人又堪堪稳住，等着黎小娴的回答。
这一回倒是没有装逼的打算，黎小娴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个号码，早就已经是烂记于心。就算没有特意去存，也依旧刻在了脑海里。只要对方不换号，就绝对找得到。
这么说起来的话……
手指微微僵了僵，没有拨通号码，转而换了界面，快速地打了四个字，以短信的方式发了出去。
“我在下面。”
发完之后，才悠然地叹了口气。
也不能保证对方一定能看得到，万一关机什么的，那么这一次，只怕就是白来一趟了。
左右看看，扫了眼不远处的沙发，黎小娴善意地笑了笑。
“我去那边等一下。”
“好。”
都是在职场混迹的人，眼看着她有了这样的动作，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几个前台也抱了保留的态度，点了点头。
就在黎小娴抬脚没走几步，瞥见她左手旁的公司高层专用电梯恰好降落下来，望到从里面出来的人，赶紧出声打招呼。
“苏总好。”
出来的人是苏暮，起初还在看着手里面的文件，听到问好声，出于本能地就朝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只是不看还好，才刚刚抬头，捕捉到那张熟悉的脸，整个人登时就跟大天白日见到鬼一样，惊吓的不行。
“黎小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仅仅是惊吓，还有警惕的防备。那个样子看上去，就好像自己是什么恐怖分子似的。
黎小娴哑然失笑，回答的却是很有深意。
“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毕竟也是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啊。”
本来对于她的出现，就已经是足够的惊骇了。结果这会儿还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苏暮整个人，登时就更加不好看了。
看着黎小娴要往前的方向，还以为她是要直接上楼，当即就不顾身份地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成，你不能进去！”
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的三个前台目瞪口呆。当即就十分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脑抽，真的放这个女人进去。
这哪里是跟总裁关系暧昧啊，分明就是有仇好么。
第一次没有在公司职员面前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苏暮是真的紧张。
黎小娴对于楚砺封来说，意味着什么，别人不知道，苏暮哪里还有可能不知道？
才刚刚被一个乱发神经的楚砺封搞得焦头烂额，现在要是再加上一个黎小娴……
光是想想后面的事情，苏暮就觉着自己分分钟应该去辞职！
对着他明显的敌意，黎小娴也不恼。笑意盈盈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苏暮，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偏了偏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不能进去？确定？你说了算么。”
“我当然……”
说了不算！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道从电梯里面，犹如疾风一般快速掠过来的人影，苏暮嘴角连连抽搐，最后还是一脸愤恨地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