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大概是楚随意这辈子，最难堪的时光了。如果可以，宁愿这一辈子，都不再提起。
不过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就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
好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倒也谈不上丢不丢脸了。
“可惜的是，你爸爸根本不可能配合。为了达到目的，她再一次对你爸爸用药。也因为这样，彻底让你爸爸死了心。”
“……”
下药，又是下药！
给楚砺封的妈妈下药，给爸爸下药，然后还在很多年后的一天，又给自己下药。
这一招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魅力，让老太太这么爱不释手？
暗自握紧了拳头，黎小娴气的隐隐发抖。为了不让妈妈分心，才没有直接爆发出来。
作为一个旁听者，都这么激动，那当时身在故事里面的人呢？
何止是唏嘘。
没有注意到她的激动，黎妈妈讲述继续。尽管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是语气却稍稍有些颤抖。
足以证明，重提这些往事，她内心的波澜，可完全不像是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让黎小娴忽然有些后悔了。
“同样的手段，后来她后来又用过了几次，让我们都麻木了。你爸爸也想就此彻底的消沉下去，让老太太一个人在那里折腾。
哪知道忽然有一天，我就从兰姨嘴里面听到，那个女人，临产了。”
那个时候的楚随意，性格懦弱而胆小。
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有。
也是这份没有任何条件的顺从，让老太太对她越来越满意，无形之中，也就放松了警惕。
也正是这样，才让那个至关重要的消息，给泄露了出去。
“你爸爸知道之后，自然不会继续放任她被软禁下去。再三考虑之下，还是把这个消息给透露了出去。”
虽然只是春风一度，可是那一晚之后，韩硕中对楚砺封的母亲，念念不忘。
也一直在暗中找人。只是无奈楚家老太太把消息封锁的太死，始终没有找到。楚江虽然知道，可是因为怨恨那个禽兽，所以也没有理会过。
想靠着自己的能力找机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无情地证明了，他等的这个机会，根本就不会来！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去找了韩硕中。
“消息是我去送的，说起来，那个韩硕中对楚砺封的母亲，倒是也算用心，当即就找了老太太要人。
毕竟还要合作，为了大局，老太太就把人交了出去，连带着那个孩子一起，给了韩硕中。
只是，她自己却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我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
对于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无奈，只能纵容。可是对于我这个外人，想要做点儿什么，从来都不值得她犹豫。
提前得到消息，你爸爸就带着我逃了。”
那个时候的国内，有些混乱。虽然举步艰辛，好在也混了下来。而老太太想要顺利找到人，则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原本是想着等彻底的安定了下来，再去找韩硕中，结果没想到……
“我怀孕了。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别说是你爸爸，就连我，我都有些完全不敢相信。
对此，他甚至表现出了排斥。”
这一段，自然是涉及到了黎小娴。为了让自己女儿听着不是那么的难受，让她知道，原来自己的存在，曾经让父亲那么反感过，黎妈妈只提了一句，就跳了过去。
“那个时候，正好韩硕中生意出了点儿事情。他们同行之间黑火拼杀，十分惨烈。
你爸爸到达之后，看到的就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挡了一颗子弹的场景。”
楚江一生，自诩失败至极。
爱上了一个女人，却没有办法保护她的周全。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糟蹋，一次，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就那么死在自己的面前。
“当时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之后，我就只能带着你，相依为命。结果没想到，他忽然就出现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午。”
彼时，夕阳西下。被抛弃的楚随意，仿若是失去了所有生存的意志，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而她，也是真正的绝望了。
河上有桥，桥上有她。怔怔地望着桥下串流不息的河水，楚随意闭上眼睛，又睁开。
如此反复好几次，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始终还是不甘心就那么跳下去。
然后一抬头，就在桥头的方向，看到了一道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的身影。
带着硝烟，带着鲜血，还带着几分，无言的忧伤。泪，潺潺而下，从未觉着，原来人生的大落大起，也可以让人这么的感动。
“你爸爸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只说了一句，时间，果然能改变一切。后来的事情，还是我们在崇安定居，他做了警察，你也好几岁，偶尔提起的时候，才跟我说了个明白的。
说，他们两个，终究还是都没能守住属于他们的爱情。”
不管是再怎么坚固的爱情，也抵挡不了岁月的摧残，也抵挡不了外在因素的影响。
当初的爱情，的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开始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面对着一个那么软弱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死心？
对于楚江的感情，到了最后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楚砺封的妈妈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
只是，她为韩硕中挡子弹的行为，却也说明了，已经把那个男人放在了心上。
“当年韩硕中生意上的那次变故，差点为他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一度被逼得甚至都不敢现身。
也在逃跑的混乱中，将孩子给遗失了。后来，就被老太太给捡了回去。”
楚老太太自诩，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是一个死心眼，知道只要爱上一个人，就会一直把她放在心里。
更加别说，那个人的遭遇，还完全是因为他！
所以，只要有那个孩子在手里，外出的楚江，迟早都会回去。
“楚砺封的存在，就是为了要逼着我们回去，让你爸爸经受不住牵挂，回去楚家。韩硕中那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居然默认了这件事情。而你爸爸……
至于楚砺封的楚家继承人身份，纯粹是为了刺激你爸爸，提醒他时时刻刻记得当年的事情。”
记得，有个女人，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有有了被人算计，最后身死的下场！
而楚江，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纵然死在了外面，也还是终究没有回去。
作为楚砺封，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想也知道，心理会有多么的黑暗了。至于最后弄假成真，真的得到了楚家的大权，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
根本就不在老太太的预料当中，不然到了后面，也不会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找回黎小娴了。
找到她，却又不认，换个角度来讲，何尝不是看上了楚砺封非凡的经商能力？
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罢了。
“因为被强行拆散，还被下药送人，楚砺封的妈妈早就狠毒了你奶奶。也因此，影响着那个孩子的性情。
在他们的眼里，不仅你奶奶该死，大概整个楚家，都是不可饶恕的。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就算那个楚砺封后来有什么，倒也算不上过分。只是……”
纵观所有的事情，谁人不可怜无辜？
别说是楚江，还有楚砺封跟他母亲，就算是真的造成这一切的楚家老太太，大概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众叛亲离，到了最后，甚至就连一心想要守护的家族事业，也没有了。这样的打击，并非常人能够承受的了的。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然而提到那个现在绝对的胜利者，黎妈妈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
也是为了考虑自己女儿的情绪，斟酌了很久，才找出了自认为合理的词汇出来，细声慢语地劝说。
“小娴，人生在世，谁都会有各自的不幸。就像我，就像你。明明是一个豪门千金，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做了警察，做了卧底，还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
这些，何尝又不是你的不幸？
那个楚砺封，自然是也是不幸的。甚至从某个层面来说，他比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幸。
可是，不管我们这些长辈们之间曾经到底都发生过些什么，你们自己，只是你们自己。所以……”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想也知道，在自己女儿的心里，肯定是造成了不一般的冲击。
能让她了解到当年的真相，能让她知道，自己的欺瞒，也是身不由己，对于黎妈妈来说，自然是好事儿。
只是，从另外一方面讲，她又忍不住有了隐隐的担忧。
总害怕，同样是在知道了这些之后，女儿的心意，会有所改变。
只沉浸在巨大的震惊跟唏嘘中的黎小娴，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等察觉到母亲的欲言又止，才淡淡蹙眉。
“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还能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了？
听完这些，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再次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还能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对上她不解中带着几分坚定的目光，黎妈妈这才稍微定了下心。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才缓缓续上自己未完的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
就是想劝你一句，那个楚砺封的遭遇虽然十分值得让人同情，可是他欺骗利用伤害你的事情，却也不能抵消。
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轻易去原谅，至少，我是不会去原谅！”
因为爱情的存在，或许自己女儿对于那个楚砺封的态度，远远不像是他们看到的那么坚决。
更何况现在又听完了这么一个故事。
作为故事里面最无辜，却又最悲哀而无奈的存在，楚砺封的遭遇，显然让人心疼。
可也正是这份心疼，说不定就会让黎小娴心软了。
毕竟爱过，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不定难过一阵子，就此原谅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处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黎妈妈却完全不想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男人多算计，跟自己女儿完全合不来。
再说了，有些事情，早就成为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裂痕，就算是因为心疼暂时重新在一起了，日后的某一个时刻，也必定会爆发。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继续痛苦，还不如现在的时候，就别开始！
并没有隐瞒，黎妈妈的这份担忧，是完完全全地放在自己的脸上，让黎小娴看了个明白。
也看的她怔愣了好几分钟，反应过来之后，却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在你的心里，只要听完了这些，我就会彻底的原谅他，原谅了那些过去？”
别逗了好么。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天真的话，那这个世界不就彻底的太平了？
抢劫犯告诉别人说，他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家里面有个生病的老妈妈。
强奸犯告诉别人说，他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家里太穷了说不上媳妇。
杀人犯告诉别人说，他之所以那么做，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手？都成什么了！
黎小娴禁不住扯唇苦笑。
在母亲的眼里，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好说话啊？
还是毫无立场，只有有一点点的感动，就连是非黑白，也分不清楚了？
诚然，这些过往，的确是让人唏嘘。至于楚砺封以及他母亲的遭遇，也的确是值得人同情。
就冲着那些事情，就算是他对楚家再做什么事情，对楚老太太再怎么去报复，也不过分。
只是，却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
别说其实她也是姓楚的，就单单是从当初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自己的存在，从始到终都是无辜这一点上来看，也是不行！
再说了，若是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那么那个孩子的血，又要怎么算？
岂不又是一场新的冤枉？
笑意依然很淡定，不过里面，却夹杂了几分异常坚决的情绪。
“你放心好了，不会的。”
一码归一码，她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倒是……
扫了眼坐在窗户边的母亲，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不知道是刚才的回忆让她心力憔悴，还是昨天的事情让她备受煎熬，在眼角的位置，黎小娴居然发现多出了很多的细纹老。
不仅如此，整张脸看上去也带着憔悴跟苍老，完全没有了在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之前，她身上那份独到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