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真实讲道理的角度来说，其实苏暮这句话说得并不重。语气甚至还有些清淡。
然而听在楚砺封的耳中，却还是让他的脸色狠狠地变了变。
这人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有人看到了，那也一定只是假象而已。内里真实的情绪，没人能懂。
就算是认识了这么多年，合作了这么多年的苏暮，也自认为，自己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一天。
结果现在就因为自己的一句担忧的话，就逼出了他的真实心意，出于直觉，他可没认为这是什么好事儿！
登时连看笑话的心思都没有了，眼见着对方眼里都有了杀意，忙乖乖举双手投降。
“得，我不多问。你这个人，做事一向都有自己的计划，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只不过大家好歹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请容许我稍稍提醒一下，就算你想要现在收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别忘了，既然已经开始，就肯定会有抹不掉的痕迹。就算是你暂时能掩饰，那个女人，也不是好糊弄的。”
尽管那人看上去实在是蠢得可以。
不惹归不惹，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楚砺封有多艰难。
他所付出的，以及所承当的，就连自己，都完全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如果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别说是楚砺封，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答应！
爱情，果然是一种能让人脑子进水的祸害啊，楚砺封是什么人，居然也会有这么不冷静的一天！
本来还想多说点儿什么，省的对方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儿，被所谓的感情左右，坏了所有的大事。
可是看着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紧绷的下颚线条，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这人比自己聪明，只要他不想明白，就算是自己说了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叹息着起身，苏暮还是随着黎小娴的步伐，摇头晃脑地往外走。如果不是因为他颜值高气质好，那样的动作，肯定只会有滑稽的效果。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既坐拥江山，又卧膝美人的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享到的。惆怅啊……”
听上去好像有些无厘头的莫名其妙，可是落在楚砺封的耳中，自然是被完全理解了。
霎时脸色更加的阴沉，黑如锅底，几乎都要让人没法看了。
眼见着不好，哪里还能继续待着等做炮灰的道理，苏暮极快地迈开了自己的大长腿，果断把安静的环境交给那个惹不起的男人自己去发泄。
恢复到静谧的空气，比较起之前来，更加让人觉得无比压抑。然而楚砺封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双俊眉，狠狠地皱着，被拧成了有一个疙瘩。薄唇紧抿，看上去颇有几分萧条的肃杀。
“不可兼得……”
的确，他可以掩饰住之前所有的一切，也可以阻止黎小娴再回去崇安。
这样，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那些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就这么没有伤害地一直活到老。
可是，不管是他计划的再好，也依旧还是完全掌控不了那个女人的性格。
就比如说刚才，才稍微开了一个头，就激动成了那样，那以后……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试一试。或许……”
搁在桌上的五指，逐渐收握成拳。目光寸寸转冷，布满了不容人质疑的霸道。
还有令人无法忽视的狂妄占有欲，更是坚定不移。瞳孔深处，志在必得的暗光，一点一点往外扩散而去。
等到手指完全松开，转而却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快速拨通了内线。
“去帮我找个人来……”
都说爱情这东西，是最能伤人伤己的利器，有很多人甘愿为它画地为牢而不自知。
既然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赌一赌了。唯独不确定的就是，黎小娴爱他，到底能有多深……
对于黎小娴而言，楚砺封态度的突然转变，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
尽管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细细地回想思索，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再怎么分析，也没能得出什么能让她幸福的结论来。
这样的事情，她又不可能去找楚老太太诉说，只能一个人窝在心里。
而当天晚上的楚砺封，没有回来。
之前忙着公司的事情，夜不归宿的先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就算有，楚砺封也会提前打电话跟她刻意告知一声。
然而，这次却什么都没有，无声无息的，人就是没回来。害的老太太发问的时候，还得黎小娴自己撒谎圆了过去。
在所有的分析中，最合情理的，就是楚砺封只是在抽风。
毕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是状态不正常的，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楚砺封现在工作忙压力大，借着抽风来发泄，也不是不可能。估计稍微缓一缓也就没事儿了。
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黎小娴才勉强淡定。可是，在楚砺封整整一周没有出现，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来一通时，临时的淡定，很快就土崩瓦解。
实在憋不住，而且眼下的情况也根本算不上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冒险约了明曦出来见面。
从上次无意中发现明曦也来了，并且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之后，黎小娴的心就无端地安定许多。
虽说一直没有联系过，可是她却知道明曦始终都在。
既然眼下的情况不能跟老太太透露，而这边又没有什么其他信得过的人，就只能找她了。
说起这个，黎小娴才恍然发现，也幸好是明曦来了。不然，偌大的新加坡，除了楚砺封之外，自己真的居然就全无依靠了。
这样的认知，还真是让人有些不好受呢。
没有很好地顾及到她的情绪，在街角的咖啡厅里，听完黎小娴的诉说，明曦一脸惊疑。
“他真的这么说了？让你结束任务从此之后只做一个豪门太太？”
大概是这个消息的确有些太难让人接受，一时之间明曦都没能承受的住，当即惊叫出声。
慌得黎小娴连忙出声制止。
“曦姐，低调，低调！”
也幸好这里是新加坡，黎小娴出门的时候，老太太不放心，派了几个保镖跟着保护，还不至于被人给监视看到。
这要是在崇安，铁定出事！
只是虽然有了她的提醒，明曦的确是反应了过来，可是脸上的表情，可并不怎么好看。
就算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面也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满。
“他凭什么这么要求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尊重过你的意见？再说了，任务的事情，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么？这里面包含着多少人的努力跟鲜血，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抹杀所有的一切？”
说的愤慨，语气难免激动。见她整个人再次不好了起来，黎小娴赶紧再次开口安抚。
“安啦安啦，很多事情，不是他想抹杀就能抹杀的，你可先别急着激动。”
找她出来，是要商量一下当下情况的，明曦一向冷静理智，主意怎么都是多的。
结果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反应。还真是别说，似乎不仅仅只是楚砺封变得奇怪，就连这次见到的明曦，好像也变得有那么几分奇怪了。
一点儿都不像是以前的她了呢。
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而且还不小的事儿？
暗自嘀咕着，黎小娴面上稍稍有些犹豫起来。看到她那个样子，明曦眼神一紧，下意识地就握住了黎小娴的手。
“小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是怎么想的？”
比较起前面的激动来，这句话倒是说的很理智。而且神色也十分认真。
可若是细看，还是能从她的瞳孔深处，看到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甚明显的紧张。
虽然黎小娴此刻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还是注意到了。
只是，她却以为那份紧张，是生怕自己真的会听了楚砺封的话而结束任务，为了避免再横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来，赶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曦姐不用担心，我认识你们多长时间，认识他才多长时间啊。就算是撇开交情不谈，难道你觉着，我就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嘛？”
卧底一事，是多大的事儿，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句话，就全然放弃？
还不说这里面有她父亲的命，有其他同事们的命，还有死在她眼前的老张的命呢！
那些鲜血的颜色还那么的艳丽刺目，在这些东西面前，一个豪门太太，算得了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轻微的难过。
没想到连一向最相信自己的明曦，居然也在这样的时候怀疑自己的立场问题了，足以证明她以前都给别人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啊！
嗯，真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倒是明曦，你能分析的出来，楚砺封突然这么做，这个莫名其妙的决定，又是因为什么吗？”
“不会就好。”
有了黎小娴的这份保证，明曦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关于她的后面一个问题，神色间却有了那么几分不大自然。
尤其是在对上黎小娴眼睛的时候，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更是极快地别样视线。
出口的话，更是有几分似是而非。
“可能他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了，毕竟是因为你，这次楚家的事情才会这么的顺利。要是你在这个时刻跟他离婚，肯定会有影响的。
男人嘛，难免会自私。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有什么目的，就算是眼下不知道，迟早还是会知道的。多余的纠结，也没有什么用。”
“这倒是真的。”
现在两人离婚，不用说都知道，万一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面，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只是这件事情，一开始不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么？
好在这番话说的虽然很模糊迂回，可却有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加上本身对于明曦就是格外的信任，黎小娴心很快就定了定。张张嘴正想还说些什么，视线无意间掠过正前方的位置，目光当即僵住。
随即“蹭”地起身，骤然扬声。
“麻烦你转回刚才的那个台，谢谢。”
因为这个时段咖啡厅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她们两个。所以显得格外的空旷。黎小娴背对靠门的位置，视线自然是在咖啡厅的服务台那边。
被她突然的动作给惊到，明曦诧异回头。
这才发现黎小娴正盯着墙上的电视屏幕，目光有几分吓人。而咖啡厅的服务员则是一脸的茫然。
事情好像有些莫名其妙，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明曦才想着要开口问问，就看到黎小娴直接离开了座位，几步冲到了服务生身边，抢过了对方手中的遥控器。
对于她这个无礼的举动，明曦顾不上指责，也赶紧跟了过去。一颗心高高提起，满眼紧张。
“小娴，怎么了？”
没顾得上回答她的话，黎小娴只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直到一幅画面出现，才顿住。
那是一期娱乐访谈节目，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黎小娴才转过去一分钟不到，画面就变了。
可是同样看到画面，看到画面上那张熟悉面孔的明曦，却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娴，你……还好吧？”
“啊，曦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了。那就这样吧，我们见面时间太长了不好，我先走了。”
尽管韩相臣因为形势所逼，的确是放黎小娴来了新加坡，可是就算是傻瓜也能完全想得到，对于那样一个多疑的人来说，又怎么可能不派人暗中跟着？
要想避开他一时的监视不难，可是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纰漏。
既然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成果，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楚砺封那边已经掉了链子，要是因为她们两个的见面而再横生枝节的话，估计黎小娴得直接哭死！
出于冷静的考虑，不多做逗留赶紧离开，无疑是最明知的选择。可是看着步幅匆匆，甚至还带着几分狼狈的黎小娴背影，明曦转头再看了一眼墙上的电视屏幕，脸上闪过一抹深思。
继而，是浓浓的担忧。
“不知道还能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