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郭先生头也没抬只挥了挥手，服务员又默默退了下去。
“谁干的？”
“没人知道是谁，莫小姐说天太黑，自己没看清楚，她不愿意我们同任何人说起那晚的事情，从那天之后她就彻底消失了。”
“你——”乔伊气的说不出话了，她有什么办法责怪郭先生呢，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我安排在附近的人手都死了？”
郭先生摘掉眼镜抹了一把鼻涕眼泪，默认般点点头，“那段时间龙先生疯了一般，他最看好莫小姐，最后连他也受不住离开了，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店里又多是女人，后来大家就一个个辞职了。”
乔伊闻言久久说不出话，无论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出事，她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而竟然这么久，她才知道这一切。
“郭先生，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大小姐，我有句话虽然听来无情，但是大错已经铸成，就算是你有心补救，倒不如让事情就此过去。事情过去了，人才能过去。”他说罢从位上站了起来，恭敬鞠了一躬，“还有一件事，如今大部分员工都在醉香楼里帮忙，我这个无用的人也是真心感谢他。”
乔伊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不可能不生气。
一条人命加上一个姑娘的前程，这都是永远无可挽回的过失。
乔伊在咖啡厅坐了很久，太阳西斜慢慢消失了最后一丝光影，Tony端了杯柠檬茶坐到她对面，“小姐，喝茶。”
乔伊难得看到熟悉的面孔，一眼就认出了他，“你好，换工作了？”
Tony摊了摊手，“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但是换一换，总能找到的，你，一个人？”
乔伊点点头，这个异域大男孩的身上没有拘谨，处处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朝气蓬勃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了，若是大多数人都能像他一般，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想家吗？”乔伊伸手指了指天空，他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有给我爸妈写信。”
乔伊听罢微微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柠檬汁，鲜榨的果汁喝起来有点酸，淡淡的清香充斥鼻尖，心情顷刻间好了不少。
“你很难过！”他比了个沮丧的表情，又用有些蹩脚的中文道，“笑一笑，十年少。你要多笑笑！”
乔伊扬了扬眉毛微微点点头，又道，“如果你的好朋友出事了，你会怎么办？”
Tony这次没有听懂她的话。
乔伊突然想起林枫，那个人算是他的朋友吗？
“LinFeng？”
“他是我的好朋友。”Tony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乔伊想到那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或许林枫就在里面，或许不再，她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消息。
“我也不知道，或许去外地了。”她说完又垂下头，喃喃道，“如果林枫出事了，你会怎么办？”
Tony不明白出事的意思，因而他的答案也让乔伊啼笑皆非，“我觉得如果是大事肯定得立刻送医院，送医院。”
乔伊笑弯了眉毛，心情好了不少。
“你终于笑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在乔伊眼中，就好似方才就是这个人故意闹出一个笑话哄她开心一般。
她垂头的瞬间，桌面的倒影显现出来一个人影。
白秋展找来了。
Tony非常识相地消失在她面前，白秋展看着她面色有些寒意。
乔伊觉得犯错的那个人分明不是自己，他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因而也直直瞪了回去，还没开口，白秋展抢先道，“对不起。”
男人道歉也不算是什么顶天的大事。
“你也知道你错了，你错在哪里？”乔伊红着眼气冲冲看着他，她委屈极了，本来打算好好教训他一次，他怎么就突然道歉了，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用尽全力，却毫发无伤。
“我不该欺骗你，即便是为了你好。”白秋展拉住她的脸靠在自己怀里，右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跟我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乔伊就这么哭着被他带出了咖啡厅，她没有太大的本事，可是她并不想别人因为她受伤，尤其这个人是莫子衿。
她最清楚这个女孩有多努力，有多好。
所以一直到白家，她仍旧没办法停住泪水，白秋展的衬衫已经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他实在没办法了，懒腰一抱就到了客厅。
下人都识相地退了下去。
她的嘴巴里又柠檬的清香，混着眼泪的苦涩。
白秋展见她不哭了才松开她，硬声命令道，“不许哭了。”
“我都哭了，你怎么还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是不是”边哭，小拳头一下下打在白秋展身上，他真是无计可施了。
过了好半晌，乔伊哭累了终于才罢休。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因为我怕你难过。”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现在知道了也很难过。”
“我知道你会难过，所以我关掉了凝香阁。”白秋展当时就觉得有人背后策划，如果他们不关店，后面接踵而至的将是更多的悲剧，莫子衿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不能为了查案，拿那些人的性命冒险，这就是他当时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尽管最终他都会找到那个人。
“莫子衿现在在做什么？”
“她，”白秋展看着她欲言又止，乔伊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如今算是放弃了学业，影视圈子里众人皆知她是孔家林的女人，孔家林现在的女一号都给了她。”
“可是——”
“乔乔，每个人都会遇到苦难，人生那么长，苦难那么多，但是每个人都有她们应对苦难的方式，这就是莫子衿的方式。”白秋展说罢将她拉在怀里，轻轻护住她，“所以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永远远离这些苦难。”
乔伊瘪了瘪嘴巴，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她还是不甘心，她无法忘记莫子衿，那就如同她生命里的一部分责任。电影节的庆功晚宴在上海歌舞厅，这次出席晚会的都是行业的领军人物，八爷作为举办方已经连续忙碌了半个月。
这次晚宴最大的噱头就是最佳女演员，白蔷的《梅花坞》和莫子衿的《绝色王妃》，两部年度影片角逐最佳女演员。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乔伊和白秋展坐在场下第一排，她来之前特意看了两部影片，而且还是和白秋展一同观看的，说实话两部影片都不尽人意。白蔷的戏一直走的是悲情路线，扮可怜无辜博取同情，这一招对于男同胞们可谓是屡试不爽，但是据乔伊所知这次更受欢迎的一部却是莫子衿的《绝色王妃》，这部电影未看，但是绝色两个字已经足以吊足人的胃口，戏里头莫子衿更有大胆的裸露镜头，十足演绎了清纯与魅惑交叠相生的魅惑。
乔伊曾问白秋展觉得哪个影片更好，他给出了更诚恳的答案，“《梅花坞》虽好，但是不及《绝色王妃》绝色。”
“所以是莫子衿颜值更胜一筹？”
“不，单看颜值，白蔷或许更胜一筹，但是莫子衿却有种与众不同的风，讲究色即是空，欲望并不是没有，只是一味压制，这时候任何人在荧幕上看到这样的角色几乎要魔障的。”
“所以莫子衿赢在美色？”
“也不对。”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乔伊实在不明白了，在她看来，无非就是莫子衿露了个肩膀、大腿，无可否认有种惊艳的美，但却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但是拿奖的还是白蔷，不是吗？”
“你也不算太笨。”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秋展拉住她上下看她一番，相拥出了影院，“在我心里，你最美。”
两人出现的上海歌舞厅的时候，里头差不多已经开场。
八爷忙碌到见不到身影，他收拾完一切终于在闪光灯暗下的那刻坐在二爷身侧，上面是歌舞热场，乔伊歪着脑袋看着他，“两部剧大火，你这次赚了不少吧！”
“不多不多，一般一般。”八爷脸上带着笑容，他一身深蓝色西装，褪掉了以往夸张地装束，倒是扮起了斯文人。
白秋展扶着她坐好，“他赚的钱一半都得用来打理关系，都是辛苦钱。”
八爷脸上笑意顿失消散，这真是戳到他的痛处了，可谁让他心大，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还有一半。”
“三分之一吧！”白秋展凉飕飕扫了他一眼，又转头望着台上，“这次我打赌还没有三分之一。”
乔伊不懂了，八爷是举办方，按道理这些女演员为了演戏评奖不能少贿赂他呀，又怎么反而少了呢。
白秋展看穿了她的疑问，“因为这次他不仅没有收礼，而且还得将上下打理妥帖了，否则以后这晚宴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
“二哥，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真是扫兴。”八爷说罢将身子靠在后背上，这下真的是无精打采了。
乔伊抿着嘴笑着，这里头的关节可真多，白蔷身后的人是白二爷，但是莫子衿背后就只有一个孔家林，这个人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恐怕也未见得吧！
“孔家林背后的人是八爷。”
“呃？”乔伊侧头看着他，这句话太出乎乔伊的意料之外了，她拧眉又思索了片刻喃喃道，“那这次最佳女主角恐怕真是白蔷的了。”
白秋展点点头伸手揽住她肩膀，“所以这事就是演给别人看看，人气票房都在那里摆着，最佳女主角左右不过一个虚名罢了。”
呃……虚名，有些人真的很在乎虚名了。
歌舞晚宴终于结束，主持人上台宣布了这次获奖的几部影片，男演员上台领完奖，下头就是女演员了。
八爷缓缓走上主持台，他目光沉静，想必两年前初见越显沉稳干练，乔伊想若是两年后的八爷和玥儿或许有更多的可能，可都是假设罢了。
一个再好的男人，终究只能成为你人生中的过去式。
白秋展推了推她的身子，语气带着三分醋意，“你看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是衣服很好看吗？”
乔伊笑弯了腰，回头拉住他手臂，“白先生，你有没有闻到好酸的一阵气味。”
白秋展垂眸看着她微笑的模样，眼底露出宠溺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毫无顾忌的笑容，自从知道莫子衿的事情之后，就像是在她心里压下了一个大石头。
白蔷如他们所料上台领奖，她一身白色珍珠吊坠的长裙，头发烫成了如今最流行的梨花卷，眉眼带笑风情万种，从上到下光彩照人。
乔伊回头看向二排的位置，由于距离稍微有些远，她只看到了莫子衿冷漠的脸颊，可乔伊知道，她和白蔷之间的仇恨可不止如此而已。
颁奖典礼结束，二楼就是宴会厅。
白蔷是这里众星烘月的明星，很多报社的记者将她团团围住，争相报道她的表演心得，她会大红大紫，乔伊一直都知道，她在演戏上有多拼命，乔伊也都看在眼里。
所以，莫子衿是想要毁了她的梦想？
这是个很可怕的念头，它一旦从脑海里出现就会如同野草一般疯长，她回头扫了一圈大厅里的客人，没有找到莫子衿，却看到了赵曦月。
“白太太如今很幸福？”
这是她头一次承认了她的身份，她们是曾经的情敌，但乔伊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二爷最近早出晚归，你就不好奇他都在干什么，他肯定没和你说吧，最近他都和莫小姐在一处，莫子衿，你们还是朋友吗？”她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几乎让乔伊误以为她对白秋展旧情未了。
让乔伊难过的是，白秋展从没告诉她他在干嘛？和莫子衿一起？在干嘛？
她还要在说话，赵曦月已经被八爷拉走了，白秋展大步走了过来，眼眸里带着三分紧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我送你回去休息。”
乔伊确实有些倦了，她厌倦了这些是非，可是又难以抽身而出，莫子衿啊莫子衿，她自问问心无愧，可是到了她这里…
“二爷更喜欢莫子衿的演技？”
这是相当无厘头的一句话，白秋展没有嗅到里头的危险气息，几乎是男人的本能，“我更喜欢你。”
这本是一句真话，更喜欢，背后就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