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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后:“母后娘娘莫不是打算待贞王妃在丧期结束后,就上哥哥去提亲?”

沈天放当即跳了起,嚷嚷道:“我娶贞王妃?姨母,我们不同辈,传了出去笑不是,这可千万使不得。”

窦太后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不是提亲,是指婚,就请皇上下旨,将贞王妃怀氏指给天放。”

“我虽不材,再怎么着也不能娶个长辈进门!”戳着某人的心头肉,沈天放极其聪明的大吵大闹,当然要配合他搅黄这门乱点的鸳鸯谱。

小皇后蛾眉一扫,瞪了沈天放一眼,心道,一个声名狼藉的公子哥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委屈的不是自家哥哥,倒是真有些委屈贞王妃怀雪……从皇亲沦为外戚。

因而又是恨铁不成钢道:“好了,哥哥,太后娘娘定下来的亲事,你不赶着谢恩,还在这里无理取闹,真真是太不懂事了。”

“皇上您给评评理,”也许他真应该按着太后的意思迎娶怀雪,看着像是为了亲妹妹一生的幸福,彻底断了荣帝的念头……但他并未这样做,而是将主动权交给了荣帝。

沈天放并不是因为素来与妹妹不睦,而触心积虑的唱反调,这一世,他只有小皇后一个妹妹,彼此之间再看不惯对方的作派,这心里也是极疼爱的。

但他是有苦衷的。

况且纵使怀雪改嫁,并不能保小皇后高枕无忧,贞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窦太后的所作所为,其实根本就行不通,他勉强跟着撑完场面,也合该到了退场的那一刻。

果不其然,荣帝以一句满朝文武本就疑心皇叔死得突然,倘若皇婶一定要守,依母后之见,朕这个当皇侄的是要苦苦相劝还是威逼利诱,便牢牢堵住了窦太后的嘴。

一行人出了未央宫,已是傍晚,暮色四合的天空,千羽宫鸦捎着翅膀铺天盖地的飞过,露出如血残阳,孤伶伶地遥挂在天上,渐沉的残败美景,令沈天放不由望向建章宫。

那个红衣女子,还会如当年倚着十二道曲栏,垂着明玉一般的纤手,在风中晃动,一心一意盼着他早日归来。

“天放――”风的声音,夹杂着花落的声音,萧萧而过是如烟往事。

荣帝坐上步辇,和气地向小皇后说道:“皇后,朕原想着与国舅经久不见,应在你的昭阳宫中设宴款待,不过此刻,还得到冯母后请晚安,不如就请国舅一道前往,顺道在建章宫用晚膳……”

“冯母后对臣妾一直有些误会,还请皇上免去臣妾的问安礼,”想起冯太后摔过来的那一巴掌,小皇后恨不能生啖其肉,可是眼下,她不得不哀求的望着荣帝。

荣帝见小皇后俏丽的脸憋得紫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方点头:“好罢!就依皇后所言。”

眼见妹妹神色凄惶,几近是夺路而逃,沈天放只觉心中一阵绞痛,真是顾此便要失彼,他痛心地向荣帝说道:“皇上使这招移花接木,教皇后疑心冯太后,而从不疑心贞王妃,一步一步落入皇上精心布的棋局浑然不觉,瞒得过众人,却瞒不过姨母,瞒不过我。”

“不错,这一招还是朕跟国舅学的,国舅当年为了某人,不惜出卖朕,朕如今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年在母亲窦太后与怀雪之间必须要作出选择的痛苦记忆,荣帝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亲妹妹,让沈天放在冯太后与小皇后之间,不断作出选择,一定很是煎熬。

“但是显然,今天你还是为了某人又跟朕合作,又一次瞒过了皇后,眼眼瞧着亲妹妹坐在井里,天天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对付你的心上人。”

望着荣帝脸上愉快地笑容,沈天放只觉完全被牵着鼻子走,那种束手无策之感,疯狂地折磨着他……其实,很久以前,还在他们年少的时候,曾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日子。

也是这样初夏的夜晚,渡桥旁的画舫内,他坐在船头吹箫,冯太后吃了酒拉着贞王妃在月下起舞,荣帝摇着折扇迎在风里浅笑……从来就没想到,会走到如今。

“那些年就像是一辈子。”

沈天放明明是自言自语,传入荣帝耳中,却极其伤感,他原带着报复的念头,想引沈天放入建章宫,搅和一般,看着烈性如爆炭的冯太后与昔日的恋人争锋相对。

总种仇恨与怨怼,一定不比他与怀雪要逊色……

许是被沈天放这份不经意的情怀所感染,他犹豫了片刻,终是一语不发地退了出来,还命宫人紧闭了建章宫的大门,留一方小小的天地给他二人。

沈天放与冯太后,还回得去吗?

在荣帝调头赶着去找怀雪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地去想,却是不住地摇头,心里极其明白,自然是回不去了……若他们回不去了,那他与怀雪呢?

只有将心才能比己,那一刻与其是他放任沈天放与冯太后重归于好,倒不如是盼着怀雪,能够陪着他,和他在一起,就这么一生一世厮守下去。

“你这孩子,越大越会使坏了,泼了娘一身水,还在笑呢!”隔着青纱帐,朦胧的灯光下,荣帝看到怀雪正在给天佑洗澡,天佑蹬着如藕节一般的小腿,水花溅了她一身。

交了夏,怀雪早已换上素纱单衣,又因是在浴房,沾了香汤,那轻薄的面料便如蝉翼一般紧贴在她秀美的身段,隐隐可见凹现的锁骨下,粉胸半掩,散落的长发被随意绾起,婉转于肩头,举手投足间但见十指纤纤,一双金莲或翘或并,只有活泼可爱,再无平日的片刻斯文。

那份带着成熟少妇的娴雅,又不失清纯少女的天真,令荣帝觉着十分合意,欲念顿生,因而悄无声息地走到怀雪身后。

怀雪抱着天佑,荣帝抱着她们母子。

“你先出去,我给天佑擦完身再去寻你,”天佑一天比一天大,开始听得懂大人说的话,也看得懂大人之间的举动,怀雪自然不肯天佑瞧见荣帝与她亲热。

这会玷污了孩子干净的眼睛。

“朕想抱抱孩子!”这个时候,她想撵他出去,门都没有,他将怀雪连着天佑往不远处倚墙横放的贵妃榻上一带,咯咯地传来一阵嬉笑声,却是天佑从怀雪的怀抱里挣脱开来,爬到荣帝的腿上,一脸好奇地望着荣帝去吻怀雪。

“父、父皇,”见天佑叫了他,荣帝这才松开怀雪,乐呵呵地抱起他,不知为何,他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小东西,虽然他是怀雪跟别的男人生的。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他。

有时也不免去想,是不是因为天佑是怀雪的儿子,所以爱屋及乌:“坏小子,也想跟着朕欺负你娘。”

“哦、啊,”天佑像是听得懂荣帝的话,先咿咿呀呀叫了两声,便嘟哝着小嘴,学着荣帝去亲怀雪,怀雪眼中的闪过不可思议的震惊。

“来,再亲一亲朕,”怀雪还未回过神,却见天佑又张着小口奶声奶气地去亲他的“父皇”,就像是亲如一家子的三个人。

“月娘,带小世子下去,”这大概是她头一回,抢在荣帝的前头吩咐宫人将天佑抱了下去。

天佑与荣帝正玩在兴头,被月娘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抱自是不甘心,咧嘴便要哭,怀雪心一横,拍了两下,连推带搡将月娘与天佑撵了出去:“小孩子别跟着瞎掺和,回屋去。”

“你这样凶,会吓着孩子的。”

“都已经过去了。”

仓促的回忆起过去,无数尘封的片段真是令人不胜吹嘘,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住了,就如同荣帝曾对她说过,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他们,不能,也注定无法回头。

见她别开脸,泪水却顺着她柔和的侧脸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他拾散落的衣衫,一件一件披在她的肩头,然后极其心痛的拥住她,呓语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以为他总会懂得,都应该知道……他承认自己曾爱得太随性,没有能够细心地呵护她,但为着她的理所当然,他也曾伤得体无完肤。

“怀雪,你可知,我远没有你所想得要强。”

他走后,她又是一个人。

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的心,她与荣帝,终是避无可避。怀雪像是又一次听到心底轰然碎裂的声音。

长长一个夜晚,除了怀雪无声的眼泪,荣帝凭栏而立,已是大半夜过去了。杯中的酒,早已饮尽,只是天上的明月,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四下里万籁俱静,只余城楼上钟磬的声音,一阵阵,一声声,重重的,像是撞击在心头上,再不能平静,荣帝不由忆起初见怀雪,是在七年前的春天。

梨花春雨,二八佳人,撑着一柄红油伞,从渡桥蹁跹而过,并不是惊为天人的美,却是一幅极其雅致的画面……因为那时,怀雪还尚未长开,除了干净清秀,远无后来那种渐渐绽放的纤侬合度,温婉柔媚。

但不知为何,渡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极多,妙龄女子也极多,他一眼望去,没在意旁的人,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偏落在她的身上。

会不会是注定的,是缘份?

午夜梦回里,他总如此低声问自己。但当时,是浑然不觉的。

他想,之所以一直将目光定格在怀雪身上,大概是因为她眼中藏不住的,悲伤的目光。当时,他距离她,虽然隔得并不远,可一枝盛开的梨花如雪飘落,间或的挡住了她娇柔的身影。

荣帝实在想不出,一个少女,正值十六、七岁最天真烂漫的年纪,为何会有着异于同龄人的伤心,直至她收了油伞,他方看清,怀雪那时正带着孝,偏头梳着的螺髻上簪着素银钗,一袭白衣,素得耀眼,恍一眼望去,像是从千树万树梨花落成的花雨中走来。

想必家里有极其重要的亲人离逝。

很快就有些感同身受,记得父亲荣亲王死的那年,也是阳春三月,晴好的天空雷声阵阵,自那之后,便是连绵不断的细雨,就算偶有放晴,花凋了一地,春也早已过去。

倘若父亲不死,他与母亲荣亲王妃,孤儿寡母便不会被宗室里的人欺负。

倘若父亲不死,他如今成年,也不会沦为闲散宗亲,便是谋个五品员外郎这样的闲职,还要看朝庭大臣的脸色……那时,荣帝的心里,一腔的报复无法施展,一腔的怨怼无人可诉。

只能藏在心里,只能忍耐着等待时机。

渡桥是帝都中年青贵族常常出没的地方,他自从受封后,便常来渡桥交朋结友,顺道打听消息。譬如说今日,他约了表弟沈天放,当今首辅沈相的长子。

这位表弟,迟到早退是惯常了的,荣帝也算见惯不怪,故在等他那刻,与怀雪不期而遇。

眼见思绪飞扬,荣帝连忙定了定神,桥上二八佳人已不在,正当他以为她以走远那刻,却见桥下清溪江旁,她将红油伞搁在身后的一块石板上,径直提着罗裙走向岸边,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折好的纸船,小小的纸船,像是承载着她无限的清愁,随着清溪江悠悠的去水,在碧波里荡漾。

这是他遇见怀雪最初的样子,眉清目秀,多愁善感,将一腔心事都付诸于流水。多年以后,还是常常萦绕于心头,真真是应证了那么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渡桥、少女、梨花、春雨、飘摇的纸船,雅致的画面,正当荣帝以为仅仅那只是春日一闪而过的清秀景致,却不曾想因为一把雨伞,他竟意外走向了她,走向了怀雪,走向那个后来令他欲罢不能的女子。

事情是因天放而起。

“瞧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啪的一声,斜飞出一把折扇落在肩头,不必回头,荣帝已知是表弟沈天放,只有他素来如此神出鬼没,从不守礼节与章法。

表弟是帝都臭名昭着的*公子,举止轻浮,性情乖张,据说,经过他考察过的女子,少说有三、五十号人,每每约了出来,他谈论得最多的不是闺英闱秀,便是青楼艳妓。

表弟该不会以为,他对那个小姑娘动了兴致?

荣帝有些哑然失笑,他虽未曾娶妻,可贵为小荣亲王,母亲早在他成年之际,便放了两个温柔貌美的小妾伺候他饮食起居,因此,怜惜与喜爱,从来便分得极其清楚。

“别浑说,没瞧见这小姑娘正哭得伤心。”

“小姑娘?”沈天放闻言先是一怔,璇即开了折扇,掩住半面笑个不停:“听表哥这口气,竟像是许大的年纪,以长辈的口吻自居。”

“走,吃酒去。”他虽整日与沈天放搅和在一起,却对其沾花惹草,以至于作出轻薄自践、败坏名誉的*韵事从来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