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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话时,无为始终在思量他刚刚仅仅一瞬间对上的那双眼眸。

想不透为什么秦若能看得如此淡漠,他似发现了一处死水。

水以形动,倘若困泽固封便波澜不起。那一刻,无为就像是见到找不到倾泻口的深湖,无垠而平静,正是那双眼睛带给他的唯一讯息。

站在原处的老者莫名想到一件他在九州游历时碰到的事。北麓之地原是有户生活和睦的普通百姓,那年他带着寅虚游历到此时正逢这家人遭遇巨变,小女儿死了。

那位失了女儿的母亲平素是连大声说话的行径都没有的,却是在那之后做出了件让左邻右舍心惊胆战的大事。她在夜色中提着菜刀进了凶手家中……

第二日官府来人缉拿这位妇人时,她的眼神便如秦若这般,犹如死水。

无为唇瓣轻轻动了动,此时再看秦若已是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寅虚的生母还是那北麓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的经历相仿。

身躯一震,无为才彻底明悟。秦若哪里是要学什么鹤须山的功法,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准备为儿子报仇。

那死水微澜的眸光,不过是心中了悟此去武灵峰断没生路罢了。

昨日子冲归山,带回来个更加不好的消息。

武灵峰已然将昭告世人找到了那先天魔体转世的孩子,打算就在十日后取了寅虚性命。

秦若是也不准备活了吧?

只有死人才会什么都不在乎,眼中什么都看不到。

黄昏中的无为,想不出要用什么样的话去安慰秦若,更甚者是他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正是因为自己带了徒弟出去游历,才让他陷入了武灵峰手中。

此际还连累到了寅虚娘亲。

无为拢在休袍下的手指微微弯曲,接连握成拳头。

是了,真正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是他。若是要上那武灵峰,也不该由这妇人而去,而是应该他去。

大殿外香炉中燃着的渺渺青烟一如他飘忽模糊中形成的认知。

云霞峰上丢了孩子的无为蓦然想起秦若那双眼。

空洞而找不到方向的视野,倘若他就这样下山如何于那位母亲交代?

无法交代,也没有借口交代吧。

无为险些为了自己的无能笑出声。修炼百年,自己的徒弟护不住,对上一个辈分比自己不知道要小多少的妇人,依旧抬不起头。

祭出木剑,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顺着剑锋一路流淌,滴落在灵木所炼就的长剑之上,所过之处皆是潋滟洪泽。

这柄剑,是他一生心血所成。

只有铸造师自己才知道的便是这柄看似寻常的木剑,实则暗藏玄机。以他之血破灵开封,此剑当可问天。

无为将司浔当做了必须要除掉的对手。

剑灵在血色中嗡鸣,无为护住心脉的最后一点灵气全灌注在了长剑之上。

今日,已是你死我亡的地步。

他的剑尖指向了司浔。

这个凭空冒出来,修为高出自己不知多少倍的年轻黑衣人身上。

剑中杀意蠢蠢欲动。

树欲静而风不止。

千钧一发,灵气全然凝结在剑尖。

只要这一击对准了目标,轻则身死道消重则魂飞魄散。来自于无为最后的反补,他凝练所有修为的一击。

无为腕间一翻武出剑花。

长剑仿若游龙灵气呼啸而出。

便是那蓄满了灵气的一击誓要吞噬司浔时,云霞峰上多出两抹暗影,此二人正是子冲和秦若。姗姗来迟的两人,不是不愿和无为并肩作战,而是当师傅的一声不响独自一人摸上了武灵峰。

比他和秦若都早,没和任何人留下只字片语独行而来。

“不好!”

子冲的身影飞掠至前,甚至连声师傅都没来得及唤出,口中所言就换成了另外两字。

不好。

这两字代表的含义无须多言,即使是跟在子冲身后被挡住了一半的光景,秦若也听得出这豁然出口的话语中藏着的惊心动魄。

她咬牙提步踏前而出。

目光中的场景瞬间由光秃秃的山峦换成了那分置两侧,一黑一白的人影。视线投放在司浔身上的仅仅是一扫而过,接着就全权关注起子冲口中“不好”的无为。

随着子冲来到武灵峰的秦若,心中还滞留着恍惚。那是听到子冲跟她说无为不在殿中后就产生的感觉。

鹤须山中的掌门不声不响的出了门,又是在武灵峰将要要她儿子命的这天。几乎都不需要过多的去考虑,秦若和子冲都有了一种想法,那就是无为去救寅虚了。

莫说那得到子冲带回的消息后始终盘坐大殿,再不愿和人沟通的无为。就说秦若,听到确切的不容置疑的讯息后,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将儿子救回来。

先天魔体转世又如何?

寅虚才多大年纪,这辈子可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凭着武灵峰上传下来的一句话就想要了她儿子命,真真是笑话。

秦若不傻,虽然修为不高好歹也算是知道点修炼界的套路。不在当天冲上武灵峰找他们讨要儿子,就是看透了凭着自己这样的修为,在武灵峰根本讨不到半分好处。

十天。

她能用来准备的时间太短。就算是不眠不休的修炼,十天之后她也依然不可能是武灵轩的对手。

秦若想到了子冲上次给自己用的入梦香。

救人的事,并未和旁人提过。打从一开始秦若就不觉得无为和子冲会来帮助自己,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动辄没命的买卖。没有人会傻到不计前嫌,只为了救她的儿子就搭上自己的性命。

存了这样的想法,秦若开始忙碌。

子冲手中的入梦香被她讨要到手,鹤须峰正殿前燃着的那炉香就成了第二个下手对象。

秦若有个不算本事的本事,炼香。

小门小派中当了好几年外门子弟的秦若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炼香。

她心中有个主意,只要能偷溜上武灵峰将自己亲自炼制的檀香让人吸进去,儿子多半是能救出来的。

故此,一日三餐定时定点的找到大殿外,为的是分析那炉香中究竟是哪种成分能够让人安神。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求人。

十日中只有一抹香炼制成功。

秦若是藏着那根香上到武灵峰的。

只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一幕接一幕。原以为自己想入的武灵轩的正门都是难事的秦若,万万没想到此行顺遂得如入无人之境。

放眼望去,武陵峰顶寂寥的惨淡也出人意表。

她欲燃香探问,跟在身后的子冲拦住了她。

“师傅不在山中,你瞧着这里的模样还不明白吗?”

那人在月色下的白衣染了山中的尘埃,望向秦若的眼睛却是格外赤诚。

有别于秦若,子冲比她到峰顶的时间早一些。

随手抓个修为低下的小道童,三言两语套出山中发生的事,子冲和秦若齐齐飞上云霞峰。

第一眼,秦若并未看出那一身黑衣的司浔,正是当年救过自己的人。

只待子冲喊出声后,秦若的目光复又从无为辗转到了司浔。

那身黑衣,几乎和月色融为一体。

偏偏秦若就是觉得熟悉。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她下意识的再瞧了眼司浔。

下一刻,秦若拦在了司浔身前。

伸开双臂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司浔胸膛的位置。

这做法逼得无为急收剑锋灵气,吓得子冲一口气没吸上来。

秦若只是死死抿着唇。

她什么都没说,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单用那双倔强的眼睛看着你,就令人什么都问不出口。

聚拢在无为指尖的杀机仿若成了被猝然捅破的气球,颓然矮下双肩,无为收回长剑。

“他救过我。”

缘分,便如被剪短的丝线重新连接起来。

司浔眼中只容得下身量还不到他肩头的秦若。

此际,满月的荧光流泻在她发梢,朴素的衣袍全然掩盖住了她的提醒,只有那单薄的肩胛隐隐透漏出几分属于她的脆弱。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竟是又瘦了吗?

左右不了脑中这突升的想法,司浔背负在后的一只手,指尖动了动。

水镜中看过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虽是真实,却始终少了点什么。就好比镜花水月,总让司浔觉得也许下一刻这镜中人就会成了一缕青烟,彻底消失。直到此际再次感受到她的呼吸,看到她细瘦的肩胛,那种模糊不清的惶惶之恐才彻底被平复。

水镜中的人,是个活生生如他一般会呼吸,会说话的真人。

真好。

误会被解开,寅虚来到了母亲怀中。

这是司浔和秦若第二次在现实中有所交集。

抱着沉甸甸的儿子,秦若心中踏实。

无为伤得严重,即便有心和秦若多交代两句也是在有气无力之下能简则简。

山中的司浔,跟鹤须山走出来的三个人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慌乱而彷徨的夜。

事情接踵而来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武灵峰的掌舵人亲自踏上了这片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提剑相迎的子冲和那人斗到一处。

无为紧咬牙关隔开了司浔和秦若的距离。

天上的圆月被乌云遮蔽,峰顶霎时黯淡无光。耳中能听到不是传来的鹤唳声,无为心脉损坏的后遗症开始迸发。

他抬起手勉力想要摸一摸那如今安然身陷在母亲怀中小弟子,只是鞭长莫及。此刻不过是一步之遥的那点距离,唾手可得。他却已无力再向前伸展,指尖触在风中,无为觉得自己的担忧还有那么多。

大徒弟对着小姑娘的心思不一般,他是知道的。

小徒弟被抽走了一缕魂魄,将来可还能如原先一般,他也猜测不出。

茫茫人生路,似乎属于他的那部分马上就要到了终点。

他想要再摸摸寅虚那小子软软的头发,想要再和子冲拌上几句嘴。

好像,如今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秦若拉住了他伸向儿子的手,帮他放在儿子头顶。

无为想,其实这么去了也没什么。遗憾之说谁还能没有。虽然不知这几个年轻人的前路究竟如何,他却是没有辜负了自己的初心,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

将寅虚从生死线上抢了回来。

“你可愿随我出山?”

司浔的问话来的“及是时候”,卡在无为自遗憾中刚刚闭上眼准备坦然迎接生死,老家伙蓦然瞪圆了眼珠。

阿喂,能不能让他走的安心点。

子冲好歹也是他徒弟,当着这做师傅的面就要追被他徒弟看上的姑娘,不合适吧。

老头脸色难看了两分,混迹着早就衰败的惨白,看起来都会让人拘把同情泪。

“子冲就交给你了。”

他的话说的时断时续,处处充斥着临终托孤的遗言味道。

便是在云霞峰的峰顶,秦若起了重誓。

此生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将子冲照顾得万分妥帖。

无为的行径说不让人感动,那是假的。

但凡还有点良知的陌生人,只怕听了无为生平都要唏嘘一声,这真是个重情重义(及其护短)的好师傅。

更莫要说作为寅虚亲生母亲的秦若了。

最初的最初她是连想都没想过的,这位当年救了儿子的陌生人不止将儿子教养的很好,更是会为了他而舍命。

秦若的誓言心甘情愿。

问出了那句话,就被无为打断的司浔不懂老头投向自己的挑衅眼神,究竟是何意义。

他只是在无为交代了那句话后,再次征询秦若的意见。

“你可愿随我出山?”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任谁也听不出其中含义。

秦若不像他,没有水镜外遥遥相对数十年的记忆,更不知道当年她在桃源村落水后的出手相救,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

因此,此间剩下的就唯有困惑。

随他出山?

这片云霞峰,不就是他的栖息地吗?

摇摇头,秦若自忖奇怪。

可面前的人翻脸如翻书,只不过是拒绝了他的提议,顷刻间天旋地转,她就和无为纷纷被抛掷在了山脚之下。

那片有着霞光的云霞峰,仿佛只是她刚刚衍生出的幻想。

左右打量,此处只有山风老树,阴气重重。

不是云霞峰的山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