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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的光景,顾书生去了。

战战兢兢已不足以形容秦若在顾家的处境。随着顾书生离世,顾夫人变本加厉存了让顾西河将她休掉的心思。日子眨眼而过,顾夫人盯着秦若的脸色越发难看。

不耐和厌烦,早已成了这张脸在面对秦若时的常态。

子冲入梦,便是此际。

秦若被从顾西河的房中赶出来,分到了长工房。顾夫人以秦若磨坏了顾书生一本书页的边角为由,让她和几个未婚的女性长工住到一处。

没了顾书生的顾家老宅,对秦若来说像是时刻准备吞噬人的怪兽,刻刻阴郁。

院中百花争鸣,香风阵阵。缥缈的花香,经由晚风一送就环绕在酒桌前,秦若自桌边扬起了头。

朱子深衣的儒雅素白和子冲那张年轻的脸庞,便一同跃入眼中。

负手望天的顾西河还沉浸在子冲所讲的故事中不能自拔。酒桌前,便是秦若和子冲分置两侧。花香轻轻浅浅,像是拍打暗礁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往复循环。

随着秦若视线的缓缓上移,子冲收紧了下颌。

一团和气的脸上还残留着初闻秦若说出话后的片刻惊讶,他的眉尾挑起。

深深吸口气,再现旧事的秦若问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的迷惑。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

先时扰乱心神的过往和她深陷泥沼的沦陷都令秦若没工夫去顾忌子冲。勉力自救,换来的也只是徒劳。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正朝着她被赶出顾家而行,下意识的护住小腹。秦若想如果这里真是她的梦,那就请老天爷行行好,在这梦中给她孩儿一处安安稳稳。

梦境无情,演绎着发生在她身上的过往。倘若说这处梦境有什么变数,那便只有子冲无疑。为了腹中孩儿,无路可走的秦若还是向子冲开了口。

以手托腮的子冲,一忽眨了下眼收住目中精光,心神振奋。说到这个问题,他有千言万语要对秦若来讲,可到底该从何说起呢?

是先向秦若描述入梦香的用途,还是先说自己和六道的干系?指尖摩挲过下巴,子冲在心中将两者掂量了下,还是决定先和秦若谈谈入梦香。

他道:“你可曾听说过入梦香?”

得道成仙,难如登天。道途虚无,偌大的九州影遁世间的修仙者不知凡几。莫说是入梦香这等奇物,就连前几日被秦若买出去的链子都能扯出好些个妙用。

对视中眼波一荡,秦若黑漆如墨追寻着他的眼眸。心中已在听闻入梦香三个字时隐隐有了对这东西的猜测,秦若心跳骤然加速。

入梦香。单凭名字也知道这东西必然和自己夜夜入梦脱不了关系。耳听子冲缓缓道得这奇物功效,秦若愈发心惊。

“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讲完功效,子冲吐口气用这话来做总结。夜夜入梦,却是被困梦境,想从秦若的梦中出去不可能。只有解了她的心结,这两个误打误撞的人才能不再受到入梦香的骚扰。

那滋味,就像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茫然被捆绑在一起双双送入迷宫。不达终点,迷宫就会囚困他们一生。

患难之交?

若不是目前的情况实在太出人意料,秦若都有打人的心。她拢了袖口,掩在桌下的手指揪住一截布料,反复撕扯。即是知道了问题所在,打了子冲又能如何?既解不了陷入梦境的困顿,也不会让这人真的难受。毕竟,他和她还是活在鹤须山上的两个独立体。

秦若无知无觉咬了唇瓣,细细思索。

心结?梦境由她旧事所生,这里就是她的心魔。可到底什么才算是她的心结呢?

子冲语焉不详,说得含糊。恐怕对于自己的心结,这人更是知之甚少,百转千回,桃源村中在顾家的日子里,她能称得上是心结的地方太多……

秦若自己都闹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让他们不得其门而出的所在。

简短几句话的功夫,顾西河向着酒桌而来。

子冲压了嗓音补充:“算了,这里说不清。出梦境后我去你那找你。”

原先,是顾忌着秦若,子冲才没贸贸然闯了她的屋子把话说开。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秦若亲自追问,他这满肚子的憋屈正愁没地撒呢。

脚步轻响,子冲的话音刚刚落地顾西河就站在了桌前。他还保持着听完故事后的欢欣愉悦,嘴角上扬语声轻快。“莫兄,我思来想去都觉得那昙花仙子实在是位妙人。”

撩袍起身,子冲迎向了他。

挂着敷衍的笑意,梦境中化作莫兄的书生心中暗暗翻白眼,“妙不妙的咱们都无缘得见,我奉劝顾兄还是珍惜眼前人。”

和顾西河混的熟络,子冲说话间就带出点他的本性。随着陷入梦境的时日渐多,即便是凤毛麟角也够子冲琢磨出秦若在桃源村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算起来,在这方由入梦香构成的天地中子冲只和秦若打个几次照面。但前有六道讲述入梦香的奇妙之处,后有秦若在梦境中古怪遭遇。子冲即使是没有堂堂正正的和秦若说过几次话,作为书生的视线却总是不自觉的追随着她。

和顾西河在屋中作画,他能隔窗望见打扫院落的秦若。夏末秋初,百花争艳的同时零叶孤飘。

他自窗棂向外望,记忆最深的便是那身灰色的曲裾深衣缩在树影后,露出一处擦地的边角。

几番想笑,子冲都忍了下来。

原以为秦若是个木讷安静的主儿,也是在这刻才意识到那人实际上活泼得很。树影重重,浮光掠影,骄阳斜射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隙照亮她裙角的暗色。

缩在树影中的人抬高手臂,扬起下巴不知在找寻什么。静谧的侧颜,把她下颌收成笔直的线。这抹侧颜中,只有唇形最为惹眼。即使只是半面,依旧看得出蹲在斑驳树影下的人必然是嘟着唇。

子冲跑了神,看远处树下那抹孤影画地为牢,自成一界。总觉得这样的秦若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他所认识的秦若,不管是在山中还是顾家,都只有一副面孔,曾几何时这人鲜活起来?不止是会借着树影偷懒,还学会了偷偷不满意。

笔尖滴墨,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墨珠在他纸上晕开。一滴墨色,跃然其中。

顾西河不明所以的叫声将他拉回被秦若勾走的心神:“莫兄?”

赫然垂眸,就见宣纸只落下一滴黑墨。子冲轻甩了下头,压低的面孔上挂着自己并未察觉到的笑意。

那树下偷懒的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夜与顾西河为伍的子冲,不知不觉间追随秦若的次数越来越多。

院中赏花后,大梦初醒。

自梦境中回到现实的子冲,兴冲冲提步要去找人。推开石门,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岩石上,子冲收住了步伐。

转个身,子冲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洞府。

长衣笔挺,悬饰飘荡。挂在腰间的香囊和酒葫芦随着他的转身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子冲按住了那和他手掌大小的酒葫芦。

在顾家,书生所穿的深衣可比这身长衫繁琐得多。手指摸到自己腰腹,并无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束腰,子冲回过了神。

是了,他在顾家光鲜亮丽,没道理回到山中就成了邋里邋遢。从未担忧过衣着问题的子冲,掐了个净水咒。他捻了捻指头,又在屋中踱了几步。除了服饰,可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乾坤袋倒过来,都是些平素看得上眼的灵石小物,挑挑拣拣就在准备放弃时,子冲看见了当初从六道那顺来的铜镜。古镜暗黄,外盘双龙。子冲拿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

做了这许多自己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干过的行径,子冲朝着秦若的小屋而去。

从奇清洞到山下,御剑不过就是眨眼的事。偏偏这厮今日跟魔怔了似的,步行。山路盘缠,蜿蜒曲折。悬在两封间的木桥摇摇欲坠,晃晃悠悠。

兴致冲冲的子冲一面观瞧山中郁郁葱葱,一面踏桥而行。看起来颇有几分闲情雅趣,却不想他脑中乱哄哄的,只在揣想那寅虚的娘亲会否起个大早,将屋门打开等待自己前往。

此时蓝天白云,日阳高悬。

若是那秦若为自己留了门,他是直接进去好呢,还是先拍几下门再进去?若是秦若没给自己留门,他又当如何?

平素想都没想过的奇葩假设,困扰了他一路。

直到兜兜转转,人都站在了小屋门前,子冲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定住了。

晨练结束的寅虚解救了子冲。深陷关于如何敲门问题的子冲,在听到寅虚脚步时,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打拳打得满头大汗的寅虚,走到师兄前皱起了小脸。

“师兄,你可是来找母亲?”

梦里梦外,分处在两个不同环境的子冲还在踌躇,寅虚拽住了他长衫衣角。

小童仰头,唇红齿白的小圆脸上有股子暗藏的诡异之感。一月未见的师兄,又是有事来寻母亲吗?想来距上次自己给这位师兄送鸡汤,可都是月余前的事情了。

寅虚向下拉了拉他的衣摆,“师兄可是来找母亲?”

不止是子冲的行为奇怪,人都到了母亲房门前听得自己的问话也不回,更是奇怪。

被连问两次,子冲低头看小童。

这张和顾西河肖似的小脸,突然很是令人不爽……

坏心眼的大师兄指尖一勾,扎在小童头顶的白色束带就徐徐飘落,盘在头顶的黑发少了带子束缚当即造反,纷纷垂落颊面。几缕墨发盖住了大半容颜,发间显露的部分和顾西河截然不同。

子冲心满意足,眼角向下弯了弯。

寅虚人小身轻,蓦然被师兄占了便宜,竟是当场愣住。

房门由内打开,本是出来迎接寅虚的秦若就见屋外一大一小相顾而立,皆如木头。

鹤须山那身显着的云锦袍,随风轻摆。

“寅虚?”她唤了儿子,目光却在子冲身上转悠。

披头撒发的寅虚只在睡前才见过,哪里会是日正中天时儿子的打扮。所以这声轻唤也是有些讲究的。虽是在唤儿子,语调勾尾时确是陡然一扬,带着疑惑。

疑惑,自然是对着子冲去的。

手痒扯了小孩发辫的子冲,闻言呆若木鸡。

咳咳,他不过是一时手快,谁想得到被秦若抓个正着。明明,就是今日的寅虚看起来格外让人不舒服而已……

在心中默默替自己辩解,子冲硬邦邦转过了身。他手指还勾着那束发带子的尾巴,想要狡辩都是不能。小指一勾,子冲试图掩盖。

“我看寅虚今日这发束的不太端正,想要重新替他绑一绑。”憋了半晌才想出这么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悬在子冲小指的那届束带又被他松了松。

得了这么个说法,秦若自然是无话可说。她转身,将房门洞开。先一步入了内,口中说道:“带子给我就好,这种事还是应该我这个当娘的来做。”

秦若没多想,之前没入山的岁月中儿子和子冲究竟如何相处的,她不得而知。自己就是个话少的,儿子也随了她平素能不开口极少跟她议论山中的情况。

就算是觉得这由师兄给儿子束发的事有些过于亲密。秦若还是忍了忍没发问。

她忙活着打点儿子早膳,子冲随着寅虚冲了进来。

别说秦若觉得古怪,就连那黑发披散的寅虚也同母亲一般甚是奇怪。

师兄和自己的关系何时有这么好了?束发这种事都挣着替自己做。

抓一丛垂过耳际的黑发,寅虚一落座就朝着子冲观望。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只从脊背一僵,挺直了胸。

趁着秦若背对,这家伙朝寅虚扮了个鬼脸,别提多欠揍。

就连不满十岁的寅虚看见子冲露出的大白牙,都突然跟着觉得手痒。

发带被扔在桌上,惯常翘起二郎腿的子冲今日难得的坐姿端正。

秦若把菜端上桌,挨着儿子坐下来。看眼还垂着发的寅虚,她又将小家伙领出了桌。

“来,我把头发给你绑了。”

话语轻柔,声声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