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撩开轿帘，洛儿给我指了人来看，确实是不认识，大概我这边的动静太大。
那内侍也看了过来，还冲我微微点了点头，他果真是冲着我来的？我赶紧把帘子放下。
“走吧。”林轩的人可不等于我的人，我提醒洛儿，以后对他要多加提防，这就是一双监视我的眼睛。
我不敢多看，但让跟随的内侍一直留心着，王上并没有叫人跟着。
但我刚回了宫里，王上的人就到了，是奉命送医官过来。
“让她进来。”我按住洛儿的手，直接吩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就算是王上来了，你也得给我拦住，明白了吗？”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不同于只是给我一个提醒，拦住王上，她的小命分分钟就会丢掉。
但我要做的事，不是瞬间可以做到的，洛儿只是愣了一瞬，就摆手，让我什么都不要说。
“只要奴婢活着，就一定做到，主子多加小心。”她没说一定可以做到。
只是说她活着，就可以让我放心，这反而更让我心安和感动。
让洛儿也出去，门再次被推开，这回只有一个人走进来，我眯着眼睛，把灯芯挑了挑，才看清楚。
她披着不合身的宽大斗篷，显得身材更瘦小了，她掀开帽檐，果然是林轩。
是林轩，也不完全是林轩。
她的眼神跟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我自己就是附身而生，所以不会只凭借容貌，相同的样子，就算定她可以信任。
甚至在她开口之前，我什么都不敢说，我只是伸出手腕，“本宫最近有点不适，总是会心闷不安。
而且常常头晕，惊惧，疑惑。”
疑惑她到底是谁，跟王上都说了什么，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娘娘好大的气度。”林轩扫了一眼，没找到可以坐的地方，这里的人又都被我打发出去了。
索性自己搬了小凳过来，什么见礼之类的全都没有，她面对我的时候，哪怕叫着娘娘，但跟莫离对待王上差不多，都是没有任何温度。
我心里一阵反感，她凭什么跟莫离一样，我对着这种目光都很不满，那王上肯定更甚吧？
“医官不是应该帮本宫解决问题吗？给本宫制造问题不好吧？”
现在已经见面了，她的时间不多，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林轩？我已经上下看了几遍了，她没有受伤，内伤外伤全都没有。
外面也没听到太多的声音，以王上对他的戒备，哪怕是来看我，也不会这么放任。
连个偷听的人都没有，就好像今天我们说的话，将来都会一五一十的传到他耳朵里。
除了我，这里就只有林轩本人了，她是王上相信的人？
我还想问问林轩，关于不在阁的事，但现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宫殿说是我自己的，但其实都在王上的监视之下，就连我之前逃出去的地方，现在也加派人手了。
我也不怕林轩在我这里逃走，给我添麻烦，“时间不多，王上很快就会过来。
医官有什么想要说的，还是直言的好。”
“娘娘这么着急？那之前怎么没有？还是觉得七天的时间太长，来得及？”
她嘲讽的眯着眼睛，这还真是生气了，不过能生气就证明是真正的林轩。
我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到踏上，边喝凉茶边擦汗，“你少来，行啊你，在王上身边都有人，怎么也没听你告诉我？
我就不信，我刚才出事你不知道？我脑袋都差点不保，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应付王上呢。
你一点不感动就算了，还跟我来这一套？你真以为让咱们见面就是好事？”
她算是莫桑的母亲，但我从来没有这种代入感，哪怕是现在，我们也是各怀心腹事。
但架不住我们是同一个时代过来的，有些时候说起话来还是有亲近感的。
“找我？”她果然知道，哼哼的抢了我的茶盏，也不顾礼仪之类的，直接抿了一口。
“找我都找到不在阁去了？真不知道说你运气好，还是命大，你不知道那里是大周的禁地，沾染上就会死？”
她之前所在的密道，是王上说的禁地，是大周最大的秘密，现在听林轩的意思，远远不是？
我本来就在纳闷，她提醒来了，我当然不会客气，赶紧追问不在阁的事。
“你认识那的女人？”
那个女人叫乔桑，先王上知道，她还用的是跟我完全一样的脸。
林轩不会不知道，我问的随意，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想听她怎么解释。
“我的确听说过，也知道她跟你叫同样的名字，不过你别多想，你不会是她。”
林轩没有掩饰，“她高傲，聪慧，就来我都远远不及，王上是真的深爱着她。
对我只是移情的念头，也是我刻意引导的，他全都明白，但哪怕这样，也走不出来。
一代开国的英主能为她这么着迷，你能明白她有多优秀吗？”
我张了张嘴吧，不知道怎么说，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就是我，我的感觉不会骗人。
那个人就是那个时间段的我，哪怕我完全没有那段时间里的记忆，但还是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她在夸我，还是说一个男人，因为喜欢我，而爱上了她？她是我的替身？
这让我怎么开口。
喃喃了好一会儿，我才有点纳闷的问，“你都说了她叫乔桑，为什么说不是我？
她跟我长得不像？”
我这话纯粹是故意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个乔桑跟我就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没想到林轩会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事实上，除了王上，没人真的见过她。
她一直都是带着面具的，听说她留下一副画像，那应该也是唯一的一副。
可惜没人知道在哪儿，她跟我一样，心都不在这里，我就远远看到过一次。
她很漂亮，但最美的还是那种气质。”
又看了我一眼，她嫌弃的告诉我别多想了，“你没有的。”
“我去。”好呕怎么办？
什么叫有气质，然而我身上没有？“行了，你还知道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隐瞒了。
你要是做的好，我可以装病，让你留在这里，总好过被带回去逼问。”
甜枣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就是那个乔桑，而不是同名同姓的秘密，这时候是不能告诉林轩的。
借口也不难找，“你往东走，除了不在阁，我还能去哪儿？”
我人都过去了，王上现在还没问出什么来，但这件事可没真的过去。
“他再问我我都没有办法搪塞，你赶紧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好吧，不过我也都是听说的，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她最强大的时候。
不久之后就彻底消失了，王上虽然宠爱我，但替身到底是替身，他甚至给你的名字取为桑儿。
就是在怀念那个女人，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吧。”
没人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到大周王上身边的时间，比林轩足足早了十年。
那时候先王后还没长大，更别说嫁给王上了，她是王上情窦初开的时候，身边唯一出现的女人。
美的惊为天人，而且飒爽，落寞，又带着淡淡的忧郁，这些都是王上偶然间提到的。
其他人对她全都只有恭敬和叹服，好几次王上遇到危险，都是她只身前去相救的。
一个女人可以为一个男人满身伤痕，不计一切，说不是爱都没人相信。
所以王上对她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一开始可能只是因为她漂亮，有了些其他的心思，后来就是真正的心疼和爱了。
好像就是在王上立国的那一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上第一次见到她的容颜。
也是在当时，放话说要立她为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是顺理成章，哪怕是当时以王后备选进宫，一直陪伴在王上身边的先王后。
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整个大周，好像只要她一句话，站在王上身边的女人就只能是她。
其他人连争辉的资格都没有，我舔了舔嘴唇，真没想到我还有那么牛掰的时候。
虽然没什么记忆吧，但还是有点小向往的，不过故事的最后注定是悲剧。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时那个女人为什么要那么做了，她是在怕。
怕一旦历史的轨迹发生改变，莫家会跟着消失，那她就算再多活个几千年，也等不到莫离了。
什么之身犯险，什么为了王上不顾一切，无所求，说到底都是个美丽的误会。
她从始至终想要保护的人，就只有莫离一个而已。
果然，美人妒美人，林轩还是叹了口气，“可她不愿意，我才有机会靠近王上。
其实我一直想要见见她，我总怀疑她跟我一样，也是来自于未来。
但没有机会了，没人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王上下令封锁了不在阁。
而且之后再也没去过，也是那一天，他找到我，让我在他面前一遍一遍的唱歌，跳舞。
全都是三千年后的，那些歌词他每一个都记得，我不敢问，他喝了很多的酒。
我们，我们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也是因为有了那一天，他相信桑儿是他的血脉。”
林轩是有目的的刻意为之，而王上是痛苦之下，被有心利用。
“你还真卑鄙。”我毫不客气的点评。
“那又如何。”林轩不在乎千夫所指，但都是在得不到，憎恨的前提下。
像我这种单纯的看不惯，她就不高兴了，“我卑鄙，那个女人就不卑鄙吗？
王上只是拿我当她的替身，说到底也没真的为我做什么，我还替她担了妖孽的罪名。
不然你以为不在阁还能存在？就连现在的王上，恐怕知道的也不多，他能接受先王上不爱先王后，一心爱着别人。
但他能接受，先王上为了给那个女人最好的一切，想要毒死先王后，就为了她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就先王后一族，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卑鄙？我再卑鄙也没心里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却要先王上一生凄苦，求而不可得。”
她是真的被激怒了，连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都一股脑的喊出来了。
我微微抿了下唇，倒了杯凉茶喝了，还真没想到，先王上是这么绝对的一个人，只对一个人重情，对别人狠心的没话说。
这妥妥就是小说里的男主啊，不过……
“她跟你不一样。”我没见过先王上，感情债也不会背，“她不是故意欺骗，如果我没猜错，一切都是先王上自己理解的。
她从没说过愿意留在王宫，更没说过会喜欢先王上吧？”
我自己的过去，就算没有记忆，但遇到相同的事，会做出的反应也不会有错。
她也许不能明言，但一定在方方面面想办法拒绝了，我不能说破莫离的事。
所以林轩注定想不明白，“这就是女表，不是吗？不爱为什么要为先王上做那么多事？
等别人爱上了，又说是别人误会了？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还不是想左右逢源，一个都不失去，呵。”
林轩冷嗤的抢过我的茶盏，自己倒也不喝，只是闷闷的仍在一边。
真是小孩子脾气，跟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种不能容忍其他女人更好的女表属性，她现在就已经表现出来了。
莫家主爱她，得到的太轻易，所以她不在乎，她嘴上说着一切都是为了罗昊辰，这些人都是过客。
可其实心里还是在比较着的，尤其是先王上，她费尽心机求的庇护，谁又能笃定，在这个期间内，她自己没有动一点感情呢？
事事，处处，都被那个女人比下去，心里肯定是不甘的吧？
“所以你就想毁了不在阁？”王上也许早就算到了我会往东边的方向去。
但有先王上的命令，他并不会轻易进不在阁，更别说那些内侍之类的，内侍在他们眼里，是肮脏，不入流的。
就不怕玷污了不在阁吗？
我之前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困境还没过去，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林轩故意的，“你知道先王上，先王后，甚至是之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只凭你自己说，王上绝对不会完全相信，毁灭不在阁这么大的事，他不会擅自行动。
所以，你在利用我？”
事情乍一出现，千头万绪的，很难想明白，分析出线索，但就像个毛线团一样。
一旦给我扯出线头来，顺着松散开，也就不难了，王上不知道，但林轩故意给我留下线索。
就是想让我去不在阁走一圈，王上本来就多疑，再加上她刻意的引导。
王上哪怕不完全相信，也会觉得不在阁有危险，那个神秘的女人，未必是为着大周。
我这次过来都是有目的的，“你不想回去了？就不怕王上那你泄愤，把你大卸八块？”
连我都利用在内，我在她心里，该不会真的这么蠢吧？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跟我撕破脸？整个王宫还有谁会帮助她？
“谁说我要回去了？”林轩把玩着茶盏，嘴角露出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罗昊辰已经彻底偏向了罗家。
心里不再有我，可他到底是我儿子，是我一直以来的信仰，你说得对，我不是个慈母。
也不想耗费大量的时间去让他接受我，既然他不相见，我也犯不着再回去。
不过该帮的，我还是会帮，只要莺儿不死，罗家就不会消失，还有你……
你是唯一的变数，只有你不在了，罗家才会一直强大，所以你必须跟我一起留在这里。”
她一切都计算好了，不破坏一切，还能让罗昊辰得到一切，她也没什么损失的办法。
就是把我留在这里，困在王上身边，但又要让王上再也不相信我，还能毁掉不在阁。
“你呢？”王上不相信我，难道会相信她？林轩终于肯承认自己没有那么无私，信仰也不再只是罗昊辰一个人。
那她在这里就会有贪念，会想得到更多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她手指轻轻捻着茶盏，一点都不着急，“我当然要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地位。
不是王上，需要操那么多的心，我没有兴趣，更何况这个时代，女人想要当王上，太累了。
至于王后，我就更没兴趣了，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让给你。”
她到这个时候，倒想起我们是一个地方过来的，我这具身体身上，还流淌着她的血脉。
“也只有你当王后，对我才更有利。”
她说的当然不是王亲国戚，我会照顾她之类的，而是我没有家族照顾。
“抱歉，我也不稀罕。”当王后，那我以后跟莫离就是敌人了。
就算实际上没有什么，只是名义上的王上的女人，我也不愿意。
更不想帮林轩达成愿望。
“你现在是莫桑，不愿意也由不得你了，还有，有件事你恐怕想错了。”她提醒我，我现在姓莫。
莫家已经把我逐出了族谱，但我说到底也还是莫家人，整个朝廷都会有这种认知。
尤其是在我真的做了王后之后。
“我说过不在乎这些尊容，我在意的是，你既然做了王后，当然就不能再做别的。
而我想要的，只是女巫的身份。”
“女巫？”这话我今天也刚跟王上说过。
她就知道了？是王上说的，还是单纯的巧合？“你本来不就是第一个女巫吗？”
桃儿，莺儿，甚至好多人，全都是因为她，才会成为女巫的。
“王权受封于天，女巫受封于王，可以借用整个王族的气运，你以为女巫只是被王族驱使吗？那你就错了。”
林轩嘲笑着摇头，“你不知道的还太多，放心，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
而我，也不会伤害你，我们是两个被放逐，孤单的人，不妨一起活下去吧？”
她不知道我真正要等的人是谁，可不防碍她猜到，肯定跟这个时间段有关。
“有王上在，你们不能在一起，但是可以看到，这已经挺好了，不是吗？”
这个甜枣的力度不怎么够，所以紧跟着，棍子就来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这件事告诉王上。
但你猜，他会不会让那个人继续活着呢？我是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在未来跟你相见。
这个人注定不是普通人，大周叫的上名号，又会让王上忌惮的，也没有几个。
这个恐怕不难猜吧？”
她的条件开的很明白了，要么我做王后，起码还可以见到莫离，然后什么都不要做，不要破坏。
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跟她聊聊天，至于另外一种结果，就是莫离出事，我不用死。
但也会被永远禁锢，像是她之前呆着的密道，或者是曾经的不在阁。
到时候不死就不是恩赐，而是绝对的痛苦了。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她不喜欢冒险，现在都不怕我鱼死网破，这就是真的已经取得了王上的信任。
知道那怕我什么都说出来，王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我可以不阻止你。”她想借用王族之力，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王后的身份，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就算我自欺欺人吧，我现在也是贵妃娘娘，但我就是这么别扭，王后娘娘就是王上真正的妻子。
我以前也听说过，作为受到天地认可的夫妻，命运会相连在一起，甚至运气之类的，也会互相影响。
王上不傻，不会为了不知道的原因，就把我留在身边，除非……
除非我身上还有他能利用的地方，他是莫离的敌人，对他有好处的，就是对莫离有害。
我绝对不会同意。
“你不愿意做王后？那恐怕由不得你，除非，莫家愿意为了你，抗旨不尊。
那也就没有什么百年莫家了，他们生来就是要反的，你还看不透吗？”
她提醒我，这个圣旨很快就会传下去，可不是穿给我自己，而是传给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