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谢必安的声音暗哑而低沉，就算他大喊出声，顾仲也未必能听见。
他游离三界外，大概是不能见鬼的。
“爷，小六昨晚没有回来，要不要报官？”
“嗯，去报。”
顾仲的声音淡淡地，与从前听到的并无区别，只是带上了一丝冰冷，叫人感受不到人情味儿。
红衣眼睛很尖，他一眼就望见了他脖子上交错的伤痕。
他大概与这不死的命运做过抗争。
然后输了。
谢必安自从见了顾仲之后便魂不守舍的，如今一副呆呆的模样。
不过这幅模样，倒是让她瞧见了曾经那个直率的皇兄的影子。
谢必安想看着他。
红衣便陪着他坐了一下午。
顾仲哪里也没去。
在窗边的位置沏了一壶茶，望着窗外的小巷，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一点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样寒凉的宁静仿佛要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方才出门的小二踏着秋雨匆匆而来，脸上的苍白无力的惊恐，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爷，出事了，小六死了。”
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顾仲听到这个字，淡漠的眼神中小小地波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随即起身，大步走出门去。
谢必安还在发呆。
红衣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走了，哥。”
谢必安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匆匆跟上了她的脚步。
走出西街之后，东街便是热闹非凡的集市。
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走进了便能看见，里面还有层层官兵把守。
顾仲拨开众人走了进去，接着便是他清冷的声音
“是我的人。”
红衣在走近这个地方的时候便有了一种熟悉感。
她伸手将在一旁畏首畏尾的饿死鬼抓了出来。
“你干的好事？”
那只饿死鬼衣领被红衣抓在手中，颤颤巍巍地语气都结巴了：
“冤枉啊大爷，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过是捡…捡漏…啃了两口，还没咬第三口，您就来了啊…”
看他这般诚惶诚恐的模样，红衣自然之道他还没有那个胆子骗自己。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便瞧见了最里面被遮起来的死尸。
他的手腕从白布中露出来，上面有淡紫色的斑点。
红衣在他身前蹲下身，指尖落在他眉心。
她许久不曾做这件事了，尤其还是对着冷冰冰的尸体。
小六的人生简单苍白，充满了人世间的柴米油盐，生存之苦。
虽然顾仲对他很大方，可抵不过家里的贫瘠。
那日他从顾仲店中出门，才领了月钱正要兴冲冲地回家，便遭遇了飞来横祸。
他见鬼了。
小六本就不是什么阴阳眼，没有什么神通。
可他偏偏就在路拐角处，看到了一只漂亮的罗刹。
唇角含笑地向她走来，到死，他眼中都是那张妖娆的脸。
是她。
红衣在幻境中见过她，陆苏的人。
想到这儿，红衣心脏像是被谁捏了下，脸色煞白。
她果然还是应该忘了那段记忆，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她想起陆苏还是不能平常心对待。
“你没事吧？”
谢必安看着她忽然煞白的脸色，神思总算是回来了一些。
“没事。”
红衣从地上站起身，抬起头的时候便有些恍惚，因为她一抬头，便看到了人群中，冷笑着的女子，一身红装妖冶非常。
与小六临死前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只是她看小六的眼神像是看着蝼蚁。
而此时看着自己的时候，更多的是冷漠，和嘲讽。
她是陆苏的人。
如今胡作非为，是不是为了救陆苏？
当初陆苏与崔珏，是一同在城楼上消失的。
红衣的身子行动的比她的思维还要快，她已经对着那个女子走去，一手甩开了扶着他的谢必安。
“你守着顾仲，我去去就来。”
那女鬼见红衣跟来，唇角染上一丝得逞的笑意，转头隐没在人群中。
红衣哪里肯放过，而如今，她身上藏着的力量，不比谁少。
在那只女鬼消失的一瞬，红衣便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叫她一动不能动。
红衣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不觉加重。
“他还活着是不是？”
“咯咯咯…你关心他做什么？”
她猩红的眼中透露出疯狂的情绪，仿佛被掐着脖子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果然没死，你既然有手段留下他，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崔珏也在你那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若是他知道他拼死一搏，也没在你心里留个半点地位，不知道他会如何？”
她忽然大笑起来，雨水穿过她的身躯，一点儿也没沾染上，她精致而妖冶的脸庞也没有因为被红衣抓住脖子而变得狼狈。
“是啊，他们俩现在，都是我的啦~”
她靠近红衣的耳朵，轻声说道。
红衣一震，手上的力气便控制不住，狠狠地一捏，她却化作了一阵青烟，消失在她手中。
耳边仿佛还残存着她张扬的笑意。
红衣收回手，转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官府效率极高，转瞬间，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街市已经少了不少人。
唯有顾仲一行人依旧还在。
“哥，对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红衣径直走向谢必安，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眉心。
脑海中想着她的模样。
谢必安意会地动用了鬼差令的力量，一瞬间，原本凝重的神色中便添了一分阴沉。
“素瓷，水北第一美人，从小在陆苏身旁长大。”
他道，见红衣一脸茫然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
“这人心狠手辣，陆苏能坐稳太子之位，离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