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制度森严的社会，原来在人们小时候，就已经有雏形了。
“但是你还是得谨慎才行，不然很不安全。”我提醒墨缘。
“啊？”她有些不解。
“是这样——你在学校，应该能交到一些朋友吧，那么你至少可以留心观察他们的性格，就像你会观察我和雪姐姐一样。“我道。
她还是有些不解。
“就是说，察言观色。人们的表情很丰富，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们的喜怒哀乐，开心的时候会笑，悲伤的时候会哭……同样地，你也能依葫芦画瓢，来观察他们的内心是否友善，或是否值得交往。”我尽量放慢语速，以免她听不明白。
“噢，是不是……我能感觉到，那些人令我讨厌，那些人令我喜欢？”
“对，就是这个意思！真聪明。这一点，尤其对你认为可以交往的人，更加管用。”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明白了我的话，也对我温柔地笑着。
人的面部表情是一种通用的符号——无论种族、文化和地区，这一符号都不会有任何隔阂。
通过查看不同人的面部表情，哪怕只是照片；他们也能通过表情，轻易分辨照片上的人处于怎样的心情——无论是开心、难过、沮丧还是忧郁。
这种符号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小孩子也是如此。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管用，但这也不是完全对的，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的心里究竟是什么，不能光靠其面部表情就能感受出来，但至少，对与她同龄的小孩子，很难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要是觉得，你的小伙伴不错，就能对他们使用能力了。但是，也不要把原本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事，到处跟别人说哦，你要把他们的秘密，也当成自己的秘密。”
“嗯！”她用力点头。
虽然……真实情况肯定不是我所说的这么简单，但通过循序渐进，她应该就能不断总结经验，权衡利弊。
这样，在保证安全和健康的前提下，她的能力也得到发展。
——就这样吧，对她担心太多，就成了一种限制。虽然她还小，但怎么说也是有独立思维的人；我们只负责引导，只要她不脱离大概的道路，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不是我们给她制定的道路，而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我们更多是充当指路人的角色。
“吃饭了！尹辰，来端菜！”雪院呼唤道。
“来了！”我起身，墨缘虽然松开了牵着我的手，但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神，我说的那些话，她真的听懂了么……
……
“……除了这两个菜，我又买了点卤牛肉，和凉菜，牛肉你也喜欢吃吧，墨缘喜欢吃辣的，我才买的凉菜。”雪院幽幽地道。
“丰盛是丰盛，但总感觉吃不完啊……”我道。不过，真是个体贴的人啊！
“哇！谢谢雪姐姐！”墨缘开心地拿起筷子，却没下筷，似乎在等我们先动筷。
“没关系的，吃吧。”说着，雪院就给她夹菜，她端起碗迎接。
还真有些家的味道，我暗暗想道。
“我是估计了一下，我们三肯定能吃完，才这样弄的；要真吃不完，为了健康，还是倒掉吧。”
雪院盯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吃不完，就收拾你。
好吧，正好肚子饿，吃完还是不成问题……大概吧。
我夹了一筷子菜——“好吃！你技术不错啊！”我赶紧夸她；当然菜的确很好吃。
“嗯！这个鱿鱼的口感恰到好处，这个肝腰合炒也压制住了腥味，鲜味也完全体现出来，要是在动画里，这种菜可是能发光的！甚至比那三星餐厅里的还要好吃！”我连连称赞，又是一口送到嘴里。
她温柔地朝我笑着，对我的称赞很满意，道：“别瞎说了，趁热吃吧，西餐和中餐都不同类，要比也不是你这样比的嘛！再夸，味道就变了哟。”
我会意，才闭上嘴；这味道确实很好吃，她要是去自己的餐厅当主厨，也不会有问题，我都忍不住想多夸两句。
说罢，她给我倒上啤酒，道：“虽然你不怎么能喝酒，但今天就破例一下吧，少喝一点，应该没事。”
我双手接过酒杯，很是客气。
“对了……”我把刚才的事说给了她，关于对墨缘在能力使用这方面的。
她沉默片刻，道：“这个嘛，你做得不错；起码有点监护人的样子了。至于影响之类……放心，没人能伤害得了她。“这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她的视线确在墨缘身上。
而墨缘只是低头吃饭，也不看我们，也不说话。
“还得多麻烦你了，毕竟这方面的事情你比我经验丰富。”我道。
“哪里话，都这么久了，你还这么见外？”
“没有，只是习惯性地……客气一下。”说罢，我举起啤酒杯，跟她碰杯。
一口冰镇啤酒下肚，冲散了秋老虎带来的倦意，我顿时精神不少。如同她说的，我本来不喝酒，但她的邀请无法拒绝。
墨缘也跟我们碰杯，不过她喝的是豆奶。
“在外面，这样倒也没错，但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必了。”雪院道。
我点头，她倒还满爽快的。
“墨缘的作业做完了吗？”我问。
“早就做完了，你以为是你啊？”她道。
“这……我不是关心她嘛。”——她肯定把我的记忆看了个干净，所以才会这样回答。
她这才没再说什么，似乎是从我身上真切看到了对墨缘的关心。但我也不需要，也不能将心思全放在墨缘身上，那样会导致过度关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关于他们那件事……”我试探性地问雪院。
“那个啊，正常流程，没什么担心的。不过嘛，你想要他们给你送回来，还是太天真了。”她有些得已。
“此话怎讲？”
“我曾看过小寒的档案，其中有几次对她的试验记录就包括了让她创造东西——这其中甚至包括生命。和冰块电脑一样，它们完全是由冰组成，除此之外检测不出别的物质；但你也知道，冰的化学性质，从人类的角度怎么可能呢？但她创造的东西就是这样……“
“——除此之外，这些冰也不会融化，也会表现出许多异常性质，就像那个士兵，它的战甲无缘无故也被同化成冰一样，甚至激光切割对其无动于衷……”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连连点头，这些都是小寒能力的体现，但她似乎还没说到关键的地方，我便道：“是这样没错，但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别急呀，其中就包括，这些冰能控制自身的融化时间——”她按照调查报告中的内容念到，“要么能始终保持性质不变，要么和正常的冰一样在相对偏高的温度下很快融化；虽然看似是冰块的自然变化，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小寒造成的。”她道。
“原来你们早就对她有如此了解？”
“这只是我们能了解到的——效率，是关键；当然对小寒来说，这些东西还是得需要她配合才行；过程中，我们的科学家、研究员和博士是相当忐忑的，虽然为了尽可能达到目的，他们会有意无意地得罪小寒；由于核灵本身的性质，这一步相当危险，但又十分必要。还好，小寒没有过多为难他们，虽然她等级如此，但性格可比有些东西要温柔多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在纠结，要不要把小寒的情况跟她说呢，想想还是算了——小寒不让我这样，而墨缘好像也知道，不乱说这事，也许别人不会信，但雪院可不一样。而且她似乎无法通过自己的能力，发现我们心中的这件事。
“根据GSRI的宗旨……”雪院看着我，但我感觉她看的，是我身体中的小寒。
“小寒本应被遣返的，但她偏偏不愿意回去。这就和我们是否有能力将她送回无关了。”雪院道。
这一点，小寒跟我说过她留在地球的原因，但透过雪院的话，她似乎并没有在我心中发现这些内容。
接着，我感到身体发冷，小寒似乎对她这句话有意见。
“但……她愿意留下来，也保证了墨缘的安全啊，哈，哈哈……”我赶紧圆场，生怕这一桌子菜也变成了冰块。
那股寒意消失了，而雪院的气势也温和下来。
呼——总感觉，这两人有打起来的趋势；即使雪院知道她不是小寒的对手；而小寒对她也比对其他人要严肃一些。
哪怕雪院说，她已经跟小寒和解。但那毕竟是属于她的过去；她和小寒究竟有怎样的纠葛，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好在，她们没有真的动手，也算是给我和墨缘面子。
“至于那个冰块电脑嘛，多半是会化掉的。”她转移了话题。
“什……”本来，我对这东西还抱有一丝期待的，但她这么一说，我顿觉希望渺茫。还自信慢慢地以为，GSRI会根据宗旨，将它给送回来，哪怕会等待很长时间。
“是的，那些造物，无一例外，全都化成了水。”她有些挑衅地看着我。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以免被她发现流露于表面的不安。
“小寒，这是真的吗？”我知道小寒没有睡觉，就直接暗地里问。
“我的造物，是为自己创造的，而不是别人；当它们脱离我手，我就会销毁它们。”她冷冷地说。
言下之意，那冰块电脑已经是一滩水了……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字里行间没有一丝感情，只有无尽的冰冷。
所以到头来我还是得重新买台电脑？不对——准确来说是半台，虽然坏掉的，都是最昂贵的部位。
“好……吧。”我有些恍惚，赌气似的闷下一杯啤酒，又望着墨缘道：“没关系，我再买就是，咳。”
墨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没事儿，别放在心上。”我对她道。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刚才他们这么大动静，没被人发现吧？”我又问。
“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她若无其实地夹菜。
“那就好，我总感觉，他们一出动，全世界都知道了似的。”我打趣道。
“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呀？当你也处在那个位置就不会这么想了。站在他们的角度，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才是意料之外的麻烦事儿。”
我当然知道这些，只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一般……”她继续道，“就是用常识灯，我是说如果被普通人发现的话；即使是他们手中持有异常性质的物品，我们也是如此处理。通常这样会有良好的效果，除非异常对其影响很大，我们才会采取其它措施。”她淡淡道。
还好——我不是普通人，虽然也没比普通人好哪儿去，该操心的还得操心。
“看似很随意，但这些都是考虑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对普通社会的影响很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存在。”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就像你所想的，管理是必要的，但要适度，也要理由充分；不能太松，不能太紧。”
“至于你的电脑嘛，你重新买一台就是，不知道你为何这么纠结。”
“浪费呀，而且这种事本来可以避免的。”我提高了声音。
“是么，我还以为，你是在等待我的同意呢。”她笑道。
“噗！”
“不过，话可不是你这么说，你也知道，没有那么多如果——我还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我只想问……”她停了下来，只是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说着，她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墨缘也跟着笑，最后我也跟着笑起来。
虽然还是一肚子酸水，但又要笑，已经分不清是自愿在笑，还是被迫在笑，这可能就是……悲喜交加吧。
笑了半天，我们终于平静下来，这种心悲颜笑的感觉弄得我喘不过气，虽然她们只是拿我取乐，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我却感受到了被嘲笑的滋味，这一刻我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在放得开的人面前，还是如此脆弱，是受到了他们心态的影响么……
“世事无常嘛，我这一路也就是这么过来的。”我道。
“你说得没错啊，所以这事儿，也一样。”说罢，她再度和我碰杯。
我们就在这悠闲的地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从个人经历，到天南海北……
“……至于，这件事嘛，你也别怪我不帮你。”雪院道。
“哪有，他们这样做也没错，我好歹也是仔细看了保密协议的，所以没有乱来，否则，可能会不太好收场。大家都没错，所以我没有意见。”我道。
她以为我对此还有些不满，但我只是有些遗憾。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这个我们都能理解，除非……”我继续道。
我才喝了没有半瓶啤酒，就红了脸，甚至还有一点儿醉，这也是我不喝酒的原因，我不喜欢那种自身失去控制的感觉。
但相对的，我的胆子大了起来，说话也直白不少：“除非他们抓走了你和墨缘……”这样的话还真有点难以启齿——如果GSRI真要这样做，那我直接用实际行动效果会更好，而这样说出来，反倒显得有些肉麻。
“真是的，说什么呢？”雪院看了眼墨缘，又盯着我，她的脸也有些红了，但我知道，她是在装醉，来配合眼下的气氛。
“我们，可不会……”她又喝了一杯，“被他们抓……走！”
乓的一声，她将杯子砸在桌上，像是在发泄，我却不觉得刺耳。
墨缘看着我们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这两个人这是怎么了？
“你们……没事吧？”她试探性问道。
“没有！”我和雪院异口同声地回答。
“哦，噢……”她放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打扰我们间的气氛。
“我知道啊……”我转向雪院，“那样的话，你自己也会反抗吧？”我给她倒上酒，又给自己也满上。
“废话，不然不成了案板上的肉么，只是他们也没这样的打算，虽然他们掌握了很多秘密，但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不像你在外面看到的社会或世界；不过就算他们真要这么做，我们……能反抗多久呢？”
这话让我们陷入了沉默，但她很快就避开了这个话题，道：“怎么说呢……GSRI，更像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环境，那里更方便管理，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摇头。
“嗨，就是——乌托邦你知道吧？”
我又点头。
“那不就对了，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你也别真就这么理解，因为它只是半个乌托邦！”她有些严肃地看着我，像是在述说什么神秘的事。
“半个乌托邦……那也算不上乌托邦啊？”我道。
“当然了，你总不能把GSRI和人类世界完全区分开来吧！”她抬高了声音。
“哦——你是说，GSRI没有现实世界那么乱，但他们又不能完全脱离其中，所以……他们只是人类社会另一种形态的缩影？”
“差不多，至少在那里，你不用担心过多的黑暗。因为GSRI的存在，是依赖于现实世界的存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