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奕癫狂地流下血泪，嘶哑地嗓子里涌出血沫，怒吼道：“就算从头来过，老夫也依然不后悔说出那句话！女主乱政，国将不宁！这本就是天道示警，妖后降世窃取大唐神器，乱我人间纲纪，若不诛杀，人间必乱！就算葬送了我上官家族全部血脉，老夫也在所不惜！上官家对大唐的忠诚从未变过！”
上官奕趴在草坪上，满是血污的头颅却高高昂起，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铿锵有力，只是他的昂扬坚定之意让李牧感觉到十分烦躁，他痛斥辱骂当今皇后的每一句话，都让李牧觉得愤怒。
就连李牧都觉得很奇怪，这种没来由的烦躁怒火由心而生，是那么真实和强烈。
李牧可不认识那位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天后娘娘，更不是像侯思止一样的天后的坚定追随者，所以李牧认为自己对于这些过往的纠缠恩怨不会有任何情绪。
只是让李牧觉得奇怪的是，他真的感觉很愤怒。
使劲揪了揪耳朵，李牧看着上官奕昂然的神情，忍不住冷笑道：“上官老儿，原来你无耻的样子同样惹人厌！你有什么资格说忠诚二字？上官家族谁都可以说对大唐忠诚，唯独你上官老匹夫不行！”
李牧厉声喝叱，没等上官奕吐出一口血沫睁大眼怒骂，接着又呵斥道：“老东西你少给老子瞪眼睛！你就是一个没种的废物！那年上官家族剩余男丁被斩首后，你便彻底投身达玛国，跪在那位大赞普脚下，恳求他出兵为你报仇！你这老东西无耻地勾结剑南道边军，为西番蛮兵带路，引十几万蛮兵铁骑杀入剑南道，达玛国仙道强者杀了多少大唐官员和修仙者？剑南道多少百姓惨遭屠戮？尸山血海的场景你见识过吗？锦官府外堆起十丈高的京观你见过吗？那可是大唐百姓尸体铸成的京观！”
李牧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眼眶有些泛红，浑身透出凌厉杀气，恨不得上前把上官奕砍成肉块！
“老子告诉你！老子见过！亲眼见过！大唐百姓尸体堆起比城墙还高，十丈京观便是十世罪孽！上官老贼，你死之后，幽冥地狱定有无数剑南道的亡魂怨灵会找你报仇的！不杀你！对不起我师父，对不起这方养育我的水土！”
“老子从小立志成为修仙者，成为强大的人全都拜你所赐！当世道不宁妖邪横行之时，唯有以我手中三尺剑，荡尽天下浊！”
李牧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激荡的心情，满是嘲笑轻蔑地说道：“上官家族就是因为你，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只等朝廷拿到了你的人头，便会将你当年所做之事公之于众，堂堂中原千年世家，却引域外蛮族入境祸乱大唐，上官奕，谋反这个罪名到最后落在你头上，你难道还觉得冤枉吗？”
上官奕趴在草地上身子剧烈颤抖，肮脏的苍老脸庞充满痛苦，他发狂似怒嚎道：“这全都是那个贱女人逼我的！她断送了上官家族最后的希望，是她毁了老夫家族！老夫好恨！老夫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凄厉的声音透出苍凉悲愤怨气，李牧却对他生不出丝毫同情之心，以充满轻蔑口吻地喝骂道：“老匹夫你给我闭嘴！你口口声声要对付天后报仇，可到头来你却把怒火洒向千万无辜百姓！你根本不配当天后娘娘的对手，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报仇！你就是个无能的懦夫，你在天后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根本无法搅乱天后心神分毫！于是你就只能卑微地、懦弱地跪在西番蛮子脚下，用大唐百姓的鲜血妄图激怒天后！”
“到头来你却妄想用整个上官家族的忠诚来掩饰自己的罪孽，上官奕，当世人知道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以后，恐怕整个大唐都无人看得起你，上官家族也会因为你，成为永远的真正的叛逆罪族！”
“哈哈~你说的不错！老夫是罪人！老夫是大唐的罪人！”上官奕稍稍愣神之下，却是猛地癫狂大笑，笑得嘴里喷出血沫，两只残废的手在草地上胡乱砸动，大片的血迹将他染湿如血人。
“你说得不错，从那个女人入主大明宫那天起，老夫就再也不可能找她报仇！侯思止！李牧！你们二人杀了老夫吧！带着老夫的人头回长安，向那个女人邀功！老夫今生无法亲手杀死那个女人，但老夫要永世诅咒她，终将从人间至高处跌落，成为众矢之的，被世人唾骂！”
上官奕狂笑着用额头砸地，他心中已生死志，赤红的眼睛里怨毒之色却更浓烈。
谷底寒风带着血腥味刮过，片片枯叶轻扬，大棕榈树下，唐十九满脸悲悯地合掌低声吟诵经文。
侯思止冷冷地看着上官奕，并没有出手，哪怕现在上官奕只是一个废人，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捏死，但侯思止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的身后坐着唐十九，侯思止知道，这个虔诚固执的年轻僧人不会让别人当着他的面杀人。
李牧瞥了眼唐十九，冷笑道：“若是能出手，谁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上官奕，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对当年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哪怕是一些你想极力隐瞒的东西，我也知道得很清楚！”
李牧话里有话，似笑非笑地样子让上官奕猛然心惊，无比警惕地喝道：“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侯思止微皱眉头，略有不解地朝李牧看来，难道上官家谋逆之事还有隐情？
李牧笑了笑，负手继续悠然地来回踱步，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在上官家族被查封下狱之前，你上官奕就敏锐地觉察到这场风波极有可能不会轻易平息，而正巧那时候你房中有一小妾刚好怀孕，于是你多长了个心眼，偷偷把有身孕的小妾远送至河北道，躲在一偏僻小山村。之后上官全族问罪下狱，却似乎无人注意到一名不起眼的小妾失踪！”
李牧一脸微笑，上官奕脸色却唰地一下惨白，声音发颤地低吼道：“不可能！这件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侯思止眼眸精芒一闪而过，若有所思地看着李牧沉默不语。
李牧没有理会上官奕，继续说道：“你那小妾给你生了个儿子，这要是放在以前，顶多是上官家族一个普通庶出子弟，可是上官家被灭族以后，你那儿子似乎成了千年世家存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李牧摩挲着下巴，有些狠辣地笑道：“你上官奕侥幸之下还能存留血脉，想必是极为高兴的！以至于为了隐藏你那儿子的身份，你不惜在孩子断奶之后，亲手杀掉了那名小妾，将孩子重新找了户普通人家托付！将近三十年过去了，你那儿子在你安排下，也已成家立业安居在那小山村里，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并且还生下一对龙凤胎！一切看似平静美好，上官家族的血脉重新延续下来，并且发展壮大！”
李牧每说一句话，上官奕的脸色也就越发苍白，身上的死气也就越浓，因为李牧说得丝毫不差，这就是他存在于世的最大秘密，上官家族还有男丁存活，血脉还未断绝，这也是上官奕最大的欣慰！
可是现在，李牧当着他的面揭开这份秘密，犹如在上官奕心里撕下一层皮，让他无比惶恐痛苦。
“你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就真的没人会知道？你把儿子留在大唐，而不是把他送到达玛国或是北厥国那样的蛮族之地，便说明在你心中，始终以一名唐人自居，更不会愿意上官家族的后人沦落为域外蛮族之人！你原本是不是打算，在云山宗之战结束后，就回到那小山村看看，因为你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机会回去过了！”
李牧负手感慨似地叹道，望着上官奕的眼里十分复杂。
上官奕惨白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是他现在的神色却一片迷茫颓然。
忽地，上官奕像是想到些什么一样，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眼里充满了恐惧，他颤声艰难地说道：“他们......怎么样了？”
李牧平静地说道：“有人知道的秘密，自然也就不是秘密。很遗憾，我不是唯一知道的人，而最重要的是，天后娘娘......应该也知道了！因为，现在那座小山村已经空无一人。”
上官奕赤红的眼瞳猛然一缩，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现在怀疑李牧所言真假已经没有意义，因为李牧之前说得丝毫不差，那么上官家族的血脉迟早会被天后找到，只是耗费的时间长短而已。
上官奕喘着粗气，浑身仿佛陷入黑暗阴影，是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痛楚。
良久，上官奕才幽幽地嘶哑低声说道：“全死了？那个女人果然心狠......”
李牧摇头说道：“很遗憾，就我目前所知来说，你的儿子和幼孙没有活下来，因为他们是上官家的男丁，只要被发现，就没有了存活的可能。”
听着李牧的话，上官奕原本应该悲恸地仰天怒吼，再以极为狠毒的话语咒骂天后才对，只是上官奕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