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重重，花香四溢，沏上一杯上好的清茶，灯火阑珊中，别有一番风味。
“凭借着冽姐姐的气息，我且是找了好些地方，想不到再见冽姐姐，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屋中清静，桃衣女童便也放下戒备，如往日那般深谈。
“虽说屋中当下只余你我二人，但这乃危险之地，阿冽只不过是曾经，而今，我名作‘清澈’。”阿冽静默看她，仿佛过往只是一场云烟。
“不论是冽姐姐，还是清澈，阿羽说过，会一直追随你。”说那些话时，她眼中的目光是真挚而诚恳的。
阿冽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坐到窗边，望着外面的灯火辉煌，并未直接回应她，“不是我想离开公子，只是，我与他没有共同走下去的目标……我从来都认为，这样的结果我们都没有错，他有他的雄图霸业，我有我的人生梦想——错的，大概是他的霸业里，不允许有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我罢。”
“冽姐姐，你变了。”阿羽看着她，眼中竟有了几分感触，“剥去了你往日的冰霜彻骨，多了几分人情味儿，这样的你，更是巩固了我的决心。”
“或许，你不曾感受的到，能够从那个牢笼中走出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去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事，能够感受到的，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阿冽的眼眸中温和而柔软，仿佛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女子，平静地看着世间繁华。
“不，我能感受到。少时的我拜在扶桑门下，那是处于碧落海扶桑先祖们为避祸乱世而铸的梦境之地，那里每日都可看见水面欢快游泳的鲛人，听着她们的歌声，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只是每日坐在石头上观望这些……年少的我，且觉这是牢笼，想要一探外面世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有一天便也不辞而别，后来，成为九黎二皇子的门客，却也分外的怀恋往日的时光。”忆起往事，阿羽的眼中染上了星光，感慨，“亦是那刻，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牢笼。”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最初的我，也想的这般简单，只要功成名就，回去便也没有任何困难……可是，皇城戒律的严厉像是束缚鸟雀翅膀的枷锁，三年的时光，足以让我明白，从成为门客那时开始，我便也要将一生奉献给皇室，至死方休。”
“我懂，公子的魄力足以让你为他卖命一生，甚至，心甘情愿。”毫不容情的，阿冽一语道破。
“是的，冽姐姐，就算被糊弄的全世界都将门客们当做了傻瓜，他们也愿意为少主赴汤蹈火，就像控制精神的药，可以说，九黎而今依旧屹立于九州八荒，是因为少主的能耐……那样控制人心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
一年的相处，不论是阿羽、施羽悠，还是其它九黎二皇子底下的其它门客，没有人能比而今的阿冽更理解他们的心情，亦是如此，她更懂得那个站在权利顶端的皇子。
“也许，那些过往，造就了公子的性格，是，不可否认的，他专权独﹨裁，不可一世，但是，如果他不那样……恐怕，而今的九黎已是不在了。”阿冽望向皇城的方向，眼前好似出现那张孤高绝傲的面容，淡然道：“而今，天下局势越来越混乱，公子他需要你的协助，亦是你作为扶桑弟子的荣耀，为天下苍生着想，隐忍一些罢。”
“可是，冽姐姐……我回不去了。”阿羽笑笑，无奈地怂怂肩，“我出来的时候，风都尉便说，若我踏出皇城一步，便当以军法处置。”
“阿羽……”
“我本来就说过，冽姐姐去哪，我就去哪……更何况，我也说，要带冽姐姐去我的故乡，看鲛人嬉戏，唱歌，并肩于你在海边拾贝壳，找螃蟹。”仿佛想起几年前的自家，妖族少女的心忽然柔暖起来。
阿冽微微怔住，许久才回神，平静下来，“阿羽，有些事我不能做主，你若想留下来，便将‘冽姐姐’三字抹去，叫我做清澈姐姐，若有一天，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回去吧。”
阿羽突然笑起来，跑过去，捧着她的手臂摇曳，调皮地眨眼，“我知道，清澈姐姐最好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打死我我都不走！”
亦是那刻，她意识到阿冽身体的温度，“冽姐姐，你……”
仿佛知晓了她要问什么，阿冽叹了口气，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刚刚都是改口了，现在又犯毛病，你若要留下来，有些事不要问。”
阿羽放开她的手臂，大摇大摆地坐到桌边坐下，“是的，是的，阿妹我铭记在心。”
……
歌声萦绕耳畔，俊美的少年品了一口茶，睁开眼睛，俯瞰远处舞台上摇曳着舞资的美人儿，“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每次看见胭脂跳舞，我便想起这首诗来——真是可惜了，海国公主沦落了烟花之地。”
一旁的瑾萱静默，并不说话，只是转身将账本递给他，“楼主，这月的账。”
言熙接过账本，随意地翻阅，有意无意地提及往事，“胭脂来的时候，还是阿罂姐姐当楼主，那时候，她看上去完全像是逃难而来，虽是落魄，却也掩不住几分皇族气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似乎完全脱离了稚嫩与单纯，蜕化成一个媚人心骨的女子——听说，近日张员外家的公子与她走的极近，甚至有帮他赎身的意向。”
瑾萱始终低着头，恭敬道：“楼主的意向，是怎样？”
“胭脂作为鲛人中的花魁，确实有些年纪大了。”言熙合上账簿来，一直手托着下巴打量台上的演出，一直拾起一粒葡萄，“瑾萱，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醉生梦死的规矩吧，进来了醉生梦死，想出去的只有死人。”
他说的那般风轻云淡，瑾萱却是全身冒起冷汗，“是。”
言熙转身，笑笑，“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世上没有人会放着大买卖不做……若是那个人富可敌国还是可以考虑的，至于张员外，似乎太穷酸了。”
仿佛感受她的紧张，言熙挑挑眉，将话题转移，问：“对了，清澈近日如何？”
“她是楼主特别关照的人，瑾萱自是悉心照料。况且，她自身也聪明，很多东西一看便懂了。”
“哦，不过，我听说，今日她有个妹妹来找她？”
一切不再自己的掌控内，瑾萱一时语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事我问过绿漪，未有蹊跷之处，便也没上报。”
正于这时，一名丫头闯进来，见于楼主，便也福身请安，对于她的莽撞，瑾萱呵斥，“没见楼主在这，何事如此匆忙？”
“罢了，想必也是紧急的事，这丫头才会冲进来的。”言熙笑笑，坐于一旁，饮茶，“有什么事，直说吧。”
“楼中刚刚来了一位公子与一位小姐，点了头牌姑娘，且是不满，邱嬷嬷见之，换了好几批，最后连胭脂姑娘都去了，依旧是不满意呢……这才不，我才前来请示阁主。”
瑾萱微微沉思，且道：“你先去，好好安抚客人，我马上就来。”
“且慢。”言熙凝眉，询问，“那公子与小姐如何容貌？”
小丫头如实道：“那公子，着一袭白衣，眼睛有些看不清，倒是长的俊秀。那姑娘，一身玄色，蒙着轻纱，眼角边有一轮金色月牙，看样子，不是中原人士。”
言熙微微沉眸，而即，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难怪看不上那些姑娘，看来，要好好招呼一番才是……瑾萱，你去涟漪阁请清澈姑娘，叫她好好招待贵客。”
忽而忧虑，瑾萱拦下洛灵来，“楼主，清澈还未面客，这样做，是不是稍欠妥当？”
“我自有用意，放心，让清澈去，是最合适不过的。”
她大抵知晓他的脾气，便也不再阻拦，洛灵刚转身，且见阿冽领着绿漪而来，便也退于一旁静候。
“瑾萱姐姐也在这，似乎打扰到你们了？”阿冽恭敬地俯俯身，且道：“我只是有事与楼主商量一下，说完我就走。”
“没事，对了，楼主刚刚命人前去请你，没想到，妹妹便来了。”瑾萱巧笑应道。
阿冽点头示意，“不知楼主找清澈何事？”
言熙正想开口，且被瑾萱捷足先登，“今日来了个奇怪的客人，连胭脂都伺候不了，楼主想让你去接见。”
察觉到瑾萱内心的不适，阿冽知趣道：“竟然是贵客，我这还没有正式登台的雏儿也不知应付不应付的来，当下，凭瑾萱姐姐的火候，且是最适合不过了。”
“若是瑾萱可以，我便不会让你去了。”终是，言熙开了口，断然道：“这个客人恐怕也只有你才应付的了……对了，你刚刚不是有事求我，若是这件事情办好了，什么都行。”
“此话，当真？”阿冽甚是认真地问。
“当然，醉生梦死的楼主，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