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转眼一个多月，醉生梦死的训练似乎也变得越来越严格，鲛人身子天生体弱，有些受不了训练的便也放弃了，被编入不同的处所，留下来的大多也是精致之人，而后的几个月，便也是更加的苛刻了。
这几日总是重复着所学，阿冽有些乏了，绿漪便也请了假，苏嬷嬷看在阁主的面子上虽然允下，但也只是命阿冽在亭子中作诗画画，修身养性。
从长条椅上起来，阿冽脱了鞋子，白xi的足踏在石头上，双tui轻ying地如同猫的步伐，走了几圈下来，一旁地绿漪手舞足蹈地拍手叫好，“清澈姑娘，你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短短的一个月，且是早就超过了那些姑娘们了，就连红雪那小子都不及你呢……依奴婢看，您还是歇歇，看看书练练字。”
阿冽没有太多理会她，停下来，套上鞋子，走到石凳旁坐下。对于书本，大抵是过目不忘的，便也觉得若是表现得太过聪慧，恐是要招来麻烦，想想，她便也将书放于一旁。
绿漪见此，上前沏了一壶茶，自说自话起来，“姑娘可是觉得这本书看太多遍无趣了？……对了，婳苑那边昨个新买了一批颜料回来，那青色可正了，听说是上好的蓼蓝制造的，姑娘可要画画？”
蓼蓝。
听及这个词，阿冽忽而想到在渭河边上那群孤苦无依的孩子们，然而，她却也生性冷漠之人，未有太多感触，只是点点头，“好。”
一个月的相处，绿漪已是习惯清冷的自家主子，未有多说，便也转身去了婳苑，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她也端着颜料及画笔重新回到亭子。
将一切摆放好，绿漪立于一旁，见阿冽拾起笔，然，却久久未成下笔，便巧笑指向池里的粉荷，“姑娘看那荷花开的多好，不妨画下……若是不喜，对着铜镜画下自己，令婳苑做一副美人图也是好的。”
“美人图？”忽而，阿冽忆起那日在醉生梦死重遇那个红衣少年的场景，话毕，便也闭目动笔起来。
睁眼之时，笔尖和纸张的摩擦间变幻出一个倾城美人，眼角边的蝴蝶与嘴角间的浮动酝酿出灵韵，血红色的衣裳包裹着他的纤瘦的身子，刹那，阿冽几乎忘却他是一个男子，索性地，她不禁微叹：“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飘。”
“姑娘，不妨说是‘一笑倾城魅众生’，这可是绿漪见到过最美的人儿了！”
“可是，说我么？”
“楼主！”绿漪诧异着，看到来人，微微低头，未敢再直视。
阿冽转过脸来，一张画中放大的脸呈现在眼中，微微怔住，下刻，便也镇定下来，“楼主怎么走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是想吓唬小女子吗？”
“恐怕是清澈姑娘太过沉浸进去，怎么能反过来怪我？——对了，刚刚我可是看你手中有一副画像。”红衣少年带着质疑看她，与之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夺她手中的画纸。
阿冽反应极快，下刻便也将手中的画置于一旁，手腕巧妙地触及茶杯，将清水洒在上面。见此，年轻的楼主便也嘤嘤笑起，“看来，姑娘画的可是本楼主呢。”
阿冽只是气定神闲地笑笑，“未曾见过像楼主这般厚脸皮的，若是楼主喜欢这幅画，清澈送予楼主便是，何必拐着弯来讨要呢？”
“若不是的话，姑娘大可将画卷于我一看！”
“这幅画已是毁了，楼主若要看，下次清澈再画一幅成品于楼主，岂不更好？”
“你竟明知我乃楼主，若还是这般阻挠，可是让我亲自动手？”说罢，他故作气愤，余光瞥于石凳上仍旧清闲的女子。
“楼主莫要生气，我家姑娘只是性情稍冷些，并不像讨人喜欢的主儿，楼主就看在姑娘远离家乡数月，思乡苦楚的份上饶恕姑娘吧。”绿漪连忙跪于地上，见阿冽仍旧如此，便也拉拉她的袖子，“姑娘，你莫要于楼主对峙，这对您一点好处也没有。”
思虑片刻，阿冽便也稍稍妥协，干脆将画纸放于桌前，言熙也不在为难，拾起来，画卷只有少许被打湿，而湿掉的那处正巧晕染的恰到好处，他好看的眼睛巧笑起来，眼角的蝴蝶仿佛要飞起来一般，“呀，原来真是画我呢——看来，清澈姑娘对本楼主有些意思呢！”
“你……”依于往时，阿冽待他仍是无了办法。
“呐，看在你对本楼主有意思的份上，本楼主待你去一个地方吧？”不等她开口，言熙且是一把拉起她的手，开始飞奔。
“喂，苏嬷嬷吩咐过，不让姑娘离开这里的！”绿漪焦躁地跳起来，然而下刻，眼前的人已经不见。
……
“你要做甚，可以先放开我吗？”阿冽将手从言熙手中抽chu来，立于一旁，淡淡道：“我不能在外头待太久，苏嬷嬷会罚我的。”
“呀，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清澈姑娘也有害怕的人？”上一秒他还是嬉笑着，下一秒他且是有些认真起来，“不觉得那个小丫头太恼人，想与你单处的时辰也没有？”
阿冽忽而镇定，略带质疑地看他，“我不知道，楼主到底想做什么？”
言熙什么也不说，躺下来，绿色的草触摸着他的身体，有一种清晰的味道弥漫在鼻间，闭目，狠狠地吸口气，懒惰地伸了伸双臂，打了个哈欠。
许久，也不见面前的女子有所行动，言熙微微睁眼，朝她眨了眨，示意他躺下来，见她不动，便也皱眉，“喂，清澈姑娘，非让我以楼主的身份去命令你？”
对于这样的手段，阿冽觉得无聊，然而也正中下怀，也不说什么，在他身边躺下来。
“嘿，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角度的太阳很迷人？”
“恩？”阿冽顺着望去，阳光洒落下来，忽而有些刺眼的，眼皮耷la下来。
然而，那一刻，她心中一惊……她居然，可以感受到日光的刺目？
是，是麟儿那一颗药丸所起的效果么？
——然而，那到底是什么？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年纪轻轻便像忧虑重重的老者，总有那么多担心不完的事！”
声音将她拉回，阿冽有些不解看他，“啊？”
“你还真是像她，不爱笑，对于某些又执意的不得了——真是怀疑呀，难道是诞生她之时，顺便铸就了一个你？”言熙既是笑起来，没头没脑地开着玩笑，“有时候，真的在想，如果我们不是那样的相遇，不是拥有着各自的宿命与人生，是不是又会有不同的际遇呢？”
面对他的自言自语，阿冽愣愣看他，“楼主，你怎么了？”
“呀，还真是笨的没有办法？罢了。”言熙眨眨眼，若有似无地开口道：“我们以后见面，就不要再闹腾了。”
良久，阿冽浅浅点头，“好。”
“听瑾萱说，你家里只剩你一人，孤苦伶仃，来九黎是为生计所迫……不知道你听说过没，不论曾是多么单纯美好的女孩儿，在这里待久了，终究会沦落风尘？”他淡淡地说着，眼中极其平静，“当然，我想若不是经历了饥寒交迫，是没有人愿意走到这一步的。”
“不，楼主……你真的有看清这片天地的情况吗？”
那一刻，他微微震惊，而即恢复常态，“在你眼中，这片天地又是怎么样的呢？”
“是有流离失所，颠沛流离，那是因为战争所迫，或许而今只有九黎是作为安全的了……然，醉生梦死中，没有饥荒，甚至是安乐奢侈，有了这一切，没有人愿意再到贫苦的生活中去。而我，大抵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位罢。”
终究是，年轻的新楼主没有再说话，见身旁的女子欲要起身，他才开口，“其实，我才接手这里几个月，以前都是放浪着性子过生活，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不能担起这个担子……然而，它却对一个人很重要，所以，我也必须走下去。”
阿冽停止自己的动作，回望他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何必于我说这些，纵使说了，我也无法理解。”
“你做什么去？”见她起身离开，言熙问。
她开口，脚下的步子并未停留，“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迟了，苏嬷嬷会罚我。”
“这画不要了么？”他挥舞手中的画卷，挽留。
“若是楼主喜欢，清澈便当送予楼主了。”
那样的声音，清冷的宛如那个空灵的女子，言熙微微失神，“其实，你早已不用再训练，鲛人天生便有摄人心魄的美丽与气质，苏嬷嬷那里便也是借口……罢了，希望下次再这样独处之时，你不要再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然而，阿冽没有回答他，言熙也不纠缠，倒在草地上，眯眼享受午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