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可是尚且觉得我好像是要哭了，很贴心的一直站在那儿，等了我好久，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了手。
“干嘛？”
“你拉我一下。”我苦兮兮道，“我腿麻了。”
尚且不耐烦地伸手，很大力的把我拉了起来，蹲的久了，一瞬间的眩晕，我眼前一片漆黑，这是正常的，有些贫血而已。
在这黑暗中，尚且说道：“不要哭。”
我点了点头， 忽然之间鼻尖就有点酸了。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伸手把白大褂扒拉了下来，递还给他，“我知道。”
等我回去的时候，程千还没有回来，我莫名的就有些恼火，只是看着旁边的那孩子，心就静了下来。
那个孩子，一直没有离开。
“你……还在这里等着？”
他歪了歪头，然后颇为认真的说道：“恩。我听说，每天见面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可能以后都再也见不了了，所以我要在这里等着。”
我苦笑了一声，“你中文说的，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为了和秦荣下棋而学习的。”他抿了抿唇，食指紧扣着，松开，又扣上，“他说他没有什么时间去学习韩语或者英语……可是我又想要和他下棋，想要听懂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只好我去学习中文了。”
我看着他头顶的发璇，然后问道：“秦荣下棋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当然我也很厉害。”他这样说道，“我每次都想要赢他，可是每次都赢不了，真是很麻烦。”
我道：“我也从来没有赢过他。”
“你们也一起下棋？”
“很久之前一起下过，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能够把我打败了，体无完肤那种。”
小正太点了点头，已经很认真的说道：“那是正常的，赢不了他。”
我有点儿想笑。
之前见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现在看上去，他已经要长成一个大人了。
时光真的是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没有叨扰过谁，也没有放得过谁。
“可是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打赢他了。”小正太眨了眨眼，然后问我，“努娜，这样子的事情会不会就变成我生命中铭记的一部分了？”
我一愣，终于没有忍住，戳了戳他的发璇，“恩，不仅仅是你，对每个人都是……只是等很久之后，大概还是会有人忘记的。”
他点了点头，“秦荣是强者哦，所以不要觉得可怜他。”
我道：“……恩。”
“就是觉得真是可惜。”小正太又重复了一遍，“真是……很可惜。”
我道：“……恩……”
傍晚时分，沈主任和程千一起过来了，沈主任看见我笑了一下，那个老头儿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对于自己的病人仿佛是没有心一样。
可是我知道，这只是见多了生离死别。
他还只是个中年老头儿，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我们老主任，现在已经四大皆空了。
“沈主任。”
“你还真的回来了啊。”沈主任道，“等会儿院长就要来揍你了。”
我苦笑了两声，实在没有什么心思去说笑。
沈主任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们还是年轻啊。”
“要去见见吗？”程千问我，他已经换上了白大褂，里面还穿着蓝色的手术服。
是很济世救民的样子，宛如天使。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看着小正太已经去换无菌服了，心里真的是很钦佩他的勇敢。
“在外面看一看就好了。”我道，“房间里也进不去这么多人。”
他便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两个人站在玻璃外面，看着里面躺着的人身上插满了管子，一直沉睡着，紧闭着双眼，了无生气，没有清醒过来。
秦家人像是麻木了一般，只有秦妈妈哽咽着像是要哭了。
他们的心里，一定比表面上看着的更加的痛苦。
那个小正太就一个人站在最外面，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他站了一会儿，对着病床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请你等一下。”我喊住了他。
刚换好衣服的他头顶还有一撮小头发翘着，十分的可爱，只是脸上又带着这样子认真的神情，一时之间，看上去竟让我觉得有点儿像是小荣荣。
他看着我歪了歪头，“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努娜。”
我把带回来的棋子递了过去，“送给你。”
“欸？礼物吗？”
“本来是要给秦荣的。”我道，“可是你看现在，他也用不了了，只能送给你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谢谢你。”
“是从佛都带回来的，希望能保佑你。”我道，“就当是我迷信吧。”
“努娜您还是不要笑了。”小正太扬了扬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开心的样子，象棋——我会好好用的。”
我摸了摸鼻子，深吸了口气，“我也谢谢你了。”
我们认真的道别，大概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了。
那之后我们被大伯先教训了一顿，然后领回家跪在了爷爷面前认错，一看见爷爷，我没有忍住，一下子就哭了，害得他以为是程千欺负了我，于是程千多跪了一会儿。
难得吃了一顿团圆饭之后，我们启程回A市，负荆请罪。
大概是知道了我的心情不好，万女士难得的没有揍我，甚至是我爸爸还来安慰我了。
我有些钻了牛角尖的问他，“我小的时候看电视剧，那些濒死的人，总会有什么神医忽然出现，扎两针，就能够把人扎好了，你说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本事不到家。”爸爸信口说着胡话。
“那莫爷爷可以吗？”
“他也不行，是个老糊涂蛋。”爸爸侧了侧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像是在笑，“能不能救活人，你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有着神圣地位的中医，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
我都知道的。
甚至来说，有些病症，建议去看西医，并不是盲目的在中医上找活路。
所以那时候，程千说希望秦荣去国外看一看。
可是现在，我们要去送少年最后一程了。
他的家在A市，最后还是回来了，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尘归尘，土归土。
我对程千说：“这可如何是好。”
程千道：“此岸彼岸都是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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