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秦卓小声道：“主子，属下也没有成家，您该不会让属下牺牲色相，去对那蒙家的二小姐用美人计吧？”这样的时候，联姻无疑是最省事，最能让彼此放心的结盟策略。而东平州的属官之中，还没有成家的不多，其中，就属他最耀眼了。
“美人计？”叶瑶当真是没有这个打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就算是要用美人计，也该是蒙将军主动。毕竟，我们有燕昭的十万兵马在外策应，并不着急。他蒙昌荣的部下却已经面临着断炊的危机了。仔细说来，他比我们更着急。算了，先看看这位体恤士卒的大将军，究竟能为了他的部下做到哪一步吧！”
“是！”秦卓松了一口气，说道：“是属下心急了。却是忘了，蒙将军只会比我们更着急！”
蒙昌荣算得上是个行事果断的人了，十二月初六的早晨，便让夫人带着小女儿，以及一百个工匠，来驿馆拜访。
叶瑶在驿馆中见到了蒙昌荣的妻子尤氏，以及小女儿蒙若兰。尤氏并不是世家女出身，她与蒙昌荣是少年患难夫妻，陪着他从寒门弟子，到封疆大将一路走过来，一言一行说不上多么优雅，却也胜在大方妥帖。蒙若兰的模样随了母亲七成，不算是多么漂亮，却有种边关女儿的爽朗和天真，还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看着叶瑶的时候，眼中满是好奇和崇拜。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妾身本该早些过来拜见。不成想竟一直拖到了今天，着实失礼！”见礼毕，尤氏淡笑着说：“前些日子，因为军粮吃紧，夫君连夜里都睡不安稳。他这个人啊，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看不得部下挨饿受冻。昨天夜里还与妾身说，若是见到了公主殿下，务必他麾下三万将士的感激之心送到。”
“不过些微小事，当不得一提！”叶瑶已经听出来了，尤氏话中，颇有和她修好之意。自笑了笑，说道：“蒙将军是戍边大将，他手下的粮饷充足，边疆才能宁定，东平州才有太平日子过。我们本就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连理关系，助人也是助己。夫人放心，但凡是叶瑶能做的，都会尽力去安排。沼泽大荒的冬天和雨季都将结束，日子一定能好过起来！”
“公主殿下眼光长远，胸襟博大，妾身佩服！”尤氏倒是觉得意外，不曾想，这个出身尊贵的东平公主居然这么好说话，而且言辞之中没有半点儿骄矜和轻视的意思，话里话外，纵使拉拢之意浓厚，却总是让人听了心里舒坦，恭维了两句，倒是真心感激道：“妾身此来，正想和殿下说一说军中的事情。实不相瞒，很早以前，夫君便安排人造船，出关捕鱼，以填补粮饷上的不足。可是，南疆那地方水深妖兽多，夫君前后派了近千亲卫出去，还亲自带了队。可是，这靠近陆地的地方，出产不丰，还要与民争利，不是长久之计。可若是深入沼泽大荒，只要碰上一只大型妖兽，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夫君亲自带人出去了七趟，每一趟都要折损过半人手，收获却寥寥无几。却不知公主殿下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保得船队安然返航？”
“不知蒙将军的亲卫中，中阶灵术师有多少，高阶灵术师又有多少？”叶瑶倒也没瞒着尤氏，直言道。
“夫君是六阶灵术师，麾下大概有百来个中阶灵术师，其余的大半是低阶灵术师，还有些根本不是灵术师。”尤氏说到这里，惭愧道：“夫君手下的将士，服兵役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五年，新兵来了又走，有时仅仅只能在军中停留三年的时间。而这些人来的时候，大多没有修为，必须从无到有的一一栽培，可栽培了没有多久，这些人又解甲归田了。所以，很难培养出高阶和中阶的灵术师来。”
“原来如此！可是，南疆的募兵制度好像并非如此啊！”叶瑶蹙眉道：“南疆驻军中，却是有很多在军中停留了十年或者更长时间的士卒。同属朝廷制下，竟是差别如此之大吗？”
“南疆先前是桓家人主持大局，陛下对桓青将军一向颇多礼遇，也颇多容让！”尤氏说：“而西疆那里，陛下大概还是不放心吧！所以，就算是士卒没有换一茬新的，往往也要平调几次，使得兵无常兵，将无常将，免得上下勾结，结党营私！”
“可若是一味如此，怕是会使得上下离心，兵将不和吧？”叶瑶说。她算是听明白了，天和帝是怕再养出来一个尾大不掉的桓青，一直都在控制着蒙昌荣的影响力。
“可不就是如此！”尤氏心有戚戚道：“夫君是寒门出身，除了陛下，身后一没有靠山，而没有外援，在陛下跟前，根本就没有说不的权利。这不，天下兵将如此之多，南疆的粮饷一向充足，唯独夫君麾下，总是缺粮少菜。夫君每每提起此事，都要愁白好几根头发。”
“那么，蒙将军如今打算怎么办？”叶瑶压低了声音说：“夫人想来也知道，如今的天京城里，陛下的情况不大好！若是将来有个万一，蒙将军又该何去何从呢？如今的太子殿下也好，沈皇后也好，都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主子。”
“可不是！这些日子，夫君也正愁着这事儿呢！”尤氏忧虑道：“不管怎么说，夫君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对不住部下的！他有时甚至对妾身说，但只要能保得这三万将士的日子有着落，就是叫他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他也甘愿！”说到这里，尤氏眼角落下泪来，就连年纪不大的蒙若兰，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哀伤之色。她已经大致明白自家父亲的处境了，如今，天和帝没有精力照顾父亲，父亲既要为手下的将士找个出路，还要应付太子等人的打压和迫害，每一天都过得水深火热，如履薄冰。
“叶瑶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却不知蒙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叶瑶等母女二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方才说道：“当初，陛下把东平州划到叶瑶名下时，曾经特意声明过，北疆会有的待遇，东平州都会有。所以，朝廷不负责北疆护**的军费和粮草，护**的粮草和军费就全部自给自足。
再则，如东平州这样的封地，其戍边将士中，若是由天京城直属的军队，则由天京城出钱粮军饷，若是由东平州直辖的军队，则由地方州府供养。蒙将军不妨以军饷不足为由，请求朝廷遣散部分士卒。这空缺出来的部分士卒名额，则由东平州从本地百姓中招募并补足。”
“可是，那些被遣散的士卒，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尤氏说：“这些士卒多半是还没成家，也没有生儿育女，就一头撞进了军中搏前程。如今回乡后，手里多半没有土地房屋，也没有财帛钱粮，大部分只能如南疆的这些冒险者一样，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事实上，这种遣散，朝廷基本是不给遣散费的。若是手里还没有军饷，这些人连顺利回乡都成问题。
“这个不难！被遣散的这一部分人，直接化作东平州本土人士，并以东平州封地属军的身份，再度归于蒙将军治下。到时候，这些人的钱粮军饷，就可以统一由东平州州府负责。到时候，若是东平州的日子好起来了，这些人的军饷钱粮肯定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夫人想必也清楚，若是没有了朝廷严格的资管管控，昔年荒凉的北疆，如今是什么情形？而昔年条件艰苦的北疆护**，如今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再则，东平州人口不多，这些人大可以把远处的家眷接过来，在当地成家生子。将士们守卫国土，日日与敌军或者是妖兽们搏命，能与亲人团圆一天是一天，是不是？”叶瑶说。
这其实就是在变相地把天京城的军队转变成封地的属军，朝廷肯定是要吃亏的。但是，因为这些属军还是归蒙昌荣节制，普通士卒们的福利待遇有增无减。所以，他蒙昌荣没有损失，普通的士卒们也会从中得利，唯一面子上不好看的，就只有远在天京城里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天家贵胄。
如今，天京城里的皇帝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了，他们还会在乎天京城里的权贵脸上有没有光吗？
“可是，如此一来，东平州能吃得消吗？”尤氏已经动心了，说道：“公主殿下，这三万人的粮饷可不是个小数目。如今的东平州，人口不过十万，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如何供养的了的三军大军呢？”
“这些事情，叶瑶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只是如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那些话说起来反倒是显得狂妄。但是，夫人也须记得，叶瑶的背后，还有宸王府，以及作用北疆的宸王。华皇后一手打下了北疆的太平根基，宸王殿下便是一手造就了北疆军民的富足和繁荣。即便是叶瑶年纪轻，做事不周全，以至于出了纰漏，后面还有一个宸王殿下盯着呢！论经验也好，论财力也罢，不管如何，我们都还有一条退路，您说呢？”
“原来如此！”尤氏心中的最后一点儿怀疑也被打消了，又担心道：“可是，区区一个东平，未必能给宸王和北疆带去多大的便利。这里的事情，宸王殿下愿意伸手吗？”
“他都把自己的准王妃押在这里了，夫人莫不是还看不出他的心思！”叶瑶笑了笑，说道：“其实，夫人若是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再等一段日子，看看东平州日后的发展。您放心，在这之前，说好的两成粮饷，州府会一分不少的拨过去。其他方面的困难，只要你们开口，只要能伸一伸手，叶瑶这里总是会尽力而为。定不叫将士们饿着肚子守过门，保边疆！”
“公主殿下宽仁，妾身感激不尽！”尤氏眼中一热，站起身来，就要以大礼相谢。这位公主殿下说的桩桩件件，都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家夫君和夫君手下的将士考虑，她甚至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来。
“夫人不必多礼！”叶瑶亲自扶了尤氏起来，说道：“还请夫人转告蒙将军，若是不嫌弃叶瑶越权逾矩，州府这里就派几个懂算术的账房过去，看看军中的粮饷缺口究竟有多大，尽快商量出个章程来，如何？”
“公主殿下放心，妾身一定把话带到！”尤氏擦了擦眼泪，连连保证。
叶瑶笑了笑，知道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成功了大半。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笑道：“叶瑶孤身来东平州，连侍女都只带了一个，身边竟是没有几个女眷。若兰姑娘蕙质兰心，温柔和婉，却不知可否在这里留几日？”
话落，叶瑶看向面上露出惊讶之色的蒙若兰，又补充道：“以后几日，叶瑶每天都会随着狩猎队出关。若兰姑娘若是想看看沼泽大荒雨季的风景，这却是一个好机会！至于安全，叶瑶此来东平，宸王殿下除了负责日常值守的护卫，连高阶灵术师出身的亲卫都送来了两个，应该能保证若兰姑娘的安全！”
“公主殿下，若兰真的可以留下？”蒙若兰显然是动心了，她本就不是以足不出户的贞静为美的文臣之女，天性里便对狩猎和关外的风景充满了向往，此时却是真心想留下来。再则，她也想讨了这位靠山强硬的公主殿下欢心，为自家父亲分忧解难。有个人能在公主这边说上话，他的日子会安稳许多。
“只是小女性子顽劣，怕打扰了公主殿下清静！”尤氏略有些忐忑道。
“叶瑶本也是个爱热闹的，谈不上什么清静不清静！”叶瑶安抚道：“若兰姑娘是将军的女儿，叶瑶却也有个做将军的长兄，总归都是将门女儿，不兴文臣世家的那一套繁文缛节！”
“如此，小女便叨扰公主殿下了！”尤氏想了想，便一一应下了。最后又道：“哦，妾身的夫君是从西疆中来这里赴任的，最近的西疆，似乎不大太平，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妾身也不甚清楚，怕是还得去问一问夫君。”
“这么说，那个楚成又死而复生了？”叶瑶心念一动，问：“他悄悄回西疆了？”
“这恐怕不好说！”尤氏心中对这位公主的聪慧惊叹了一瞬，而后摇了摇头，说道：“成王这人，忒没有底线了，殿下务必小心为上！”
“多谢夫人提醒！”叶瑶笑了笑，说道：“叶瑶自会小心！”
尤氏点了点头，又说了些闲话，便自起身告辞。叶瑶送了她离开驿馆，方命人安顿蒙若兰住下来。这时候，外面的侍卫来报，说是出关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了，问叶瑶要不要随行。
“自然还是要去！”叶瑶点了点头，又命人去和蒙若兰说一声，问一问她愿不愿去。蒙若兰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便随着叶瑶一道，换了衣裳，撑着把伞，离开隘口，一路向着沼泽大荒而去。
蒙若兰头一次见到沼泽大荒这天连着水，水连着天的壮阔景象，也不曾见过这许多来来往往，人口攒动的冒险者，眼中满是好奇。等看到在水面上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占了大片水域的渔船时，眼中的惊异之色更甚了。
叶瑶带着她上了一条大船，见众人都准备好了，便吩咐所有的船只起航。
此日的南疆依旧落着雨，但雨水并不算大，堪堪能沾湿衣裳而已。叶瑶自在船舷边而坐，蒙若兰站在她身边，说着这有关大荒沼泽的故事。
叶瑶不大愿意与女孩子往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和人凑近乎。事实上，她若是愿意开口，很多时候，都能称得上是舌灿莲花，妙语连珠。两人一路相谈甚欢，蒙若兰也从一开始的不自在，拘束变得轻松自如，直到一只晕头转向的大龟撞上了一条小船，把船上的两个猎人撞下了水。
“无碍！”叶瑶只是安抚了一句，看着周围的人去猎大龟，而那落水的人则趁机游到了另一条渔船的船舷上，被人拉到了小船中。对于这样的事情，船队已经很有经验，没多会儿，战事就以船队这一边抓住了大龟做结。
那只大龟大概有一丈长，论体重，大概要达到上千斤。渔夫们杀死了大龟，却没有把大龟的尸身带走，而是分成了几百块，分发到各个渔船上。其中的妖核被送到了叶瑶的船上。叶瑶见那妖核呈浅蓝色，半透明，大概有核桃大小，心里也觉得喜欢。接过来后，从船上找了一个刻刀，一点点雕凿成了一只小兔子模样，递给了蒙若兰，说道：“这是今日的第一个猎物，总有些特别的意义，正好可以留给你做纪念。”
“可是，这太贵重了吧？”蒙若兰也是知道妖核的贵重的，此物一般都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兵器，很少有做成这样的雕件的。
“这是千年玄龟的妖核。玄龟是木属性妖兽，起妖核气性温和，有温养之效，女孩子佩戴在身上，对身体有好处！”叶瑶沉吟道：“我观你气息略有些虚浮，脸色也稍显苍白，应该是小时候没养好，体质偏于虚寒。你贴身带着此物，大概两三年后，就能将这身虚寒尽数祛除。算算日子，可不正是你议婚的时候！”
“多谢叶姐姐体恤！”蒙若兰心里感动，却也不再推辞，珍而重之收下了这个雕件，说道：“母亲生我的时候，不慎受了寒，等到我出生的时候，又是早产，所以，身子一直不怎么康健。这些年来，家里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却总是不见好。”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愿意，蒙昌荣夫妇才最是宠爱这个女孩子吧！叶瑶笑了笑，问：“你是水属性的灵根？”
“算是吧！”蒙若兰说：“其实，我是冰灵根。只是因为这胎里带来的虚寒之症，如果修炼灵术，只会让身体越来越弱。如此一来，却是也不敢修炼灵术了。”
“若是好生调理一番，应该会有办法！”叶瑶想，她对于这样的事情很有经验。能克制寒毒的丹药，她琢磨出的方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宸王府的药方里，如今还堆着不少。只是此次来南疆，她身上没带，只能等回到天京城之后，再做区处了。
船行水上，越是往里走去，收获越是丰厚。同样的，危险也越来越多。平顺、惊险、刺激轮番上演，倒是引得蒙若兰这个小姑娘忘记了悲伤和忧愁，沉浸在那惊喜迭出的激动人心里，不能自已。
船只返航时，已经过了正午。众人的午饭都是在船上用的，食材是昨日准备好的烤鱼、煎鱼、腌鱼等物，根据口味的不同，鱼肉上分别撒上了辣椒粉、胡椒粉、孜然等香辛料调味，还有些是用盐水煮好的海螺和牡蛎等新鲜物。不管是什么食材，都在去腥上下足了功夫，做出来的干粮滋味甚是鲜美。因为缺少蔬菜，干粮中还额外加了几种水果。总之，尽可能保证了这午饭的可口。
船只返航后，照样是由州府里的衙役将猎物装上车运走。到时候，该送到各处的直接送过去，剩下的要么交到大厨房，做成烤鱼或者是煎鱼，也有些做成了腌鱼。剩下的一部分就被放到了冷冻库，当成储备粮。这个冷冻库还是冯子玉来了之后，连夜用阵法和几种矿物做出来的，原理大概和冰车类似。
为此，州府特意寻了一个空宅子，赶工做成了库房。还连夜搭建了一个专门处理鲜肉的大作坊，近千人在这个大作坊里，给打来的各种鱼分好类，做好初步的加工，一部分送到厨房做成烤肉或煎肉，一部分直接送进冷库中。
这样一来，南阳郡的中相当一部分百姓就多了个营生。不管是成年男子，或者是体力稍弱的妇人少女，都可以通过这种工作挣得一份养家糊口的钱粮，算是解决了一部分人的生计。
而随着捕鱼狩猎队伍的逐步扩大，这样的大作坊和大库房还会进一步增加。如今看起来稍显荒凉的南阳郡，说不得很快就会繁荣起来。
叶瑶特意带着蒙若兰一一见识了此中种种，不辞辛苦地详细解释此中的运作规则，有时候还会说一说东平州的将来。其用意不言而喻，她是想通过蒙若兰，向蒙昌荣传递一种讯息：在她的努力下，东平州会很快昌盛繁荣起来。所以，她是他可以信赖的靠山和同盟。
蒙若兰大致能猜到叶瑶的用意，本来，叶瑶就没怎么瞒着她。大开眼界之余，倒是在心中生出无限佩服来。这位公主殿下才刚刚过来，荒凉的东平州就开始焕发出盎然生机。她纵然不懂政事，也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女的玲珑心思来。
原本，她心里其实还有几分怀疑，觉得叶瑶留下她，说不定是存了用她做人质的意思。此时想来，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也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叶瑶不是要她做要挟父亲的人质，而是要她做父亲的眼睛，并亲自为父亲，以及父亲的麾下将士们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将来，军中评论起此事时，她会是其中不容忽视的功臣之一。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东平州的十二月沉浸在一种繁忙而有序的秩序之中，叶瑶每天带着蒙若兰出关，上船，在船上消磨大半天的时光后，回来看一看库房和作坊的情形。
十二月中旬，彩虹山城把黄雪韫和几百个工匠送了过来，他们要为彩虹商行规划店铺、街道和主要的府衙。届时，更多的东平州人用尽了南阳郡，他们有的做了矿工、有的做了铺路或者筑房的工人，还有的在石匠或者铁匠的手下做学徒，从无到有的学一门手艺。
因为有灵力这种神秘莫测的能量存在，这些工匠的工作效率远胜于叶瑶前生所见的人。到了十二月月底的时候，南阳城便已经焕然一新。彩虹商行正式入驻南阳城，新组建而成的商队把城中过剩的鲜鱼，或者是处理好的鱼肉制品运到龙骧国各处，卖给各处的酒楼，以及高门大户的厨房。他们用所得的收入换来粮食和布帛等物，再度返回东平州，转卖到东平州各处。
同时，十二月底，朝廷的加急文书也送达南阳城。楚玉和沈皇后一如叶瑶所料，没有在出入关隘上为难叶瑶，一路绿灯放行。至此，东平州最大的顾虑也不复存在。
天河十五年的年初，蒙昌荣终于下定了决心，以粮饷迟迟不到的缘故，请求朝廷裁撤戍边官军，改由东平州自己人顶上。朝廷的确没有钱粮维持庞大的军费支出，不得不点头同意，原本的三万驻军，大幅裁减之后，只剩下了灵术师等阶相对高一些的五千余人。那些被裁撤下来的人，马上就变成了东平州本土的属军，摇身一变，照样在军中效力。
此时，南阳郡的繁华正在向着周围的地方扩散。州府利用彩虹商行这个大钱庄，大量开矿山，修路造桥，一次解决了大量百姓的生计。同时，州府修筑出来的这些基础设施，又将进一步加快南阳郡的发展。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东平州仿佛完成了一次重生。
而困扰了许多人的匪帮，最终改造成了几十个狩猎队。每一队五百多人，其中五分之一是彩虹山城走出来的亲卫，另一半是原本四处打家劫舍的土匪。而那些加入狩猎队的山匪，亲眷也能城中安家，从此不再饥一顿饱一顿过日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归心安居。
一月下旬，彩虹山城中有关炼丹的部分产业也落户东平州。呈爆炸性增长的丹药数量，将大幅提高狩猎队的整体实力。同时，州府供给属军的粮饷改制，钱粮大幅提高的同时，还有一定数额的丹药配给。并且，鼓励全军修炼，凡是修为进步快的，都能得到额外的奖励。而各种各样的学堂和书院也在筹建之中，这将为培养更多的高阶灵术师打下坚实的根基。
叶瑶原定于二月回天京城的，因为此间种种，不得不推迟了时间。事实上，东平州的发展进程，她也只是看看而已。庶务有秦卓管着，军务有蒙昌荣管着，狩猎队里有袁永峰。，修路、造桥和开矿的事情，则是冯子玉、姜春来和黄雪韫管着。她重点关注的，是西疆的动向。
短短两个月，东平州仿佛彻底换了个天地。蒙昌荣这下子倒是真心追随这个年轻的一州之主了，而叶瑶也信任他，但凡是军务中的事情，就算是有什么主意，也是事先和他打招呼，都交给他一手主持。不止是不居功，甚至还有刻意放低架子，让功于臣下的意思。这份为人主上的态度，和多疑刻薄的天和帝比起来，不啻于云泥之别。
事实上，这倒是蒙昌荣高看叶瑶了。她只是觉得，戍边军的钱粮都在秦卓手里把持着。对于军队来说，只要捏住了粮饷和一应福利，就等于捏住了军心。这就使得蒙昌荣那边，一没有犯上作乱的必要，二没有生事寻衅的底气。再者，叶瑶这边还有直属于她的狩猎队。这一支上万人的队伍只听命于她一人，保证她的安全却是没问题。再不济，外头还有一个燕昭在外策应，怎么都不至于让她在自己的地盘上翻了船。
东平州地方不小，闹出的动静也不小，但因为被重重天然壁障包围着，这一番动静引起的影响却不大。外人只知道，继彩虹山城之后，彩虹商行又扬名了。这个商行专门做从南陆沼泽到北地的生意，各种新鲜的沼泽特产源源不断地送进北方各个州郡，最后出现在千家万户的餐桌和酒楼上。
一家蛋糕做大了，自然就有百家想上来分一杯羹。在这方面，东平州卡的相对严格一些。这其中就涉及到“保密”二字了，虽然也有零零星星的商户参与进来，但整体上，却还是以彩虹商行为主。这原也是公平至极的事情，在东平州的变化中，出力最多的是彩虹山城，如今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得益最多的，自然还是彩虹山城。
二月中旬，叶瑶终于决定启程回天京。这一次，她没有惊动别人，连马车都没有坐，只是和天剑和天影二人一道，改装易容，一路骑马飞驰，径直向着天京城而去。
这一路马不停蹄，终于赶在二月的最后一天，顺利抵达天京城。
她先回了叶将军府，同时派人往宸王府里送消息。不曾想，宸王府也好，将军府也罢，都已经准备好了婚礼所需的一切，唯一还缺的，就是远在他乡的新嫁娘。
未免夜长梦多，两府一商量，婚事就定在了第二天。这般仓促的婚事，倒是让叶瑶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婚事，同样惊掉了不少天京城中人的眼珠子。前一阵子据说差点儿“死”了的叶家三姑娘，才不过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就是叶瑶自己，对这场婚事也存着草草应付过去就行的心思。婚前的一应礼仪之类的东西，她是来不及补了。好在负责这事儿的仆妇什么都懂，她就只管照章办事。至于嫁妆，早已在库房里封好，到时候直接搬过去就是了。究竟什么多了，什么少了，叶瑶完全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而陪嫁的人，叶瑶也不管了，随着李氏和叶宣安排。唯一例外的，就是把她在水云居里的侍婢都带过去了，权且充作陪嫁丫鬟。
婚事前一天的夜里，将军府中很忙，各处都在忙着清点嫁妆，准备酒宴等事情。入夜的时候，李氏来看叶瑶。母女相对，竟是有些无话可数的尴尬。
“事已至此，不管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此去，你好自为之吧！”最后，李氏感叹一般说道。
“母亲教诲，女儿谨记！”叶瑶站起身，淡淡笑了笑，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母亲，您也要保重身体。女儿祝愿您日后宁定安康，长乐无极！”
明明再美好不过的祝词，叶瑶此时缓缓念出来的时候，却偏偏从中体会到了几分萧瑟和荒凉的味道。这般想着，就连那笑意都缥缈淡薄了许多。她心里分明知道，李氏的后半生，不可能如她所说的这样，宁定安康，长乐无极！甚至，在她看来，能得一善终，便是幸事。可是，这些真心话说了无用，也无益，倒是不如不说。
李氏走到一边，轻轻抚了抚那挂起来的红色嫁衣，低低说：“但愿一切如你所愿，如你所言！”话落，不知想起了什么，大步转身离开，始终不曾回顾。
叶瑶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缓缓一笑，仰面躺倒在床上。入眼是红如鲜花，红如烈焰的嫁衣。上面繁复的花纹层层交缠，纠结成她所看不懂的纹路。不知为什么，面对这女孩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心中兴不起半点儿的激动和热切。也许是因为她知道，离开这座将军府后，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再回来。
宸王府已经在收拾行装了，婚后次日，去宫里见过帝后之后，楚渊和他身边的人便要启程，离开这困了他十三年的天京城，回到完全属于他的北野大荒！
也就是说，就连三朝回门的仪式，都不会再有。
从此一别后，再无相见期！
含嫣带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嬷嬷走进来，低声硕大：“公主，出嫁前夕，您还需要试一试这嫁衣和凤冠！”
“嗯？好，那就试吧！”叶瑶站起身来，平白觉地，有点儿意兴阑珊。
嫁衣和凤冠等物都是王府准备好后送过来的，叶瑶特意掂了掂凤冠等物的分量，觉察到那东西看着华贵而沉重，其实却没有几两重。也不知王府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还真就做出了这种空心凤冠。好笑之余，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个消极怠工，兴许真对不住人家的一番苦心。笑了笑，换下了身上的衫裙，换上了大红的凤纹嫁衣。
嫁衣做的很长，特别是后摆，简直能拖出三尺有余。这一身红色的衣服罩在身上，一层层交叠自一起。她抬头看向铜镜中，镜中人衣裳如烈焰，五官的轮廓却清冷如弦月，这两厢的对比，倒是把“冷艳”二字尽数勾勒出来了。再加上那减了料的凤冠，十二金钗一支支簪上去，却也让镜中人的漫不经心里，透出了几分华贵和威仪。
“公主殿下生得好，如此穿戴，当真是光彩夺目！”那嬷嬷大概是王府送来的，对于那减了料的凤冠，没有表示出一丁点的诧异之色来。
“嬷嬷谬赞了！”叶瑶笑了笑，说道：“明日，还需要准备什么？”
“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到时候，奴婢会引着公主出门，入府，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那嬷嬷倒像是深知这位主子不喜“繁文缛节”的习惯，完全向着让叶瑶放心的方向说。
倒是含嫣笑了起来：“嬷嬷，成亲的规矩繁琐着呢，您还是从头说来吧！若是到时候出了岔子，那就不好看了！”
那嬷嬷笑了笑，说道：“殿下之前吩咐了，公主您只要人进了王府就好，其他的都不甚重要！”
这下子，含嫣反而怔住了，而后笑道：“公主，这是殿下心疼您呢！”
“你倒是会说话！”叶瑶笑了笑，应景地说了一句：“如此，明日就劳烦嬷嬷了！”
那嬷嬷忙谦让了一句，说道：“公主客气了，奴婢定然尽心竭力！”她是王府中位数不多的内院仆妇之一，宸王有多纵容这位主子，她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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