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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怕等。世上没有一个人不怕等。

我是怕等,尤其我等过。

我是怕等,可我不怕等你啊……

安月是微笑着,看着冷弦慢慢地白了头发,看着他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感受着握着自己的手的手,那张充满温暖的大掌慢慢地冰凉,她突然回想到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的时候,他也这样送走她过……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他是一语中的,他所承受的痛苦,如今都天道轮回,一点一点地反噬在她的身上了。

等到他们把彼此的债给还清了,也许就是清零的时候。

她不会还清的,永远也不会。

安月从袖子里掏出匕首,狠狠地刺中了自己,她躺在他的身边,多一份的痛,多一份的债。

冷弦,你休想,去还清。

安月是被姜子牙给带回到茅屋里的,同时带回去的,还有冷弦的尸体。

安月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大嫂子坐在她的床边,眼眶发红地看着她。

安月别过脸,没看到姜子牙,她问:“姜子牙呢?”

“冷公子……在院子里呢,子牙跪在那里不肯起来。”大嫂子掩袖哭泣。

安月眼底闪过一丝痛,却被深沉地掩盖了下去,她点头,“我去看看。”

大嫂子按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下:“别了吧……”

这种直面伤痛的经历,能避就避了吧?!

安月摇了摇头,“嫂子,”她努力让自己去笑,“我可以的。”

安月掀开被褥,下了床,慢慢地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中心,姜子牙跪在白发的冷弦身边,没有什么表情,却足够令人领教他的悲痛。

难以言喻的悲痛,此刻充斥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安月缓缓地上前,她跪在了冷弦面前,她对姜子牙说:“帮帮我,把他下葬好吗?”

“他没死……”姜子牙一出口才知哽咽,“他怎么可能死!”

安月抿褶唇,“为什么他不会死呢?”

“他是神仙!”姜子牙嘶哑着声音道,“他是神仙,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神仙……

“我们不是神仙。”安月解释,“从来就不是。我说过了,这或许不是上天给我们的惩罚,这或许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让我们不生不灭地在这世间存活着,但却要经历很多失去,不敢交朋友,除了彼此之外不敢谈友情,不敢在一个地方太久,一直都在流浪,你说这是惩罚,还是恩赐呢?!人是多么贪心的动物啊,当初我们只是想要感受到彼此,所以拼了命要了这永生永世,却过着过着,就羡慕正常人的生活了。”

“冷弦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的,他帮你做了很多,但最后也有他做不到的。”

“比如,一命换一命。”

“他没办法同时救活你们两个人,但是他可以牺牲他一个人,去换取你们其中一人的生命。”

“不过,你不用难过,子牙,我可以找到他的来世。你知道吗,人真的是有前世今生的。”

“从这一种意义上来看,人永远也不会死,不过只是一个轮回罢了。”

但这个轮回,多少人不愿意啊……

姜子牙慢慢地看向了安月,而他的夫人已经关上门独自沉痛去了。

姜子牙说:“我们陪你一起找他。”

安月看向姜子牙。

姜子牙又问:“下一世,他还能够永生吗?”

安月眼里染了不明显的泪珠,“需要代价吧,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会去办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像轮回,快乐轮回,痛苦轮回,乃至一整个生命轮回。

她与平常人最幸运的地方就在于她有记忆。

在有记忆的基础上,感受到的痛苦是别人的双倍,所遭遇的痛苦也要双重经历,但是同理的,快乐不亦然吗?!!!

姜子牙和安月一起,安葬了冷弦,就在这个院子里。

安月看着姜子牙,也不怕实话告诉他:“你无法陪我等到他的。”

姜子牙问:“为什么?!”

“一个轮回是一百年。”安月静静道,“你还有几十年可活呢?!”

“不怕吗。”姜子牙问得深重,“一个人,不怕吗?!!”

怎么会不怕呢。

姜子牙说:“我能陪你等多久,就陪你等多久,他冷弦能用他的命去救我的夫人,我就也能努力活下去,去等他回来。”

安月闭上眼睛,微笑地道了一声:“好。”

可其实不过是明知眼前人是刀,还是任他未来刺进心里。

姜子牙决定留下来等,是为了成全他自己,他尚且还没有想到,未来安月不得已送走他的时候,该有多痛。

其实人,终究是一个人的。

世间仓促地过去了,谁也没有心思去留意春天花开,秋天落叶,夏天雨,冬天雪,少了一个人的世界,变得那样的单调无趣。

每一分钟,都在找,和等。

每一分钟,都在继续过。

这样一晃,三年过去了。

姜子牙的夫人不行了。

安月和姜子牙,都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平静地送走了留不下的人。

之后,姜子牙还笑谈:“不知我是什么时候,大限将至啊?!”

安月也含笑看向他:“放心吧,等我找到他,我们会去看你的。”

“你们找不到我了。”姜子牙摸着胡子,看着面前容颜一如当年的女子,“我下了地狱就跟阎王爷说,我不做人了,你让我当什么都成,就是别再让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了。哦,如果非要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那请把我派往六根清净不伤不悲大彻大悟的和尚庙去吧!!!”

安月听的忍不住发笑,不知道地底下的阎王爷可否也听到了?

她讲:“那你可要记好了,可别临在阎王爷面前,却什么都忘了呀!!”

姜子牙点头:“放心,我记得的。”

安月扬唇。

就这样,安月不知不觉地停在了寺庙前,她甚至还问姜子牙来着:“你怎么说哪儿到哪儿,太神奇了。”

姜子牙道:“既然已经到了,那便顺其自然地进去吧。”

他慢慢补充:“辜负什么,都不能辜负天意啊!!!”

安月随着姜子牙,一道走了进去。

她闭目,虔诚地跪倒在佛祖的面前,心中一片清净,一片自在。

无所求,所求也求自己。

信仰信仰,是因为它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存在着,就让你感到心安的一种存在。

安月和姜子牙走了寺院一趟,在寺院的门外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安月含笑看着姜子牙。

“你看我干什么?”姜子牙摇着头,“这是我的老本行啊!”

“所以,我看你啊!”安月挑眉道。

姜子牙无言。

“你现在要不要去照顾一下你的老本行?”安月认真地说,“你也做一下被算命的人嘛……”

姜子牙摇头,却终是走了过去,一个身体,同时做出了两种行为。

安月真是忍不住要笑他了。

姜子牙在算命先生的对面一屁股坐下。

而安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先生,今年高寿了啊……”算命先生看着姜子牙的面容,道,“长寿的命啊!”

姜子牙心想你看我都那么老了,长寿那不明摆着的事情嘛。他以前算命可不是那么没有水准的。

“先生的手粗燥有力,是个辛勤,且有福气的人。”

“……”

等等等等,到最后,姜子牙只想问一句:“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啊?!”

算命先生立刻道:“再活三十年没有问题啊!”

这本是一个非常可笑的答案,他已经一百岁了,怎么可能活到一百三十岁呢?!

而且安月记得,姜子牙活到一百一十岁离开的。

姜子牙叹了口气:“不够。”

安月复杂地看着他。

那算命先生惊讶地看着姜子牙,似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那么贪心的人。

安月低低道:“姜子牙,走吧。”

姜子牙摇头:“不够啊,你再说我能活多少年啊……我应该能再多活十年的。”

安月闭了闭眼。

算命先生立刻改口:“只要老先生好好保重身体,以老先生深厚的福泽,再多活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姜子牙笑着,应了,欢欢喜喜地掏了钱走了。

走到半路,他却突然道:“还是不够啊……这不他刚轮回回来,我就死了嘛?”

安月看着姜子牙,“够了,你不用再想这些了,再活十年又有什么用呢,你开心嘛?姜子牙,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去,因为无论是冷弦,还是你的夫人,都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活着。”

“那你呢夫人?!!!”姜子牙猛地回头,盯着安月,“你这些年,活得就开心嘛?!”

安月深呼吸,“我……”她说不出开心那两个字,“我很欣慰。”她改了个词,“我很感恩,因为你在,至少我不是一个人,但我不开心,因为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可这并不代表我过的就很痛苦,我只是,无悲无喜罢了。”

“像一个活死人。”姜子牙低声道,“是吧。”

安月咬了咬牙,“走吧。”

这个话题再谈论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

姜子牙慢慢地往前走,安月半途中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她知道,姜子牙这老头儿啊,就喜欢冰糖葫芦。

她匆匆地买了一根,快步跟上了姜子牙。

她拿了一根冰糖葫芦给姜子牙,“快吃吧,就算你不高兴,你也没权力去折腾你的胃吧。”

姜子牙木着脸,把冰糖葫芦接了过来,他淡淡说:“我和我的胃息息相关,我不开心,就算给它吃的,它也活跃不起来吧。”

“说穿了,你就是自己不开心,也要拉上你的胃,啧啧,当你的胃,何其无辜。”

姜子牙没有想太多,反嘴一句:“那当你的眼睛何其无辜。”

安月立刻瞪向姜子牙:“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姜子牙故意道:“我是不是戳穿了某位夫人的秘密了。”

“你这个老头儿。”安月咬牙切齿,“早知道就不给你买冰糖葫芦了。”

姜子牙一口吞下最后一口冰糖葫芦。

安月看着看着,竟是又看笑了。

她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你这老头了啊!!!”

突然,姜子牙手中的签子落在了地上,他扒开人群,就朝前走去……

安月慌忙跟上:“你怎么了?!”

“我看到了!”姜子牙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安月不理解:“你看到什么了啊?!”

姜子牙:“冷弦。”

安月顿住,僵硬地看向他,“你别开这个玩笑。”

姜子牙摇头:“我不会认错他的,他穿着一身白袍子,他的白发……他的侧脸,除了他,还能有谁,能给我那样倾世无双的感觉?!”

安月眯缝了下眼睛,“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姜子牙突然懊恼,如果没有呢?如果看错了呢?两样情绪反复在心底里碾压着,让他对安月愈发愧疚。

任何一点点的希望都不能放过。其实世上那么多人,你这辈子也只会遇到一个,你想到只要他来,你就可以为他做你最恐惧的事情,对于安月来说,等待就是最恐惧的事情。

但知道是那一个人,就觉得等又有什么呢。

他们在这条街上,找到一家客栈住下了。

安月每一天都站在窗边看,看着这更迭的朝代,繁华同样的景象。一个月后,安月拿笔在纸上描摹中一个并不鲜明的轮廓,一笔到位,却让她在心中,记起了他面容。

“他说他看到你了。”

“难道你的消失,是假的吗。”

“不是说好的要等吗。所以我一边希望是假的,一边,我又承受不住这虚假的结果。”

“一定要我去找你吗?”她最后几乎恨上他。“一定要我去找你,你才会来吗?!”

门声轻响,小二端着茶壶进来了。

他曾经说过,茶是很妙的一种存在,不管你愿不愿意了解它,不管你愿不愿意喜欢它,不管你是爱它,误会它也好,都不会影响到它一点点,它就在那里,按着自己的心意,独特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做人要像茶一样。

安月想,可茶不会骗人,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