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定位在一间不大的仓库门口结束。
说不大,是相对其他厂房来说。
前后左右围着一圈三倍四倍以上的厂房,这间仓库顿时显得娇小了许多。
隔着偌大生锈的铁门,里面是生死未卜的寒立德,外面是不断尝试踹开门锁,拉开铁门的寒月雯。
似乎是离得近了,希望近在眼前却生生被阻隔,寒月雯的情绪再次触到崩溃的边缘线。
她一边哭一边喊,从三叔喊到李偲再喊二叔。
“别动,月雯你让开,让二叔来。”寒立莨心里也焦急,但事到临头终归是镇定得多。
他把寒月雯拉到旁边,“你扶一下她,我来开锁。”
李偲本想说她来,这些东西在她们专业的面前,不过是摆设。
没料到寒立莨竟然抢先一步。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快速从六七把钥匙中翻捡出一长一短两根铁丝。
低头对准大铁锁来回戳了好几下,不到半分钟,锁开了。
李偲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打趣道,“寒叔叔好手艺。”
寒立莨把大锁丢到地上,收起钥匙串,干笑了两声,没做解释。
生锈的铁门,推起来却不怎么费力。
“看来这荒废的场子,还是有人常来光顾呢。”李偲轻笑着扶着寒月雯,跟在寒立莨身后走了进去。
前脚刚踏进仓库,李偲的脸就沉了下来。
她伸手拦住了寒立莨的脚步,把寒月雯塞给他,冷声命令:“站这儿别动,我去。”
“怎……”寒立莨下意识想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下一秒在李偲笔直不带犹豫的脚步中,猜到了原因。
他紧紧箍住寒月雯的肩膀,不让她跟上去。
“月雯听话,让李偲先进去找找看,万一有其他人埋伏,她的身手可以制服对方。我们不要去添乱。”
寒月雯茫然的点点头,她感觉不对劲。
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眼看着李偲径直走到前面,向左边转了个弯,便不见了身影……
……
李偲闻到了血腥味,但决定了她不让寒家叔侄跟过来的最大原因,是混合在血腥味中的那股腐臭。
她担心,寒立德是真的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寒立莨先不论,寒月雯一定会崩溃的。
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她很清楚,寒月雯虽从不主动提起,但一直感恩着寒立德。
于寒月雯而言,寒立德这个三叔,在她漫长又短暂的青春岁月里,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
尽己所能的保护她,帮助她,在她迷茫无措的时候,教育她,给她指明方向,告诉她生活还有希望。
“李偲你知道吗,三叔最喜欢跟我说,你还年轻,你还有无限的未来。”
“如果没有三叔,我估计我在十八岁那年就死了。”
“李偲我看到你给吉祥买的那个怀表很好看啊!多少钱?我也想买一个送人。送谁我不告诉你!嘻嘻……”
寒立德如果死了……
李偲定睛看着面前的地上,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念头。
如果寒立德死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寒月雯。
上辈子她杀过许多人,那些人该杀该死。
那他们的亲人呢?
李偲第一次问自己。
当然,寒立德不是那样的人。
而该死的人,大多没有亲人在身边,有也只会比其他人更恨该死的人。
李偲又突然想到。
如果有一天,她像寒月雯失去寒立德一样,失去了谁……那个谁……
“父亲……”
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吞没在空气中,被苍蝇的嗡嗡声搅浑。
“三叔……三叔——!!!”
尖叫声贯穿耳膜,李偲猛然回头。
寒月雯竟然跟了过来!
“你怎么当人长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李偲斥骂了一句寒立莨,“我让你们在外面等着,你!……”
后面的话来不及喝斥出去,随着寒月雯身形骤然委顿,悉数咬碎在牙根。
“月雯!”
寒立莨也后悔了。
他猜到李偲可能担心寒立德情况不好,所以想要先行查探。
但又忍不住担心,也架不住寒月雯苦苦央求。
眼看着李偲在转弯处消失,说不焦急是骗人的。
蚂蚁挠心般。
所以他屈服了,退让了。
结果却害得小侄女……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我!”寒立莨狠狠的刮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忍不住恨自己的愚蠢。
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是如当年一样沉不住气!
李偲见此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终究是普通人。不是她的手下,也不是合作搭档。
临时配合的暗杀小组,偶尔也会出现磨合不足,更不要说普通人。
寒立莨已经做得很好了,她不该过分责怪。
“是我情急了,口不择言,抱歉。”李偲垂眸,调整自己的心态,“您扶月雯到旁边靠一下吧,我去看看。”
寒立莨连忙上前接过寒月雯,搀扶着把人放到旁边的台子上,靠着柱子。
“立德,立德他怎么样了?他……”眼看李偲走到寒立德身边蹲下,寒立莨忍不住出声问道,“他……还活……活……”
结结巴巴,说不完整。
他怕问完了,人也没了。
“有气。”李偲淡声道。
她能说给寒立莨听的只有这两个字,其他的……她想,还是等救护车来了再说吧。
寒立莨不傻,他知道寒立德肯定伤得很重。
在确定弟弟还活着之后,空白的大脑也渐渐开始恢复,所有的情绪列队亮相。
不远处,几步之外的地上,躺着他的弟弟。
干草堆上蜷缩着躺在那,如果不是李偲说人还有气,他绝对会以为人已经死了,蜷缩僵硬了。
他见过尸体,各种各样的。
这些年在世界各地辗转流浪,为了一个早已模糊的初衷,他见过太多的死人。
寒老太爷出事的时候,他在急救室外,心情是异常平静的。
寒立莨一度以为自己对死亡已经麻木,甚至可以从容。
可现实终究证明了这想法有多可笑。
四十多岁的人,在这一刻,默然流下两行泪。
寒立莨记起了年幼时,跟在自己后面哭鼻子的那个弟弟;自己结婚时,比他这个新郎官还高兴的弟弟;沉湎酒精自我麻痹时,把自己揍到鼻青脸肿的弟弟……
“造孽……造孽……”
喃喃自语中,是暴怒、是痛心、是忿恨,也是悲哀。
铺天盖地,吞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