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终于停了。
白牙躺在山丘之上，雨洗过的天空轻灵透彻，阳光正好。只是刚刚下过雨的草地还有些湿润，背后的衣服都湿了，有些凉。
她不在意，她需要放松，也需要冷静。
白牙不知道巫阳为何会把自己送到无遗这里来养伤，不过，她很感激他。现在，她还不想见到任何人。
她的伤已经好了，昨日就该回家的……回家啊。
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黎陵他们几个吗？是在为自己终究没能阻止申不时而愧疚吗？或许有一点。
但最重要的是，当她发现自己在愧疚之时，她终于意识到，她错了。
她原本是一心想要离开这里的。可是，如今呢？
在找回申不时之前，她还能走吗？
还有重伊，在没有帮他救出他母亲之前，她能离开吗？
十年之后的黑白巫师之战呢？在战争结束之前，她能够放心的回去吗？
——她动了感情。
她越来越在意这群少年了。
这样下去，她最后要怎么离开？
前世，进入组织之后，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执行任务之时，千万不能动感情。
她嬉笑怒骂，她蛮不讲理，她洒脱不羁，她肆无忌惮……她用所有这些东西把最真实的内心一层一层的包裹起来，用恩情回报恩情，用鲜血来洗去仇恨，以为这样就可以两不相欠，却忘了，感情是算不清的，也不是蒙上眼睛就能欺骗自己说看不见的。
师父告诉她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父告诉她说要把怨恨写在沙子上而不是刻在石头上，可是，她家师父没有告诉她，无论是恩，还是怨，既不是水，也不是沙滩，它们是沼泽，一旦踏进去，就只会在其中越陷越深。
若是从一开始，在她遇到这群少年之时就独自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烦恼？
她后悔了吗？
可是，能够遇到他们，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幸运吗？
她该怎么办？
***
鸿运农庄，庄主大人的书房。
巫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打开茶叶盖子，问道：“大清早的来干嘛？”
巫真每次来的时候都喜欢巡视房间里的大书架，道：“自然是有事相商，这段时间，你这间书房就是临时集合点了。”
巫朌泡了茶水，拿了杯子出来分茶，道：“为什么是我这里？以前不都是在神只阁吗？”
巫真走到茶案边坐下，道：“巫彭的情况你也知道，祭月节之后他就闭关了。在他出关前，最好别打扰他。整个庭阳城，就你这里最安全。”
巫朌道：“飞羽阁呢？”
坐在窗台上的巫即跳了下来，笑道：“你丫想知道飞羽阁在哪儿，也不用出这种馊主意。”
巫朌耸了耸肩，端着茶水吹了吹，道：“说吧，什么事？”
巫真道：“当然是前天晚上的事。申不时投靠地下城，打伤了白牙和狙如，这是对圣殿的背叛，刑堂必须下发追击令，将其缉拿归案。”
巫朌放下茶杯，道：“投靠地下城就是叛徒吗？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是圣殿的哪一条律令。如此一来，你刑堂需要追捕的巫师是不是太多了点儿？若真要那么做，还不如直接跟地下城开战。”
巫真道：“他打伤了白牙和狙如。”
巫朌道：“狙如没有受伤，那丫头是幽冥卫打伤的。”
巫真微微蹙眉，偏头看他，“你这不是在保护他。当初我们让他成为圣殿的预备弟子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想让申不时走上他父……‘那个人’的道路吗？”
他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转头看向巫即，叹了口气，“抱歉。”
巫即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抿了抿就放下了，道：“前天晚上，我给小十发了一封飞羽信。”
巫朌惊讶，“前天晚上？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巫即挑眉，“我还知道狙如骗了你，在幽冥卫出手之前，申不时刺了小牙一刀。”
巫真问道：“小十怎么说？”
巫即道：“小十说，申不时绝对不会伤害小牙。”
他说着笑了下，“那天晚上，申不时去见的，并不是一般的幽冥卫，而是幽冥卫长。据飞羽阁的了解，这位幽冥卫长的实力应该不会比我们弱，一击之下足以让小牙毙命。在小牙被发现之后，申不时想要阻止幽冥卫长，只能先出手。他是在保护小牙。”
巫真不解，“他怎么会认识幽冥卫长？”
地下城的幽冥卫是暗夜首领的亲卫队，是比巫王殿六巫更加神秘的存在。圣殿派往地下城的卧底，数千年来能够触及幽冥卫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至于幽冥卫长，身为飞羽阁阁主的巫即都无法掌握他的行踪。
巫即道：“还记得‘诛黑令’吗？根据那群孩子带回来的线索，还有巫师公会的调查，可以推断，诛黑令是黑巫师的陷阱，为了取得巫师的信任，黑巫师在陷阱中还放入了黑巫术的传承。
我们再回头想想。当时，那群孩子分为三组，带回诛黑令的是秦延那组；长佑遇到的是苍明的僵尸术，苍明手中应该也有一块诛黑令，长佑他们没能抓到苍明，也就没有拿到诛黑令；可是落琰那组，他们带回来的是一道传承，那么，跟传承一起的诛黑令呢？”
巫真和巫朌俱是一惊，巫朌差点连手中的茶杯都打翻了，问道：“你的意思是，申不时把那块诛黑令藏了起来？”
巫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重点是，他带着诛黑令进了地下城。这说明什么？地下城跟黑巫师有什么关系？”
巫即却笑了，道：“别那么紧张。”他翻了翻手指，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巫真，“看看这个。”
巫朌也凑了过去，有些不解，“魔王令？这是什么？”
巫即道：“祭月节那天，巫阳已经声明，光明学院没有入学考试，所有报名的巫师都能拿到光明令。巫师公会在第二日便张贴了告示，说明诛黑令是黑巫师的阴谋，希望巫师们能够把诛黑令交到巫师公会。可是，至今为止，巫师公会没有收到一块诛黑令，丘泽不得不使用强制手段，向城安司申请搜查令，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巫真道：“可是，这次搜查也发现，在狩猎期间，有几个巫师直接离开了庭阳城，连祭月节的祭祀都没有参加，这其中就包括天虞学院的苍明和来自骄南的胡安师徒。巫师公会已经对追捕这几人的悬赏令，朝廷也发出了追捕令。”
巫即点头，“在狩猎期直接离开庭阳城的巫师，一共也只有五个，就算他们全都拿到了诛黑令，你不觉得，这个数量有些太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