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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名为尴尬的情绪缓缓蔓延开来。

鱼思遐苦笑。

从前便是这样,她和师姐总是话不投机。她明明能言善道,在师姐面前却总是讨不到好,纵使再怎么纠缠、软磨硬泡,能得来也只是迁就和容忍,而非真正的亲近。

从前她只觉得也许是没有缘分,但随着她年龄增长,自己也经历了身不由己的事后才有了些感触。

鱼思遐从来都是个被宠着、被娇惯、被毫无保留地爱着的人。她拥有很多爱,自然也能给予他人爱。但裴望不一样,她心中的爱很少,甚至连自己都不爱,又如何能分给别人爱?

鱼思遐从前不懂这些,还为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而暗自神伤。那时她哪里知道人的感情无法等价交换,还以为一切就像话本子一样,权势换谄媚,真心换真心。

可她没有体谅过师姐那颗因为受到伤害而藏起来的真心,还为了一己私欲,一个劲儿地想要挖掘出来,好当作战利品欣赏。

“师姐,对不起。”

裴望听到鱼思遐这样说着,偏了偏头,不懂她在为什么而道歉。

“我以前年纪小,做了许多为难师姐的事,叫师姐难办,现在想来,实在不该。”鱼思遐说道。

“……”裴望没回答,她想了想,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奇奇怪怪的,对她非比寻常的关注。

“原谅不原谅的,师妹也不奢求,只愿师姐今后一切都好。”鱼思遐苦笑着说道。

“我没怪过你。”裴望摇头。当时是很困扰,但是倒也不到原谅不了的地步,只是觉得那样很奇怪,有点为难罢了。

“师姐不怪我,我自己却是要好好反省的。”鱼思遐摇头。

裴望无言。她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来,鱼思遐是真的改变了很多,那个娇纵活泼的少女变成了沉稳的大人。

“你……”裴望有些犹疑。

“怎么了?”鱼思遐问道。

“……没什么。”裴望最终也只是摇摇头。鱼思遐一定是经历了一些事,但她不说,裴望也就没必要,也没理由去问。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裴望便离开了。

鱼思遐将裴望送到公主府大门外,看着裴望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艳羡与失落。

十九年前,南虞趁吴弗国无人领兵,前来攻打,已然打到国都城墙下。鱼思遐将一心报国的父亲送回吴弗,死守国都。大将军“死而复生”虽能激励士气,但奈何敌军连破三城,军心涣散。

南虞和东齐不同。吴弗与东齐本是一家,是一脉的宗亲,而南虞是虞朝流落的宗室所建,与谋朝篡位的齐朝有血仇,自然不会放过一母同胞的吴弗。

人心惶惶,士气不振,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守城?

大将军死守了几天后,便重伤倒下了。眼看兵临城下,即将国破家亡,鱼思遐只得代替父亲上了战场守城。她不动用灵力,也尽量不伤及这些凡人士兵的要害,才不至于招来天怒。

但她修行起来明显变得滞涩了,吸纳灵气的效率最多时也不过原本的三成。她这辈子都无缘大道了,甚至难以结婴。

这对一个从小天资过人的修士来说,无疑是宣判了死刑。

鱼思遐为此难过了许多年。她永远也不不可能变得像师姐、师尊那般强大了。但她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自己的委屈。是啊,自己好歹还是个金丹,这个世上大多数修士是寿元耗尽也无缘金丹的,她还有很多时间,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好了。

但知晓了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滋味,鱼思遐怎么也变不回从前的鱼思遐了。

不过,她不会自怨自艾,止步不前。虽然很慢,但她会一点点,慢慢追上来的。

...

离开了吴弗,裴望继续北上。

时节正值暮春,天气已经有些闷热。行人衣衫都换成了轻薄的面料,裴望仍是那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上那怪里怪气的面具和黑剑,人们纷纷避着她走。

这一路上,她收拾了几个小鬼小怪,收获了几声感谢。

小鬼小怪对稍微像样点的修士来说,不过是一根指头就能捏死的存在,但对普通人来说,却会吓得他们寝食难安,影响生计,乃至于伤及性命。

但这样的情形又很少能委托到修士来除祟。一是因为大部分平民拿不出什么钱做报酬,二是这样的小鬼怪太没挑战性,起不到锻炼弟子的作用。因此,也就只有云游的道士方士会理睬这种微小的请求,有时还会碰上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为了让他们安心,裴望还会画几张符交给他们。

大多数人活在世上,求的也不过是个安心。

安心,安身立命,明明是再渺小不过的愿望,有时却又显得那么奢侈,尤其是在这样的时代中。

裴望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影响这个世界的进程。她自己也从来都身不由己。

就这样,她走走停停,做了许多不求回报的善事。

有的人家家中还贴着文惜墨的画像。他们说这是几十年前,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要他们日日烧香,诚心礼拜。

这是文惜墨结下的善缘。

裴望心想,文惜墨从前被那么多人喜爱固然有出身和容貌的原因,但他做人其实也是几乎无可挑剔的……虽然只是几乎。

接着往前走。

裴望在一间酒馆里遇见了王一天。

王一天还是那副模样,她醉醺醺地喝酒吃肉,高高兴兴地给弹曲的歌女扔赏钱。下一秒,王一天就似有所感地回过了头。

两人隔着窗户对上了视线,王一天眼中带着醉意,遥遥地朝她举杯致意。过了半晌,她突然睁大了眼,丢下饭钱便冲出了酒馆,跑到裴望面前,再一抬头,眼里一片清明,哪儿还有醉意。

“你……你…你出来了!”王一天惊喜道。

“嗯。”裴望点头。

“天啊,二十年,这可是二十年啊!你,你……”王一天语无伦次。

裴望安静地看着她。

“咳咳……原谅我的激动。”王一天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面具不错,是现在不方便露脸吗?咳咳,如果是机密,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不是机密。”裴望说道。

“害无所谓,进去坐下说?”王一天指了指酒馆。

“不了。”裴望摇了摇头。

“好吧。”王一天有些失望,却也不意外。

“你后来怎么样了?宋如晦呢?”裴望问道。

“那时候我和宋姐一人背了一个,拼命往外跑,但怎么跑也跑不过塌方的速度。后来,是黎风的家人把我们挖出来的。我看这边用不到我就自己先走了,宋姐嘛……我也不清楚她去哪儿了,听说魔界那边在搞改革,我猜宋姐没准去那边发光发热了。”

王一天说着说着,又小心地看了裴望一眼,说道:“那时候你师兄他们很着急,我就跟他们暗示了你没死,应该没关系吧?”

“没事,他们知道也好。”裴望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什么谢不谢的。”王一天说道。

二人又扯了会儿闲话,便分道扬镳了。临走前,王一天给裴望塞了很多钱。

“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穷鬼了,我现在可是修真界做动画的第一人,每天都有大笔银子进账,千万别跟我客气!”王一天笑道,还叫出了一个青绿双马尾的傀儡人偶,道:“看,初音○来!”

“嗯。”裴望点点头。

...

裴望接着往前走。

夏天了。

妇人们在河畔洗衣,波光粼粼的日光反射在衣袖挽起后露出的手臂上,捣衣声击碎了水花也击碎了连绵的谈笑声。

裴望默默无言地往前走。

秋天。

裴望在某次驱鬼时遇到了兰殊。

兰殊身量长高了许多,眉目也英挺了些。他活得好好的。

两个人起初没认出对方,短兵相接,裴望的剑横在兰殊脖子上,兰殊的短刀抵在裴望心口,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后,兰殊愣怔了一瞬,默默将短刀收了回去。裴望却没收剑,甚至又向前送了送,问道:

“同生共死咒?”

“……听我解释。”兰殊苦笑。

裴望却不想听,她收回了剑,转身就走。她那时耗尽了生命力,确实是死了的。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同生共死咒,那兰殊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兰殊早就在骗她,从他们还抱团取暖相互依靠的时候就开始了。

兰殊踌躇着,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他对裴望下得确实是单向的同生共死,他能影响裴望,裴望却不能影响他。

但是他希望裴望活下来,一次次分给她生命也是真的。

但他该怎么说?该怎么告诉裴望那时候她奄奄一息,他不想她死,将生命力分给了她,事后却又觉得自己亏了,便趁裴望还在昏迷对她施了单向的同生共死咒。

他那时候以为自己被母亲抛弃又受折磨,憎恨一切怀疑一切,自然不肯白白付出,想用一个咒将裴望捆在身边。后来,他更是将那个咒视作回忆与联系,后悔时,却是在没有机会去解开了。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