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瑶柯回隐都之后,祁渊也在沧州启程了。
沧州城里的一应大小事务由祁缜代为全权处理,他只带了数十人便趁着夜色快马加鞭,争取在天亮之前与云威将军的队伍会合。
今夜的风格外的肃冷,刮过面颊似用细刀子割肉一般的疼。
祁渊一身戎装,肩后的黑色披风好像翻卷的墨云在流动,仍旧是高冠束发,面容看上去也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冷峻。
他不停用鞭子抽着马,空旷的驿道上只听见一阵如山呼海啸般的铿锵马蹄之声。
胯下的马儿,鼻子里不停喷出热气,遇冷即刻化作一片白雾,嘴角也隐隐流出了白沫。
看来马已经累的虚脱,再这么跑下去,估计这马儿便会彻底站不起来了。
祁渊也意识到了这点,逐渐放慢了速度。
所有的人全部沉默而行,走着走着,祁渊聚睛一看,前面正好来到了与边邑交界的一线沟。
所谓一线沟正是只容一人通过的一个路窄的小峡谷,两面是较为陡峭的山壁,虽不是很高,但是若站在里面便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窒闷压抑之感。
这条小峡谷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座山被人在中间硬生生地凿开了一条路,真是不得不感叹大自然这鬼斧神工般的雕琢。
在欲要走进的峡谷口时,祁渊忽地举起了一只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他身后的其他人全都相继停了下来,没有人多言,只是静等着他如何吩咐。
祁渊抬头看了看山壁的顶端,直觉告诉他如果走进去怕是要出什么事,可是这心里才刚想到这一点,突然,不知从什么方向射来了一支冷箭。
直接射中在了人群队伍后面一匹马的身上,马儿吃痛嘶鸣,发狂般地向前奔跑了起来。
被这匹马一带动冲击,其他的马也受到了惊吓,不受控制地开始逃窜。这下想不进这一线沟,看来也是不行了。
祁渊忙抓紧缰绳,这才没被甩下马背,这些马都不是专业的战马,受不得什么惊吓。这样一来,人群彻底乱套了。
祁渊在马上扭头朝后面大喊:“都别慌,一个一个走不要伤到自己人。”
他是当先第一个跑进去的,一路呼啸而行,在一线沟里已经过了接近三分之二的路了,就差一点,他们便可以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所有的危险正在前面等待着他们,如此设计好像就是让你产生一种绝路逢生的喜悦,瞬间又被现实给狠狠摧毁的心里落差。
两边山壁上头传来异动,接着就见有许多大石相继滚落,马上堵住了前面的出口。
祁渊赶紧勒缰停马,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山壁两端又现出许多人影,手拿着小巧弓弩,对着他们这些人便是一阵射击。
所有的人抽出佩剑纷纷格挡,但还是有好几个人接连中箭落下马背,祁渊知道这样一味的被动不是办法,前方的路已被堵住,他们只能再退回去。
利用偷袭之人换箭的空档,他马上快速说了声:“所有人,后队变为前队,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快!”
说完身子腾空而起,脚尖一点马背,借力向上一跃,几步便已到了偷袭人近前。
弓弩上的箭才刚装上,面前人影一晃,还没等看清那人的样子,下一秒便被一剑给抹了脖子。
祁渊的功力早已经恢复,对付这些人来说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不一会儿,山壁上的偷袭之人全都给送去了黄泉路。
而他们的队伍也已经成功退了出去,祁渊在上面一跃而下,正好重新落在了他的马背上,潇洒利落。
周围已然安静,有人打马上前询问,“皇上,我们是否改路而行?”
因着急要赶往边邑,他们选择的是一条捷径,只是路既已被堵住,他们也只好选择走大路了。
“马上走大路。”
祁渊又朝着四面望了一眼,心里正在猜测这些偷袭之人到底是何方所派,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寒意。
有人大叫了一声,“渊,小心后面。”
祁渊心惊,马上侧身便躲,刚刚那个上前询问的‘自己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猛然向他的后心刺来。
祁渊顺势一个旋踢,踢落了那人的匕首,身旁的其他人见了纷纷上前将祁渊护在了身后。
很快那个混杂在他们中间的偷袭人便会擒住了,可惜的是他已咬舌自尽。
祁渊正要上前检查一番,想看看在此人身上还能找到什么线索,身侧的位置又传来一阵恶风。
这里面还藏有敌人!
想到这一点,但是却没能躲过这一箭,近距离的情况下,尤其还是在被人偷袭的时候。
弩箭的速度相当之快,情急之下,祁渊心知已经躲不开了,只能尽量避开要害,于是那支弩箭正射中他的后腰。
他身子向前一倾,便是痛得一皱眉。
与此同时周围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又出现了一批人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夜色下,忽听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就见偷袭之人的身后忽然出现许多的白衣武士,二话不说,便与那些人厮杀了起来。
“皇上,您不要紧吧?”
其他人都去与敌人战在一处,只余下两三人在祁渊身边保护。
他们见皇上身种利箭,脸上已无血色,身子更是在马上晃了几晃,终于没坚持住在马背上掉了下去。
“皇上——”
幸好有人及时伸手拽住了祁渊的胳膊,这才免得一摔。
不远处有人奋不顾身的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正扶着祁渊的那个侍卫,她则接手架住了祁渊的身子。
“渊,你快醒醒!”
祁渊此刻已经昏迷不醒,看样子这一箭八成是伤到了要害。
把他扶到一旁,腰上位置已被鲜血濡透,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所有的敌人被尽数杀光,白衣武士全都来到祁渊面前,单膝跪地。
对着祁渊身侧的人抱拳回禀:“禀报小姐,人都已被杀尽。”
此人正是偷偷在后面尾随跟来的卫芙清,她知道自己拗不过祁渊的决定,便故意装着离开沧州,后来便由这些白衣武士一直保护着悄悄跟随到这。
而这些白衣武士就是卫老将军为了他这个宝贝女儿,秘密训练的那一批死士,专门用来保护卫芙清的安危。
她现在有玉牌在手,想去哪里都不怕什么危险了。
“好,再派两个人到附近查看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可疑之人,找到后立即杀无赦。”
“是。”
祁渊昏倒后,她倒成了这里的领头之人。
下达了这个命令,她又转头吩咐另一个人,“你马上赶回沧州,去连营寨将君卜神医给请来,一定要说明事情缘由,不要让他们误会。快去!”
“是。”
她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君卜,但是祁渊的伤势,她也只放心让他来看。
不再耽误,她又道:“皇上已经重伤,不能再继续行进,马上原地休整。”
她接二连三地下达了数道命令,可能是由于她的沉着冷静,自带威严的气势,其他随行的侍卫还真就没有一人出声反对。
很快,消息被送到了连营寨。
君卜被祁渊安排留在这里负责给徐老爷子调理身子,他起初是十分的不高兴。
想反驳可是祁渊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刚开始的几日,他一直都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谁让他这个师兄当的没一点气势,偏偏还有个皇上师弟,唉!无奈,只好乖乖听话。
可是后来在闲暇无事的时候,他倒跟这项虎和乾龙打成了一片,喝酒吃肉、切磋武艺,还能凑到一块天南地北胡扯一通。
当然这个切磋武艺,君卜是不擅长,但是他脑袋里坏水多。
就让这个项虎和乾龙对打,谁输了谁就替另一人洗脏袜子。
这日子看似在一天天没心没肺中悄然度过,而他也发现了另一个反常所在。
就是刀砚,这个冷女人。
自打成了连营寨大小姐之后,怎么这穿着打扮,都越来越有女人的味道。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刀砚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还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他不得不承认,刀砚现在这个样子,他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就比如此刻坐在烛火下桌子旁摆弄木珠串的那个女人,她侧脸面对着他,暖橘色的烛光将她笼罩。
面朝着他的这半边脸朦胧不清,睫羽长而卷,不时轻颤一下,如同蝴蝶的翅膀。
秀挺的鼻子下是两片粉透细润的唇瓣,时而笑得弧度大些,隐约就能看到隐藏在里面的一颗小虎牙。
他看到女子转过头来正对着他,粉唇轻启,那一张一合间,舌尖不停碰到上下牙齿,他竟看得有些失神。
刀砚见君卜双手抱着头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晃动,嘴里还斜咬着一截草药根,眼皮半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了。
可是那眼眸中直射过来的灼灼目光,却是令人不容忽视。
她微微蹙眉,伸手就将木珠串放到了桌子上,静谧的屋内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君卜,你在想什么呢?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走神,刀砚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语气。
“啊?”君卜回神,嘴里的草药根也吧嗒掉到了地上,脸上顿觉窘迫,忙用手揉了揉眼,假装自己刚刚睡着了。
“刚睡着了,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
刀砚摇了下头,简直是拿他没办法,她只好再次重复,“我刚刚说,我爷爷的身子是否已经无碍?”
一有人怀疑自己的医术,君卜可就不爱听了,他马上直起了身子。
换做旁人,他一定会板着脸好好给那人说教一番,可是到了刀砚这,他也就只是说:
“哦,是这个啊!这你还用问吗?有我这天下第一的神医在,能治不好老爷子?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
刀砚轻吁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忽然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亲人。
她的感情一向迟钝,但是面对自己的亲人时,尤其是看到徐老爷子佝偻着身子,形如枯槁,她的心就会泛起一阵阵的酸疼。
这大概就是血缘关系吧,即使再冷的性子,面对人间亲情,又有几人不会有所动容呢?
君卜起身坐到了刀砚的旁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方桌,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你以后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留在这里——
刀砚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觉得刚找到自己的亲人,还是应该跟他们多相处一段时间,以弥补这么多年的亲情缺憾。
“我还没想好,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
“嗯,也对,才找到自己的亲人,应该留下的。”君卜轻而一笑,附和着点头。
“你会走吗?”刀砚转眸看着他,问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君卜轻移目光,对上了她的视线,他愣了几秒,继而哈哈笑道:“我当然会走了,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刀砚听了立马神色一黯。
“怎么,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了吧?”
君卜忽然一本正经,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微微靠近,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被他紧紧抓着手,这触电般的感觉让刀砚身子僵住,她已经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眨眼,就那么望着一双炽热真挚的瞳眸,动了动唇。
“我……我……”竟是紧张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君卜没有松开手,她既然回答不上来,他又继续说:“刀砚,跟我回岐风山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本是想逗逗这个冷女人的,可是却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心想于此便脱口而出了。
回岐风山……这意味着什么?
鬼居里一直都是君卜一个人住,与他最为亲密的应该算是篱笆院里的那棵老树了。
他要带刀砚回去,他想让刀砚也住进鬼居,或者说他是想和她在一起……
这好像是场突如其来的告白,什么都没有,就是手抓着手,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望。
甚至告白之人前一秒还打算逗趣人家,可是这句话确确实实是认真的,是对刀砚讲的!
刀砚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了起来,心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喜悦,她分不清,至少在这一刻,她已无心去分清那到底是什么。
嘴角颤抖着扬起弧度,两颊浮上了一抹红晕,她的眼中更是隐隐有了丝泪光。
君卜看着她,缓缓而笑,明朗干净的笑意犹如春风,赶走了她的紧张、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的心渐渐平静,再一抬眼,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我——”
话还没有说完,房门却在这时被叩响了。
“神医,睡了吗?”是大当家言池。
两人神色骤然一变,马上松开手正襟坐好,好像刚刚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君卜轻咳了声,掩饰了尴尬,忙道:“还没有,大当家请进。”
言池推门而入,一抬眼见刀砚也在这里,面色微有讶然,不过他很快便别开了目光。
言池这个人是徐老在逃亡的时候,半路收留的穷苦孩子,对徐老更是忠孝有加。人长得虽不出众,但是这管理能力可是一流。
连营一共十三个寨,分布在不同的地方,都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
徐老身子每况愈下,他肩上的担子变得更加重,虽是山寨之人,但他们行的却是侠义之事。
专门打劫贪官污吏,救助穷苦百姓,这些年真是办了不少的好事。
这也归功于言池的功劳,有了他不断在各寨之间连轴跑,帮着解决内部一些问题,改善不足的地方,现在十三个大寨全都臣服于他,唯他马首是瞻。
君卜自然也不敢托大,站起身子相迎,“大当家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
这平时他与言池也并无交往,这深更半夜上门,怕是不简单。
刀砚也对着言池抱拳,“大当家。”
言池摆摆手,说道:“你是老爷子的亲孙女,连我都要尊称你一声大小姐,你以后就叫我言池便可。”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君卜,正了脸色,“刚刚有个白衣武士前来,说是皇上在一线沟遇到了伏击,身受重伤,此人是专门来接神医去救皇上的。”
“有这等事!那人在哪,快带我去!”
说起他的师弟有难,君卜就彻底呆不住了,抬脚便往外走去。
言池引领着他见了那个白衣武士,又把详细情形都听了一遍,马上回房准备自己的东西,叫人备马就要走。
刀砚不放心地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道:“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君卜扭头看着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别闹,你这时候不应该离开,还是好好待在寨里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可是……”刀砚不放心他,欲言又止。
君卜已经翻身上马,扯过缰绳,笑着对她说:“别忘了我的武功虽不行,但是我轻功好啊!如果碰到打不过的,我便跑,没人能追上我的。”
当着言池的面,他这么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刀砚扑哧笑了出来,君卜冲着他们摆摆手,便是一声轻喝,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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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君卜你是不是春心萌动了,要不然总盯着人家的嘴干嘛?
阿九:想亲一亲啊!那就上啊!
君卜:我不敢哪!(有贼心没贼胆,怕被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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