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算坏人呢？”
克劳迪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小偷！”
“强盗！”
“杀人犯！”
“还有吗？”
没有明确的应声了，只有窃窃私语，或许对于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想不到别的答案。
然而这几声，对于盗贼孩子们来说，却字字诛心。他们脸色刷白，盯着桌面，不敢吭声。
这或许是他们的未来，这必然是他们的未来，如何呢？要逃吗？要改变吗？
“这位先生，你有别的点子吗？”克劳迪笑着问向坐在莱萨旁边的靠墙的一名男生。
那男生像是在画着什么，听到老师叫他，迅速把本子收下去了。
他有些心虚地缓缓站起，但又想到克劳迪不让起立，于是膝盖弯到一半，低着头：“我想不到了，老师对不起。”
老师肯定看到他没认真听了！后面的死党在笑他。
那个死人，他肯定又要知道了，这是他即将被没收的第二十三本作业本。
克劳迪打量着他，很快道：“没事，请坐。”
“画得不错。”克劳迪又凑过去对他小声道。
还对他眨了下眼。
他直接呆住了。
跟着呆住的，还有后面的死党，也许不能说呆，完全算得上震惊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老师，我有。”
莱萨站起来大声说。
“这位女士，你可以不用站……”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站起来！我也不是来说别的点子的。”
全班同学都侧身看她，一个个都惊呆了。
他们开始纷纷对同桌议论起这个人来。
莱萨对着拉娜娅道：“你怎么能直接断定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看上去是好人的也可能是坏人。你也不能说一个偷盗者或杀人犯就一定是坏人，因为他可能是被逼的。”
克劳迪微微侧首，嘴上一笑，鼓掌道：“她说得很好！”
拉娜娅的同桌米莉撞了撞她胳膊，用嘴型对她喊道：“怼回去！怼回去啊！”
满座窸窸窣窣，就像冒着小泡即将沸腾的热水，只差一把大火。
“她就是不爽你出风头！别让她得逞！”米莉又推了她一把。
拉娜娅有点两难，她实在觉得争这个没意思，再说这其实不是她的梦想，应急罢了，要说出点真情实感或者坚固的逻辑基点也太难了……但如果没有回应的话，面子又落不下。
她想了想，回头道：“那看上去是好人的坏人就是坏人，有被逼的人，就直接制裁逼他的人就行了。”
“她说得也有道理！你们觉得如何？”克劳迪用更大的声音道。
同学现在放得比较开了，一时都开始畅所欲言。
但这其中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趋势从众说纷纭推向两人的争锋。
“还制裁呢，你也就嘴上说说，瞧你那点能耐！”
“老师让我们说梦想，梦想又不一定实现！我还没反驳你，还顺着你说呢，你怎么就开始攻击我了？”
“啪！”莱萨重拍桌面，怒道：“你不就是一副要跟我吵的架势吗？”
每当拉娜娅或是莱萨发一句言，底下一定会响起比她们更大的起哄声，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摇拳助威。
克劳迪拦住莱萨的视线：“放轻松！我们鼓励议论，但不能树敌，大家都是一家人。没记错的话，你还没说过自己的梦想吧？来说说吧。”
几秒之后。
“杀了她。”莱萨道。
班上顿时安静了大半。
克劳迪愣了愣：“你是在开玩笑吧！”
莱萨没有回答，拉娜娅望着那个方向，纵使被克劳迪挡住，她也能感觉到，有一束视线直勾勾穿向了她，如同针刺向她的眉心。
不可理喻，但她却确实感到了一丝恐惧，她不知道时隔六年的对方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只要想到一旦成为对手，她面对的就必将是一个阴狠且行事毫无原则的敌人，她就有一种没来由的不安。
这时，克劳迪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思绪打断。
“好吧，至少在学校你可别这么做！”克劳迪拍了拍莱萨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去，“等开学典礼结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来啊，来啊！”
几个学生窃声窃语，跟在那两人后面，有男有女。
拉娜娅本来不想跟来的，但米莉硬要拉着她来，还说“这老师这么特殊对待你对家，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确实，米莉说对了。
不光是拉娜娅，走在前面的这些人脑子里说不准跟拉娜娅装的是同样的疑问。
对他们来说，敢说出这样的言论，简直是头等危险人物！那必是要被打去柏德兰校改造班的！
但这个新老师很奇怪，他们一致觉得这人做事应该不会遵循常规逻辑。
只见克劳迪带着莱萨走过体育室内教室，来到旁边一间像是新建的屋子里。
门外几个圆字“阳光角”。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他们印象中好像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前面两人走进门后，后面几个人踌躇了一会，还是摸过去了。
第一个人刚要掀开门帘，被米莉拽了回来，她指了指上面的风铃。他们也都会意，一个个蹲着进去了。
进来之后，没走几步，就是一间像是休息室的地方，里面布置得很软性，沙发都是圆圆的，放了植物，地板还用毯子铺着，踩上去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你刚转过来，可能不知道，这地方他们在暑假装修好的。看起来不错吧？”克劳迪一边慢慢带着莱萨往里走，一边道：“你刚到这里来可能会有点不适应，这是正常的，没关系，顺其自然就好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谢谢老师。”
两人消失在转角处，剩下的几个同学才开始往前走去。他们往走廊两侧的房间看去，里面的布置大同小异，有几间房间甚至还有个吊着的沙袋。
“你要是看谁不爽，就来打这个，狠狠地打。”
他们看到沙袋的时候，正好听到克劳迪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
“砰！！！”
-
“没事，不用站起来，也不用举手。”
“老师，对不起，我……我习惯了，有时候是真没反应过来……”
“好吧，我看出来了。”克劳迪说着走上讲台，脚下生风，木质阶梯发出“咚咚”两声响。
“全体起立。”
全班唰的一下全站起来了，很齐。
“把椅子收进去。”
同学们开始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地面磨得咯咯响。
“坐桌子上。”
同学们面面相觑，很不理解。
但有了第一个人，其他人便也纷纷跟上，两手往桌子上一撑，坐了上去。
“非常好。”克劳迪望着与他目光平齐的同学们，“现在你们再想起立，可就要跳下来起立了。”
有的人晃荡了两下腿，看了一眼脚底离地面有多高，很快就意识到了克劳迪说得没错。
不过，坐在桌子上听课，确是他们的第一次，他们都有种新奇的感觉，视野完全不一样了，就像闷了许久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那样舒畅。
“听着，你们是来学习的，你们大可发问，发问还要征求我的意见吗？当你出了学校，那时候你真的迫切想说点什么，却只能举手等着别人让你说时，往往永远都轮不到你。”
“老师，可是这么要求的老师只有你一个，到了其他课上，我们也还是要坐下去的，我们还是平时那种习惯的时间更多，这种事情真的很容易忘记。”
“要求？”
发言的同学被问得一愣，随即想了想，又跳下桌子，搬出椅子坐回去了。
全班就他一个人坐回去了。
克劳迪冲他一笑，“这就对了。”
有几个同学也跟着回去了。
“可以，想下来的可以下来。但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更舒服，而不是觉得这样更妥当。康拉德先生，你在干什么？”克劳迪问向坐在窗台上的男生。
“老师，这里风凉快，我在让自己更舒服。”
全班发出笑声。
“老师，我想换座位。”坐莱萨旁边的男生突然道。
这个人叫哈纳特·博恩，不是他自己说的，是他在自己书封面上签了五六次名字，洋洋洒洒，想不看见都难。
“哈哈，这家伙真会挑时候。你快看莱萨的表情！”米莉小声对拉娜娅道。
“你也讨厌她吗？”拉娜娅皱了皱眉，轻声问。
“谁不呢？她看谁都不顺眼！你猜克劳迪要怎么办？问博恩：你想跟谁坐？他就要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她！或者问大家，有没有人想跟莱萨坐？要是没人可怎么办呀！太尴尬了！”
然而，克劳迪既没有问谁想跟莱萨坐，也没有问博恩想跟谁坐，而是问莱萨：“你讨厌坐他旁边吗？”
莱萨看了克劳迪一眼，又瞥向桌面，摇了摇头。
“我都行。”
克劳迪对博恩道：“看吧，她不讨厌你，你就别担心了。”
博恩抱着头，一副愁眉苦脸。
坐他后面的死党拍他：“不讨厌就是喜欢！”
他当即打了回去。
拉娜娅不知哪来的得意，她侧过头对米莉道：“你全猜错了。”
-
下课后，课代表问克劳迪今天的作业。
“我没上过语言学，你们以前一般怎么布置作业？”
“抄课文背课文，组词造句，出阅读理解题，写作文啥的。”
“噢。我了解了。那么就让每个人用今天学的课文出两道阅读理解题，然后给同桌做吧。”
“什么？”
“什么什么？快布置吧！”
在全班同学得知了语言学作业后，他们都变成了和课代表一样的状态。
他们从来没有出过题！就算出出来了，答案怎么定呢？答案能是他们说了算的吗？
有的人机灵，掏出了教辅书。
拉娜娅没买这玩意，就回想了一些之前考试遇到的题型，出了两道。
在把题目递给米莉的时候，米莉道：“你觉不觉得，这老师怪怪的？”
“是有点怪怪的。但他这样不是很好吗，又不罚人，作业又少。比那个什么埃奇沃思好多了。”
“是的，是的，没错！我放学再写，我得先去找克丽丝蒂娜说说这事！不知道他还教哪些班，真是太有趣了！”
“你认识克丽丝蒂娜？”拉娜娅一个激灵，这不艾瑞斯女朋友吗？
刚一抬头，米莉人都不见了。换之是克劳迪出现在她桌前。
他看了一眼拉娜娅出的题，挑了挑眉，道：“愿意来办公室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