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霆萧说皇帝病了，而且情况很不妙，但她看了之后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呃…
凌觞暗里叹了口气，果然是命硬啊，收了收情绪，调了个姿势，缓缓说道，“皇上…您这病没那么严重，过会儿草民跟韩王商量一下，给您开个调养的方子，只是您还在恢复期，不宜太过操劳，还请皇上注意休息。”
医者仁心，凌觞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儿。诊也诊完了，说也说了，也觉得差不多了，理了理袖子，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可不想人还没站直呢，就听头顶的人慢慢的开口，“凌家主医术了得，您的建议朕自然会注意。听萧儿说，当初朕危在旦夕的时候，是凌家主您出手相救，但当时诸事繁杂，一会儿没顾得过来，等回了神，又说您没在京中，所以这救命之恩，朕还没谢谢您呢，趁着这个机会，凌家主…说吧，您想要什么赏赐？”
什么赏赐？
有什么可以赏的？她想要的也不一定能做到，不过还没站直的身子又要跪下去，可怜她这把老骨头。
凌觞跪好，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能有幸为皇上效劳是草民的福气，也是医者的分内之事，草民是万万不敢讨赏的…”
天宋帝难得笑得温和，又想亲手扶起凌觞，可到头却动作一顿，然后收了回去，笑道，“凌家主哪里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说要赏你就必定会赏…而且你们凌家在这段时间里为朝廷出了不少力，不管怎么说，朕都应该有点儿表示…这样吧…朕看着萧儿和你们凌家的大小姐很是投缘，不如朕就赐一桩烟缘如何？”
烟缘？
凌觞和穆霆萧都齐齐一惊，原本在一旁站着的穆霆萧也赶紧跪下，急声说道，“父皇…万万不可！”
“是啊，皇上…这婚姻大事讲究两情相悦，您也知道，王爷已经拒绝过一次，就何必再提呢，况且我们凌家姑娘都是粗鄙不知规矩的，当不起这皇家媳妇！”
凌觞有条不紊的说着，微微低着头，却不卑不亢。皇家的媳妇他们当不起。
真的当不起…
更何况是妾？！
笑话！
也亏得这皇帝还不死心，老惦记着她家姑娘。微微扬了扬下巴，稳稳气息，再次开口说道，“而且…皇上…实不相瞒，我那侄女已经有意中人，说句不害臊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所以…皇上…这事儿草民求您以后还是别提了！”
她说着，穆霆萧猛的看了过来，凌觞瞟了一眼，表情有些惶然啊…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可是啊…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凌觞收回了眼神，好在今天为了仪容穿的是大袖袍子，隐在大袖里的手，轻轻的掐了他一把。
不轻不重的…
反正力道是够穆霆萧回神了。
穆霆萧抿了抿唇，收收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理了理思路，看向了扯着慈祥的笑容端坐着的天宋帝，平稳道，“父皇…凌家主说得多，天家恩慈，不该毁人姻缘，儿臣几年前确实对凌小姐有倾慕之意，但过了这么久，儿臣更在意自己的王妃…况且…况且王妃已经有孕…”
“什么！”
天宋帝听到有孕，立马弹坐而起，指着穆霆萧问，“慧儿有孕？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消息！”
是啊…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消息？凌觞懵懵的眨了眨眼睛，就算不拒绝这桩婚事，也不至于拿出这样的理由吧？
是孩子啊…不是别的东西，到时候拿不出孩子，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凌觞头炸啊炸啊，微微扶身，轻咳声，说道，“是啊…王爷…怎么都没消息啊？您藏得也够深的呀？”
凌觞说着眼神就勾向了穆霆萧，用一种和天宋帝相差无几的眼神看着他。
穆霆萧倒是淡定，来回扫了他们几眼，平稳道，“父皇，不是儿臣不想说，只是胎儿时日尚浅，不宜张扬，所以儿臣才压了下来！头三月是最紧要的时刻，王妃是万万受不得刺激的，所以…也求父皇，再也别提给儿臣纳侧妃的事儿！”
哟呵…
好一副痴情样子，要不是要皇帝面前，凌觞真的想好好拷问这孩子…
可现在吧…不是她发挥的时候！只能乖乖的装个透明人。
“好好好…慧儿有身孕是好事，好事儿！”，天宋帝缓了口气，似乎已经回过神来了，愉悦的拍了拍大腿，“这宫里终于有件好事儿了，哈…哈哈…”
天宋帝笑得开心，脸上的笑容是看着真的舒服，看来是真的高兴。凌觞眯了眯眼，当初他对于自己的孩子都不一定有这么高兴。
看来…是真的老了…人老了，藏在深处的仁心就上来了！真真讽刺！
天宋帝已经完完全全被穆霆萧的王妃有孕的消息吸引了过去，对于前面说的给凌家赏赐，给自家侄女赐婚这事儿差不多是抛到了脑后。凌觞看着正是时候，赶紧寻了个由头退了出来，然后直接出了宫。
事儿就算是了结了…凌觞决定，以后要没什么事儿，绝不轻易进宫。
唉…都什么事儿啊。
都说韩王和韩王妃素来不合，怎么就又有孩子了呢？以穆霆萧的性子，如果真的不合，这孩子是不该出来的。
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也亏得自家姑娘没了什么牵扯，不然又是头疼发疯。
**
韩王妃有孕的消息从乾明宫传了出来，散到了六宫，一波又一波的赏赐在穆霆萧回王府之前不停的落在了潘月慧面前。
潘月慧坐在正厅，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宫人，脑子已经浆糊了，扯着个得体的笑容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应付着来往的人，直到穆霆萧回来！
他一回来，潘月慧就把人拦了下来，拉着他进了屋里，指着穆霆萧低吼道，“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可能怀孕！怎么可能！你发什么疯，竟然跟皇上撒这样的谎！”
“撒谎？你怎么知道本王在撒谎？”，穆霆萧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但手确实轻抚着潘月慧。
隐隐有些很小心的意思。
潘月慧看着这动作，不轻不重的拍掉他的手，哼道，“你就是说谎…反正我就是不可能怀孕，别说我们只园过一次房，那次事后我还喝了避子汤，怎么可能有身子？”
能把喝避子汤说得这么坦荡的正妃，估计也只有潘月慧。穆霆萧笑了笑，拉着她坐下一旁的软凳上，回道，“你那次喝的避子汤被本王换了，其实只是补药！”
潘月慧一听，脸色猛的一变，抬手就指向穆霆萧，结巴道，“你…你…穆霆萧你太过分了！凭什么换我的药？！”
凭什么？
就凭她是韩王妃！
穆霆萧看向了面前的人，再次开口说道，“本王劝你，不要太激动，你是真的怀了身子！”
“骗子！你骗人，要是怀了，我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骗子！”
潘月慧说着，咬了咬唇，干脆朝着外面吼道，“灵芝…灵芝…赶紧去请大夫…请大夫！”
灵芝一听动静跑了进来，看到一旁端坐着的穆霆萧，对上那清冷如冰的眼神，又微微低下了头，嗫嚅为难着。
“你下去吧…”，最终是穆霆萧开口清人。
灵芝听着，赶紧退了下去，还顺手清了闲杂人等！清净了不少。
外面倒是清净的，里面却清净不了。潘月慧只能大大的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穆霆萧，眼里满是怀疑。
“反正我不信！不请大夫可以，那就请宫里的太医看看！你就是在撒谎！”，潘月慧真是被气到了！莫名其妙就成了有身子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这回事儿。
穆霆萧看着她那气得一起一伏的身子，莫名的想笑，起了身，走向潘月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顺着气，嘴里淡道，“王妃，你莫是忘了本王的医术比得过太医院里的任何一人，本王也没必要骗你，所以…小心些身子，别动不动这么大的气！”
别动不动这么大的气？
潘月慧冷笑，“你当初为什么要换我的药，你明明不爱我，明明想着事我算计你，那为什么还要允许我怀你的孩子？”
“当时是本王错了…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就错怪你！本王也很愧疚！”
愧疚？
潘月慧仰头，直勾勾的盯向穆霆萧，问道，“所以…这孩子…就是你愧疚的结果咯？”
这话一出…穆霆萧手里的动作就停了，抿着唇不回答。
潘月慧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得体，可眼里却是满满呃讽刺。
“穆霆萧…说到底，你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呵…你错过凌容宁，错过的种种，就连你说的我肚子里这个孩子都是你优柔寡断的结果！”
潘月慧一边说着一边冷笑，最后甩了甩大袖，疾步走了出去，朝着后院走去。
而穆霆萧…陷入沉思…他不得不承认，潘月慧除了气他比较厉害，评价他也是一针见血！
说到底确实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都是自己的原因。想着想着…穆霆萧烦躁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往事种种都在眼前飘过…
一片一片的…零零散散的…然后慢慢拼凑！
啊——
忽然一声突兀的尖叫声打碎了他脑子里那些画面，穆霆萧猛的睁开抬头，脑子闪过什么，赶紧飞了出去。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宫人七脚八手的扶着摔倒在地的人儿。穆霆萧只觉得脑子一冲，爆吼出声，“都给本王让开！”
吼声刚落，人已经到了人群中利落的把潘月慧抱起朝着屋里走。潘月慧脸上已经泛起一层细细的冷汗。她能感受到裙底下的黏腻感。
“原来…原来你真的没有骗人…”，潘月慧虚弱的出声，“可好像…好像…我跟这孩子缘分太浅…”
缘分浅到要用他的消失来告诉她是真的…
又是讽刺！
潘月慧痛苦的闭起了眼，可眼角却夹出一条细细的泪痕。
那泪啊…清透滑腻，戳在了穆霆萧的心里，他把把潘月慧放好，掏出一颗药给她喂了下去，然后柔声说道，“相信本王…孩子会没事儿的。”
潘月慧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是头发晕，没一会儿，人就含着泪晕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好久好久…全身都是轻飘飘的。像浮在云上，舒服得很。
可她睁开眼睛，面前确实黑漆漆的混沌一片，什么都没有，就像地狱一样…
“母妃…母妃…”
缥缈浑浊的声音…
潘月慧一时没有听清，慢慢的爬起了身子，迷茫的看向了四周，想寻找那声音的来处。
“母妃…母妃…”
浑浊之音又传了过来，这回潘月慧听清了，是个孩子的声音，叫她母妃…
“母妃…你杀了我…杀了我…你怎么忍心？忍心？…”
不！不不！她没有！没有！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
潘月慧表情痛苦，挣扎着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孩子的声音一直飘荡在她的耳边…萦绕不散，钻心的讨伐着她。
“不！”
潘月慧尖叫出声，然后猛的睁开眼睛！
红罗帐顶…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世界…原来…原来…刚刚是做梦…
“醒了？”
耳边响起一个清淡却莫名带着暖意的声音，潘月慧木木的转了头过去，看到了的就是穆霆萧那张疲惫的脸。
“王爷…”，潘月慧动了动唇，“孩子…是不是…”
“孩子没事儿！放心…”，穆霆萧柔声打断，安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孩子虽然没事儿，但还是要小心，你现在得好好养着一段时间！”
潘月慧一听，眼泪又出来了，原来都是虚惊一场，最美不过虚惊一场。
穆霆萧看着，微微叹了气，擦掉那眼角的泪，接着道，“你别哭了，孩子虽然没事儿，但怀着身子最忌讳情绪激动…”
“好…好好！”，潘月慧猛点头，“妾身听王爷的就是！”
她难得这么顺毛啊…穆霆萧笑了笑，兴许做了娘亲就是不一样，也许做了父亲也会不一样…穆霆萧沉思着，又或许早就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终究得直视。穆霆萧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先歇歇，本王得下去收拾收拾…”
潘月慧听着，淡淡点了头，弱声道，“嗯…王爷您忙去吧…”
穆霆萧就这样出去了，灵芝就转了进来伺候着，潘月慧望着帐顶，想了会儿，开口问道，“灵芝…我睡了多久？”
“哦…王妃您睡了一夜…”，凌灵芝声音很轻，“这一夜里，王爷都在您榻前守着呢，依着奴婢看，其实王爷还是在乎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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