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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荼蘼却直勾勾地盯着谢乌有,

“知道九黎冢秘密的人并不多。”

“他……他本不必把事这样做绝的。”

忍冬现在突然后悔,刚刚见到百里长街的时候竟还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如果她早些听过这个故事,早就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

“这就是百里长街的性子,公事大于天,任何私情都不能徇。”

“看来他天生是块当官的料。”

“别闹,这只能说明他天生是块当捕头的料。”荼蘼却并没有半点鄙夷,只是颇为可惜,“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注定当不了官。”

“呵,立了这么大的功,他却没有升官?”

“因为这功本不是他立的。”

在一旁被荼蘼盯得浑身不自在的谢乌有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他实在已有些扛不住了,转问向荼蘼,

“二十年前你也只是个还没下山的小屁孩子,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道听途说,是个长了耳朵的人都会的技能。”

“听来的事,做不得数。”

“何以见得?”

谢乌有眯起了眼睛,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捋着自己唇边的小胡子,“你刚刚提到长昇镖局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嗯,这个案子是我办的。”

“你?”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谢乌有,这的确全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除了荼蘼,她听到他提及九黎冢的时候,就全已猜到了。

“你们莫要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荼蘼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好像很意外的样子,“是啊,我怎么差点忘了。”

“他以前什么来头?”

忍冬明知故问,看看面前的几个人,又侧目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一直在后厨门口站了许久从不做声的身影。

“他以前,给一个混得比较好的捕头当替补。”张子虚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就干了这么一件还算拿得出手的事儿够他吹一辈子的。”

“哪有,我也不是逢人就说的。”

“废话,逢人就说你哪还能保住这条小命到现在?”

忍冬听着他们的吵闹尴尬地笑了笑,那夜知鱼与黄金屋的谈话她早就偷听到了,这几个人的底细也都大致明白,堂堂的捕神谢名昭,在他们口中竟已沦落成一个连名字都不值一提的混得比较好的捕头而已,嚣张。

“咳咳,那些年,我也算是半个朝中之人,什么事儿都能多少知道一点。

证据的确是百里长街花了三年时间搜集到的,可到了最后,他却后悔了,他和温红玉之间那点破事儿,上头都是知道的,本以为他只是逢场作戏,却不曾想他也会入戏太深难自拔,耽误事。

那些人可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只知道什么叫做有始有终,想半路反水可由不得他,所以早就备下了第二计划,第三计划。

谢名昭急功求利,主动揽下了这堆烂摊子事儿,最后到底是我潜入那里,偷得了这些证据,交给了他们。

若不是百里长街优柔寡断,捕神的名号哪里还轮得到他谢名昭?”

张子虚听完他的话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只是有些悻悻然,“呸,亏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替谢名昭这种人办事,你还真是不挑活儿。”

“赚钱嘛,不磕碜。”

“你替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黑心事,一年前却又反手杀了他,转投了咱们家掌柜的,我可不信你是什么良心发现,莫非……是因他给你的银子不够用了?”

“你觉得我是图她三钱银子的月薪?”谢乌有嘴角微抿,转头看向荼蘼。

荼蘼不说话,张子虚也不再说话,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唉……你这话问的,教我该如何回答是好?

说真话吧,你们又不爱听,说假话吧,你们也未必信。

所以还是说,不可说,不可说啊。”

谢乌有摇了摇头,打破这一片尴尬的宁静,

“扳倒长昇镖局的人是我,升官发财得虚名的人是谢名昭,而这背信弃义的脏名自然落到了百里长街的头上,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做,而这不做就是大错特错,所以在捅破天之前,他早就被秘密关押了起来。”

荼蘼低头忖吟,“这就难怪了。”

“什么难怪?”

“难怪,以他的心性,会眼睁睁看着红夫人流离辗转却无动于衷,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没做这些事。”

忍冬却是庆幸的,甚至有些开心,

“那他遭遇的这些事,红夫人知道么?”

荼蘼看着她小女儿情怀的样子,愈发觉得有意思了,“当时肯定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些年的隔阂与相守,纵然百里长街什么都不说,我想颖慧如红夫人,一定也已察觉到了。”

“那为什么,百里长街还是不敢直接去找她?”

“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

“成欢的生父。”

“成欢是谁?”

“成欢就是无问。”

听到这个名字,忍冬皱了皱眉。

无问,这个名字她知道,前几天一言堂大摆宴席的时候,她就留意过那个跟在百无先生身边的孩子,那孩子虽然看着像个老实乖巧的闷葫芦,即便受尽黄金屋的嘲讽侮辱也不发一言,但是她总能从那人身上嗅到一丝不可言喻的深邃。

无问是红夫人的儿子,这是她后来知道的,可他的父亲是谁,只怕是整个永安巷的人都不得而知。

“成欢……他不是百里长街的儿子?”

“温红玉与百里长街虽然是发乎情,但却始终止乎礼,又怎么会有儿子呢?”

“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想到这个人的时候,荼蘼的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嫌恶,“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谢乌有却似乎找到了自己很感兴趣的节点,“你跟这个人很熟?”

荼蘼并没有回答他的质问,而是反问,“所以我猜当年这引出温红玉的法子,应该也不是百里长街的主意了?”

“是我。”

“你肯承认?”

“承认,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为什么不认?”

谢乌有承认得很坦然,毫不在意对面几道鄙夷的目光,

“我只知道这一点儿,你知道的,我那时不过也只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我跟温红玉又不熟,自然是拿着老板的钱财,替老板拿主意消灾,他出钱,我做事,别的都不关心,至于那老头子死没死,那女人卖没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混口饭吃嘛,都不容易。”

荼蘼点了点头,诚然理解,“这口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

“我虽混进长昇镖局的时间短了些,但温红玉这个人心性温良,还是很容易就能看透的,所以只要用点脑子,只要用对了法子,找她并不难。”

“不会成欢是你……”忍冬张大嘴看向谢乌有,一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的眼神看着他。

谢乌有被这眼神盯得一个激灵,赶忙摇头,“瞎琢磨什么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了啊,成欢他爹是谁鬼才知道,哎哎哎,你们几个看什么呢……”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荼蘼却最先站出来表示对他的肯定,

“温红玉的眼光总不至于这样差。”

谢乌有无奈地笑了笑,“听君一席话,我竟不知道该谢还是该骂了。”

“当然是要谢的,除非……你那每月三钱的月俸不想要了。”

忍冬瞧着他也觉得不像,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脑洞有些匪夷所思得可笑,

“不是他,那还有谁?”

“他……还记得我说过,温长昇得罪过的那位大人物么?”

荼蘼一想到那个人,眉间几蹙频频,

“那个人知道温红玉被送去了十二楼,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解气,就从死牢里找来了三十个全身生疮流脓的死囚犯,让他们一起买下温红玉的梳拢之夜,花多少银子都算他的,他本想着,让世上最肮脏不堪的人一齐糟蹋了她,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说来也可笑,最后他却偏偏没想到,千算万算,误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这么说来,他就是成欢的父亲?”

“十六年前,永安巷的十二楼出了一位花魁娘子,一舞动江城,惊座满堂红,听说她的梳拢银子被喊到了十万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便是到了如今,也再没有人卖到过这样的价钱,而她的恩客,暗自派人杀了那三十个死囚,只身留在十二楼三个月有余,夜夜笙歌,最后被八道急令强召,才不得不离开。”

谢乌有敛起了好奇的目光,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你说的那位大人物,我想我已多少猜出来是谁了。”

荼蘼轻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是想宰了你,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舍不得。”

谢乌有却权当是玩笑话一听作罢,

“若是你身边尽是些子虚这样的睁眼瞎,那岂非得头疼得要命了?”

“关我什么事?”

张子虚眼看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急的直蹦起来,

“你个死猫,你再编排我,小心我把你的那点破事儿全都捅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