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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荼蘼进来的时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这里的窗是闭着的,门是关着的,烛台是冷着的。

任凭一个眼力再好的人,在没有一点光的情况下,也是万万看不清东西的。

她不能动,因为她连自己身旁三尺之内的东西都完全察觉不到,又怎么能找到他呢?

所以,她听到主人家说了这一个坐后,才循着声音慢慢看了过去。

一束火光突然在不远处亮起,是火折子的声音。

火折子燃起了香炭,香炭投入了泥炉,炉上的水壶已开始慢慢咕噜起来。

伴着微弱的火光,时明时暗,她看到了他的侧影。

“师父?”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可很快的又否认了去。

是因为太过想念了么,才会有这样的幻觉?

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的侧影的确有些神似,乍一看的时候真的有些恍惚分辨不出来。

可不同的是,重华君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而这个人,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这句话,原是前人用来形容稽叔夜的,区别不过在于他一醉一醒之间,可是她发现,一个人的两态,用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却不谋而合,好像这两个人本就是同一个人分割开似的。

可他不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竹公子的肩膀还很宽广,可有些太过消瘦,就像是风中烛火水中残月,稍一碰就碎了。

可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好像就算是压上了千斤巨石也不能使其弯折半分。

他的人,就像是一根竹子。

对,就是竹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了竹子,可是她知道,绝没有人见过他一眼之后,再会去否认他就是竹里馆的主人。

炉火的映衬下,她终于算是看清了他的样子,他此时正微垂着头盘坐在矮几前,俨然有几分入定。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这样的怡然安详,竟让她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了一点火光。

她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可那丫鬟的话,却说得他们两个像是旧识,这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不过来?”

他能感觉得到,在他周侧并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但他知道,人就在屋子里。

“好黑啊。”荼蘼还是远远地站着,借着时明时暗的炭火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的布局,可这里除了寥寥几样摆件,什么都没有,“你不点灯,我看不清。”

“不好意思,我是疏忽了。”

他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是温暖和煦的春风吹皱了湖水,

“因为眼睛看不见,就没有点灯的习惯。这里平时不怎么来客人,从没想着去打理这些事情。”

“不好意思。”

荼靡只是淡淡地说着,她的人却还是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

她也有她的习惯,时局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时候,她永远会最先选择怎么自保。

她此时站着的地方,方便跑,最安全。

竹公子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语声却依然温和平淡,“人只需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道歉,你又何出此言呢?”

“我?”

她有些纳闷的品着他的话,人不都是这样客套的么?

问及父母,若是已经仙逝,要说一声不好意思,问其自身,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要说一声不好意思。

耳朵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对不起全天下的人,凡是这种略带遗憾的事情,你只要问了,听说了,就该去道歉的。

他们说,这叫礼。

她也不明白,不知而问的东西,得到了答案,怎么就成欠了别人的呢?

可是人人都这样,你若不去学着道个莫名其妙的歉,反倒是你的无礼了。

而这个人,与那些人,想法似是有些不一样,却与她一样。

“你是在为忘了我是个瞎子而内疚么?”竹公子的嘴角又扬起了一丝笑意,炉子在他身侧,他只轻轻将手往炉火上方搁置了一会儿,感受水气的温度,“可是听到你的话,我反倒是很高兴,因为你只把我当成了一般人,从来没有刻意去当做一个瞎子对待。”

“你知道我早知道?”

“猫想要抓耗子,偶尔翻上人家的房顶,也是无伤大雅的。”

荼蘼听到这番话,已经走了过去,在他盘坐的几案对面坐了下来。

她看着他时,已是知道了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样子。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疏远警惕,当然也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放下戒心。

他说的猫是谁,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他既然能不动声色地放一个回去,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扣起了另一个呢?

现在,主人家都已经如此坦诚相待,她再不肯给几分面子,倒是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好。”

他摸索着身侧的木架子,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支崭新而落满灰尘的烛台。

火苗在他身前轻轻跃动,映着他看不出一丝神采的双眼。

“我今夜刚从百无先生那里得了一包好茶,好东西就是要与人一起分享才能拾得其中乐趣,自己独尝反倒是品不出其中滋味来了。”

“你今日是去见了那位老爷子?”

“不错。”

“天没亮就去了?”她记得,她从昨夜办完事回来后,就没再见到这间屋子里有过人。

“是。”

“这会儿才刚回来?”

“所以才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居然能跟你有一整日的话聊。”

她奇怪的,并不是竹公子年纪轻轻却愿意去搭理一个脾气并不怎么很好的老头子,而是百无先生居然会和他同处一室这么久。

整个永安巷,谁不想跟百无先生走得近一些,可谁又不知百无先生的臭脾气?

就连黄金屋去拜见,百无先生也是时常托辞不见的,更别说是他人。

竹公子的嘴角漾着笑意,“他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这些事情,就算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的。”

荼蘼却不以为然,冷冷道,“永安巷这个地方,故事即是事故。道听途说来的故事也是会要人命的,还是少听些为好。”

“我怎么不觉得,你像是个会要人命的人?”

竹公子只是笑笑,从桌案下面摸出来了一包油纸裹的茶叶。

“他在说我么?”

“先生说,放眼整个永安巷,能不去拜见他,而让他主动去拜会的,只有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爷子又来这一套,这话你听归听了,可千万别太当真,我哪儿有这个能耐啊。

这些故事,他逢人便说的,无非就是夸大其词些,把我推出去当个活脱脱的箭靶子。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别人眼巴巴的都盯着我瞧了,他自己不就好摘出去了。”

荼蘼两根手指轻轻拈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把他面前的茶壶往旁边挪走了三分,

“倒是你,更胜于我百倍。”

“我怎么能跟你比,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我就已去拜会他了。”

“然而,现在你却能让我来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