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行走到院子里,将满院的护院壮丁都召集在一起,悄声叮嘱了他们几件事。
嗯,现在叶沾衣已经去了尧干,连他那个武功强到变态的小厮叶存也一并带走了,京中的顶尖高手应该不剩几个了。
而皇上又召了仙人手明日上殿,所以今晚一定有得热闹可看。
子时刚过,林汝行准时爬上了自己院内那棵靠近院墙的大树,此时没有曹恪一直在树底下碎碎念,她心里舒坦多了。
要不是橘红怕高,她也把她一起叫上。
结果她在树上等得快困,也不见孙府上有什么动静。难道今晚他们不来了?可是明天仙人手就要面圣了啊,他们也知道此次面圣意味着什么,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呢?
等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听到隔壁院内有了点动静。
七八个黑衣人窸窸窣窣地落地,他们朝四下看了一眼,便迅速围拢到仙人手的客厅门口。
孙守礼有个习惯,就是夜里也习惯挂很多灯在廊下和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要防备的人也太多。
为了不引人怀疑,这个习惯他一直没有换掉。
所以林汝行很清楚地看到,一个黑衣人猛地一挥手,马上就有两个人使劲撞向客厅的门。
她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只要门被他们撞开,那么仙人手一定会有危险。
还等什么呢?难道真等仙人手死了再现身?
她刚腹诽完,就见对面的墙上飞下一个白色的身影。
落地后,还甩了甩手里的拂尘。
几个黑衣人显然早有防备,知道今晚的行动不会太顺利,他们四下张望,看来看去放心下来,原来就一个道士……
几人果断放弃撞门行动,开始跑到院内专心对付公孙侨。
“哎,先等一下,动手之前,你们就不想知道贫道是谁呢?”
林汝行喜上眉梢,这些杀手若是听见公孙侨的名号,肯定吓得屁滚尿流吧哼哼。
见无人回应,公孙侨干咳了一声缓解尴尬。
“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就是前朝谋圣的大弟子公孙侨,想必我的名号你们是知道的,现在乖乖束手就擒还可……哎!不听话是吧?”
林汝行听见动静不对,拨开眼前的树叶又使劲探头往前仔细看了看。
“好么,公孙侨竟然就这么被人绑起来了。”
“喂,我说你们最好是放了贫道,不然的话,有你们苦头吃。”
她听到那几个黑衣人真的在悄悄合议这事儿。
“确实是公孙侨,怎么办?”
“能怎么办?杀是肯定不能杀的,就绑在这儿吧,别耽误咱们的大事儿。”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公孙侨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是谋圣的大弟子,肯定是算无遗策,知道我们今晚要来刺杀仙人手呗。”
正当他们合议的时候,公孙侨突然打起了坐,将拂尘搭好,两只对掐,双目禁闭,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动作让几位刺客有点紧张:这道士怕是要做法,会不会弄死我们啊?
要说也是怪事,怎么他们突然觉得有点起风了呢?
而且墙角的那棵参天大树,竟然哗哗地落了一大片的树叶子。
黑衣人纷纷将手里的大刀和长剑掂了掂:难道京中还有高手?
“啊!”一声惨叫传来,从他们对面的墙上摔下来一个人,众人忙过去看了看。
“头儿,看此人打扮是宫里的人。”
“那有什么奇怪的,皇上肯定派人保护孙府。只是……他是怎么死的呢?咱们都没动手呢。”
他们正在纳闷,身后的正房顶上又出现一声惨叫,他们赶紧转身去看。
“头儿,又死了一个……这个好像是王府的侍卫。”
“奇怪,他们身上没有伤口,死前又好像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不对……头儿,我觉得他们死的蹊跷,一定是公孙侨做法搞得鬼。”
于是几人又一脸惊恐地看向公孙侨,公孙侨微微睁开眼:“不想死的话就快滚。”
几人半信半疑,但是又急又怕,其中一个黑衣人挥了挥手里的剑:“少在这装神弄鬼,谁知道是不是你找的人演戏的?”
公孙侨抬眼看了围在他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将手指轻轻一捻,顿时一团火焰在他手上燃开。
几人见状纷纷后退。
“你、你怎么弄的火?不怕把自己烧死吗?”
公孙侨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妖孽,尤其是他还诡秘一笑,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贫道本来想略施法术吓退你们即可,可惜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贫道便将这烧死鬼请出来让你们见识见识了。”
众人紧张地四下探视,突然发现墙角的大树上,好像站着一个人。
穿着一身长袍,留着长长的头发,看不见模样,就在树干上一直晃啊晃的。
“你是何人?为何站在树上?速速下来受死!”
一个胆大地仍然叫喊着,只是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
公孙侨又闭上双眼,口中念着别人听不懂的咒语,随后那个在树上晃着的人便向院子中间移动,一直移到他们头顶上。
几人抬眼一看,此人身着一身红色衣袍,秋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满是烧伤的脸,伤疤十分狰狞,惨不忍睹。
“要不是鬼魂,谁能在半空中停着啊……”
“闭嘴!也许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做出来的假人呢?”
“有道理……”
“头儿!不是假的,她的眼珠在动……”
废话,本来就是活人,眼珠能不动吗?
“呜……呜……”一声凄惨的哭声传来。
其中一个胆小的黑衣人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她在哭……你们听到她哭了吗?”
“听见了……她……她是公孙侨派来向我们索命的吗?”
那“女鬼”缓缓伸出手,然后两手上都有一簇火苗在燃烧。
几人吓得傻眼:“真的是火烧鬼啊!”
“马德,今天太倒霉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完不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回去也是没命啊。”
“砍头碗大个疤,总比被鬼活活烧死的好。”
“走!”
公孙侨睁眼一笑:“走是不赶趟了,你们得飞。”
黑衣人纷纷运气提气,正要借力发起轻功,突然从天而降一顶大网,全部将他们罩在底下了。
再看空中的女鬼,正在朝他们笑着,狰狞的面孔上露出白厉厉的牙,吓得他们又出了身冷汗。
然后女鬼又飘啊飘的,终于飘回了大树顶上。
……
“快洗洗脸去,确实太吓人了。”
林汝行从树上费力地爬下来,一回到屋内就赶紧命人端水过来。
“女鬼”将脸洗了好几遍,终于露出了她本来的面容。
是林汝行找了林颂合的侍女冰蓝假扮的。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你院里休息吧。”
冰蓝点点头,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我刚才挂在天上,一直担心自己掉下来,那可就全露馅了。”
……
她本来是想让橘红来扮演女鬼,但是橘红畏高,别说让她在天上飘了,让她上个树她都吓得腿哆嗦,实在没办法,只好请了林颂合的侍女过来。
前些日子林汝行自己捯饬了一些彩妆,林颂合果然是其中高手,没研究多久就把这彩妆运用得熟能生巧,这火烧鬼的瘢痕装,就是出自林颂合之手。
她刚画好的那一刻,连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虽然不能细看,但是夜里光线不好,已经足以乱真了。
至于如何吊起来嘛,很简单,她跟公孙侨稍微一商量就想出了办法。
她提出了现代吊威亚的想法,公孙侨很快就能理解原理,并且命他破凉山的师弟们半天之内就研究制作出了装置。
当时她始终不确定这招好不好使,万一遇到一个死活不迷信的古人呢?
公孙侨笑说:“郡主放心好了,据贫道所知,没有一个人会不害怕这些的。”
尤其是这些杀手,杀人放火罪孽深重,平时里也是时常去烧香拜佛,家里供奉些驱鬼降魔的神龛,希望能洗去自己的罪过,他们个个都迷信得狠。
……
至于为了配合女鬼“惨死”的两个侍卫,一个是侯府的曹恪,一个是史进。
其他人跟橘红在角落里拽威亚。
公孙侨命人将落网的这几个杀手全部都仔仔细细搜过一遍身,然后连他们的衣服也都换掉了。
林汝行十分有经验地指手画脚:“牙齿,看看他们的牙齿,别藏毒自杀。”
电视剧上经常演的,一些杀手执行任务失败或者身份暴露时,就会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咬破自杀。
公孙侨一脸的不屑:“你八成是有什么毛病?牙齿里面要是能藏毒,那他们还没执行任务前就死了。”
说完他指着地上一堆杀手换下来的衣服:“死士一般会事前把毒药涂在衣领或者前襟上,如果事情败露他们就会舔一下衣领的毒药自杀。一般剧毒瞬间就可以致人昏迷,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致人死亡。”
林汝行蹲下仔细看了看,果然他们的衣领上都沾着些许白色痕迹,想必就是毒药了。
她也算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古人虽然不怕遇到劲敌,甚至不怕死,但就是怕鬼啊神啊之类的,见到就能吓尿。
公孙侨又得意地笑了笑:“不过,就算他们中了毒,贫道也有办法把他们救活。”
林汝行刚才被他将了一军,此时正好扳回来:“我知道,就是洗胃啊灌肠之类的嘛。”
公孙侨心里默默,难怪这小丫头会被人当成妖孽,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都快赶上我这个谋圣接班人了。
几人忙了半天,林汝行便都请他们到厅内喝茶。
……
众人都端着一杯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公孙侨从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布里扒拉出一只茶杯,然后他将茶杯递给林汝行:“麻烦郡主,贫道只用自己的杯子喝水。”
林汝行倒是没像别人那么吃惊,不与他们公用餐具水杯,这在现代是很正常的。
她伸出手去接杯子,半空中又停下:“那我能用手直接拿你的杯子吗?”
公孙侨冲她赞许地点点头:“这杯子有把儿,你拿它就行了。”
林汝行也回道:“正是呢,公孙先生想得可真周到……”
“哪里,还是郡主体贴。”
“先生只需自己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我来倒茶进去不就好了?还用得上传来递去的?”
橘红在一旁端着茶壶老半天,早就嫌他俩矫情来矫情去地腻歪了。
公孙侨连连说道:“对啊,贫道放这儿就行了。”
喝完一杯茶,他又将茶杯直接包好。
橘红问道:“不洗好了再收起来吗?”
公孙侨摆手:“别人洗的杯子我不放心,贫道回家自己洗。”
……
第二天,仙人手被皇上的亲兵一大早就带去了宫里。
林汝行趴在树上看了半天,一直目送他们出门。
等她回来,橘红问道:“小姐,你说既然皇上知道仙人手是这么重要的证人,为什么昨天夜里不派重兵将他府上围起来呢?就不怕有人杀人灭口?”
这其实也是林汝行纳闷的,仙人手牵扯进的可不是一般的案子,那些人肯定拼了命也要弄死他的。
这七八个高手恐怕也是顶尖的,派他们来就是做好了跟孙府的护卫决一死战的准备。
谁能想到只有几个寻常的家丁,皇上竟然没特意派人保护他。
“谁知道,也许是皇上根本不在意仙人手的死活,也许是殿下还有后招。”
……
今天早朝,诸位大臣都早早地在励治殿内候着了。
今天是仙人手面圣的日子啊,这可是万众瞩目的案子。
按理说,这案子完全可以交给刑部主审,但是刑部的主审一直跟皇上诉苦,说案情过于扑朔迷离,若是皇上不关心一下的话,恐怕进展得太慢。
祝澧心里明白,不就是忌惮王士斛么?
需要我出来给你们站站街壮个胆。
仙人手在朝上吓得都抖抖索索,话都说不利索。
“殿下所跪何人?”
祝澧声音不大,但在仙人手听来却惊悚无比。
仙人手头也不敢抬,鼻子都快碰在地毯上:“回禀皇上,草民何传山。”
吓?
大殿上顿时炸了锅,大臣们显然是丝毫没有料到,他俗名不是孙守礼吗?
怎么又叫何传山了?
几十人的惊叹声一浪高过一浪,局面都有点控制不住。
“不是,仙人手,你抬起头来,本官看看……”
“就是就是,你抬头我们看看……是不是仙人手啊?”
仙人手无法,只好微微抬头,众人一见更是吃惊:“是他啊!”
祝澧不动声色地看着底下大臣们的反应,在人声鼎沸中不急不躁地问了一句:“看来有不少爱卿都眼熟仙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