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角上传回来淡淡的温热，好像是在响应姬正的问题一样。
既然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便没再久留，直接从里面退了出来。
在天眼里想要出来很简单，只要你掉头从刚才身后的地方走，十步以内就会感受到吸力，将你抛出天眼。
事实也和传说中所说的一样，姬正被抛出来后，立刻睁开了眼睛。
黑暗真的叫他由衷感到恐慌。
荒漠上空荡荡的，风扬起沙子，落在身上打出沙沙的轻响。
雨欣坐在沙眼边，好像发着什么呆，甚至没注意到姬正已经走了出来。
姬正低头看着手心，银色的龙角在他手中散发着耀眼的光。
他能感受到从角中蕴含着一种很原始的力量，强大且粗狂，好像里面栖居着一条强大的龙一样，光是握在手里，心中就感到无比的沉重。而且，角上还依附着另一种更古老的气息，因为无数岁月的浸泡，已经显得十分模糊，姬正只能感觉出来有空间的味道。
攥着龙角，姬正坐到雨欣身边，问道：“怎么样，你拿到了什么？”
雨欣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道：“这么快，你已经从出来了啊。”
姬正笑着道：“没你快啊，怎么样，你拿到了什么？”
“喏。”
雨欣脑袋轻轻一歪，依在姬正肩膀上，然后摊开手，洁白晶莹的手掌里躺着一颗翠绿色的石头，里面的绿光像是潮水一样涌动。
“这是……”
姬正失声道：“木的精粹？”
他不会感觉错的，那石头之中蕴藏着极其浓郁的木精华，甚至像是有生命一样灵快地活跃着。
姬正一脸震惊地从她手中接过那颗石头，仔细感受着从石头里散发出来的充满生命的气息。
前不久他还在和二伯冬暮讨论该到哪里去找元素精粹，可是现在雨欣就从天眼里面给他带回来了一个！
他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这究竟是缘分，还是天意？
“真有你的啊。”
姬正轻声对雨欣说。
雨欣嘴角微微翘起，脸上荡漾着恬静的甜蜜。
那节很多年前从姬正手里拿到的红绳在风中微微摇摆，露出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绚烂斑点。
“红雨？”
“嗯？”
姬正歪过头，看着身边的雨欣。
银色的发丝微微荡荡，半遮半掩了她美好的模样。她伸出空落落的手，搂住姬正的胳膊。
从少女身上传来的迷人芳香钻进鼻子，这时候姬正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熟悉了她的味道。
“我感觉能再和你重逢，真好。”
姬正嗯了一声，但他并不知道，这句话里面到底藏着多么沉重的深意。
太阳渐渐往西山倒去，漫长的风声中，姬正好像听见谁的呜咽啜泣。
恍惚间，他的眼睛动了动。他好像看见了两个人，在荒原上相互搀扶而行，好像走过了大山，好像走过了江河，好像走过了无数个黑夜白天。
仅仅是那么一眼，却好像走过了无数年。
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回过神来，却依旧是处在黄沙之间。
雨欣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往上一瞥，疑惑地看着他。
姬正解释着说没什么，只是眼花了。
话间，沙眼里有一个影子钻了出来。
是冬暮，他从沙眼里爬出来，睁开眼后看着手里拿着的东西，然后一脸嫌弃地破骂着：“什么个破东西，废了个半天劲结果就捡了个毒蘑菇。”
姬正扶开雨欣的脑袋，站起来迎上去问道：“怎么了，二伯？”
冬暮晦气地给姬正亮出手里的东西，有些无奈道：“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只听说过人倒霉喝凉水会塞牙，和没见过妖怪也这么点背的。”
姬正低头看去，先是诧异了一阵，然后失声笑了起啦。
原来冬暮手里拿的并不是别的，正是那种在人世的深林里极其多见的毒蘑菇，上面花花绿绿的，确实是最常见不过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
姬正捧腹大笑：“二伯你太厉害了，估计所有进过天眼里的妖怪里，你是头一个拿出了这样东西的存在。”
这是真的，以前的妖怪要么是从里面带出了珍惜的天宝，或者极其罕见的天造之兵，再不济也能拿到个稀少的矿石灵药之类的，可从来没见过谁带了个人世的平庸东西出来。
冬暮气不过，一巴掌甩到姬正脑袋上，盖了个严严实实。
“笑什么笑，你笑个锤子。”
然后姬正身后噗嗤一声，姬正忍不住回头，却发现是雨欣掩着嘴笑出了声。
他悻悻然回过头，道了声：怪了。
“不过，二叔，你要是把这蘑菇拿到那些上流市场，和它们说这是从天眼里带出来的东西，我觉着肯定会有很多妖怪买账的，说不定一个普通蘑菇能换十个蘑菇山价值的东西。”
“对哦。”冬暮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天眼里的东西总没有普通的，从来没听过谁拿出了人世的凡物，假如将它交给一些老妖怪的话，肯定会引起它们的注意，认为这是什么新的品种来着。
可冬暮转念一想，有又连忙用手捂住了蘑菇，道：“不行，还是不卖了，等我研究一番再说，万一真是个了不得的天宝呢?”
姬正笑着告诉他：，自己的太阳眼都看过了，确实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毒蘑菇。
可冬暮却已经打定主意不卖了。
“话说，贤侄，你怎么把自己的角掰下来了?”
“哦，这个啊。”
姬正拿起手中握着的角道：“这不是我的，是我从天眼里带出来的，二伯你帮我看看是什么来历。”
他说着将龙角交给冬暮，可是冬暮接过龙角的一刹那，瞬间犹如触电一般，脸上的表情直接冻结。
然后他立刻将角又塞给姬正，不停甩着手，一脸急忌惮地看着那双龙角。
“你怎么捡到这东西的?”
姬正一脸茫然，但好像也意识到这角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寻常，便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冬暮。
哪知道冬暮越听到最后，脸上表情越发严肃，直到姬正说完，它沉思好一阵后，忽然拍着姬正的肩膀道“这双龙角……了不得。”
“为什么?”姬正疑问道。
冬暮道：“你应该也从这角上感受到了吧，那原始而野蛮的气息，当然并不止这些，这角上还残存着另一种气息对吧？”
姬正点了点头，道：“确实，我只能感觉到是空间之力我，但为什么龙角上会有这样的气息?”
“就是空间之力。”
冬暮严肃地告诉姬正：“你知道的，妖族的历史太过久远，迄今活了最长的妖怪也只不过见证了十几万年的时光。所以妖族之中，也和你们人世一样，流传有很多无比古老也无依据的传闻。”
他告诉姬正，传说第一真龙曾经被上天亲自赋予了一个无上的使命，就是开疆扩土，但并不是在已知的世界基础上进行，它的工作是在世界边缘，撞碎空间来开拓世界。
姬正大惊道：“那怎么可能。”
要知道空间的力量可是和时光同等的最神秘最可怕的力量，它们脱离了元素的范畴，纵古观今也只有那么一小撮妖怪能稍微驾驭空间之力。
但空间的力量何其桀骜，哪怕是被上天赐予了财富的它们都无法称心驾驭，稍有不慎，就会被撕碎，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姬正一脉纵然得到了上天认可，却也无法操纵空间，也只能通过客观的手段打碎虚空罢了。
可现在冬暮竟然告诉他有这样的存在可以打碎虚空，阻止其愈合变成崭新的世界?
那该是多强大的力量才能撞碎虚空，多坚硬的体魄才能无视虚空破碎的反噬，多恐怖的手段才能叫虚空变成土地?
姬正无法现象，因为这已经不在他的理解之内了。
“不会错的，现知的龙族里，没有哪一条敢用自己的角硬撼空间之力，你的祖父都不可能。”
冬暮道：“我本来也以为不可能，但现在有依据摆在我面前。但是你好好看看，这龙角上的空间之力何其浑厚，几乎就像是融入进了龙角里一样。那条伟大的真龙很有可能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褪下了这双角。”
姬正沉默不语，作为一个生活在妖疆的妖怪，它知道的肯定是比姬正多得多的，可是他不敢相信自己随手一捡就捡到了这么离谱的东西。而且，如果这真是第一真龙褪下的角的话，它为何要褪下角?它现在又如何了呢?
“不用太关心，第一真龙是极其古老的存在，肯定不会出事的。”
冬暮安慰姬正道:“既然你受到指引得到了这双龙角，那就说明是它选择了你。如果你能掌握一门炼化法的话，将龙角和你的角融为一体，发出的力量绝不比你的天道师力量逊色。”
毕竟那可是第一真龙与最强大的力量斗争时所用的武器啊。
姬正点了点头，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后来再见到雨欣带出来的木之精粹，冬暮忍不住再次哑然，由衷佩服姬正二人的运气。
“哎，你的侍女倾城还没出来吗?怎么那么久?”
冬暮奇怪看着已经昏暗的天色道道:“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姬正收好龙角呼，也奇怪道:“嗯，确实很久了，她怎么还没出来?”
他们一直守在沙眼外，从夜深等到天明。
姬正心中的不安越加强烈，生怕倾城会在里面出现意外。
“不行，我再下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可是却被冬暮拉住，训斥道：“你疯了，沙眼每次开启只能进入一次，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即使你是天道师也不能如此藐视天规，要是擅闯的话，肯定会遭到天罚的！”
姬正焦急喊道：“可是倾城说不定在里面遇到了危险啊！”
冬暮劝道：“你还是别操心了，天眼里几乎是不会遇到危险的。”
“对啊。”雨欣也劝道：“说不定倾城姐姐在里面有什么不一样的机遇，所以才会多花些时间呢。”
就这样，姬正总算是妥协了，在原地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等了好久，等到日出，等到日头高升。
在他几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的时候，伴随着一个人影的腾起，沙眼开始了翻腾。
“倾城！”
姬正欣喜地迎过去，来到倾城面前关切道：“怎么样？没发生什么吧？”
倾城被姬正这幅关切的样子吓了一跳，道：“嗯……承蒙主人关心，倾城并无无大碍。”
冬暮凑上来道：“哎哎，那你倒是给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在里面呆了一天啊，贤侄等你等得可急坏了。”
倾城一脸茫然，抬头一看天空，太阳经竟然已经挂在了东方，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对不起，主人。”倾城立刻道歉道：“让主人担心，倾城罪该万死。”
姬正摇头笑道：“没事，你回来了就好。”
雨欣也凑过来说：“对啊对啊，倾城姐姐没事就好，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给大家讲讲呗？”
“其实倒也没什么。”
倾城有些扭捏道：“只是稍微找到了一处地方，愣了愣神，我以为没过多长时间，谁知道竟然已经过了一天了。”
她如实相告，原来进入沙眼之后，她刚走没几步，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颗悬浮的水滴。
水滴无色，但看见它的一刹那，倾城瞬间感觉自己的心神好像被其吸了进去，在那个地方，她感觉自己的生前，生后，都被什么存在翻书一样翻阅了一遍。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水便不见了，我怕犯了什么忌讳，就没敢再走下去，而是老实回来了。”
听完一切前因后果，姬正抓过倾城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出乎意外的，倾城体内早先因为乱用神力而导致的崩溃现象已经完全消失了，不光如此，她的身体似乎还比以前健康了不少，看来那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液滴到底还是给倾城带来了好处的。
点着头，舒气道：“没事没事，没拿到东西没事，你没事就好。”
说话间，那沙眼不断变小，涡流的幅度也渐渐微弱，直至完全消失了动作。
他们看着已经完全消失的沙眼，知道这份机缘已经消失了。
“走吧，下次再有机会遇见的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耽搁了一整天，姬正他们全力追赶红九九它们离去的方向，大概在傍晚的时候又追了上去。
红九九一行本来对甩开了这个不速之客还是感到比较开心的，结果等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一行四个家伙正好从远方跑过来了。
冬暮看着默不作声吃饭的大军，有的妖怪干脆直接当做没看见他们，有的妖怪则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后，便埋头吃饭。
冬暮坐到红九九身边，顺手从旁边的妖怪尸体上扯下来一条腿，捻出一颗火星落地成火。它一边举着腿熟练的烤着，一边笑嘻嘻地问红九九：“怎么样？是不是很气？”
红九九换了个方向，直接留给它一个毛茸茸的屁股。
冬暮也懒得再气它，烤好肉后叼在嘴里，拖着两只死去的妖怪来到姬正他们那里坐下。
第二天他们继续跟随大军上路，依旧是优哉游哉的吊在最后面。
姬正顺便问冬暮道：“二伯，现在边境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冬暮也没卖关子，直接道：“还好吧。主要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两位王动员了手下所有的部族从参战，光我父亲手下就有千万之众，这个数字对于现在群龙无首又没有什么主力大妖的逆君党羽来说，还是不小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姬正说道：“不过后来也许你应该去面见一下两位王，毕竟这是当年和天道师定下的盟约，而且定的草率，你若是参与的话，也好能商议一下具体事宜。”
姬正啊了一声，为难道：“我啊？可是我才来妖疆没多久啊，人生地不熟的……”
而且他本来的目的只是来找元素精粹，没想到现在不但要去参加自己素未谋面的四叔的婚礼，还要去面见黄金时代就和天道师有过联盟的两位迷土之王。
冬暮打个哈哈道：“那倒是都是小事，你去了迷土可以先见见我的父亲，然后敲定一下如何去饕餮所在的地方。”
姬正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不过边境那边的饕餮手下如何了？”
冬暮耸了耸肩：“还能如何，只是卖个悬念，让它们以为只是场骚动罢了，真正的主力军其实早就已经穿过边境了，只是那些镇守边境的妖怪还不知道而已。”
姬正愕然，这盟友的行事效率也太快了吧！
四天以后，他们终于看见了绿洲。
“就是那里了。”
红九九忍不住惊喜地大喊道：“到了前面的绿洲，再走一天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那里就是我们的战场，我们的安魂乡！”
冬暮笑着问姬正：“我们妖族始终还是和人不一样啊！”
姬正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妖疆的妖怪对生命的概念和人不一样，它们毫不畏惧死亡，甚至有时候将死亡传唱成一种伟大的献身，并且愿意欣然位置赴死，这在人看来是十分离谱的。
“二伯到了那里之后，也差不多会离开了吧？”
姬正问。
冬暮摇头道：“那倒不必，我家的妖军有大妖指挥作战，所以我可以多在你这边待一会儿，毕竟说了要带你去见我父亲的。而且，你现在既然打算用龙的身份在妖疆的低调行事，力量难免会折扣太多，我这个做叔叔的没什么大能耐，帮不了你这个救世主，但想办法帮你找到一个炼化法还是能做到的。”
姬正终于忍不住疑问道：“炼化法我听过，但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冬暮道：“其实炼化法说白了就是一种融合的手段，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本身融合起来，就这样，是不是很有玄幻色彩？”
姬正点了点头。
“不过这种东西可不好找啊。”
冬暮感慨道：“因为炼化某种方面来说也是站在天规边缘的禁忌选项，只有极少数古老而强大的妖怪才有能力与胆量敢尝试这个东西，但真正获取成功地就更屈指可数了，而且研发出来的炼化法效果也高低不等，甚至有的还会带来想象不到的副作用。”
他这么一说，姬正大致对这东西有了个更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