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傅巽的手指，群僚们纷纷向后退去。
刘贤的脸上满是坑坑洼洼，起起伏伏的囊肿脓包，有的粉嫩，有的干褐，总之，令人不忍直视。
那是花柳大病的症状，近来内城中谣传诸位大人都偷偷去找医师检查过，因此对于症状十分明了。
其中最惊讶的当属刘琦，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还好，上面依旧平滑。他本来是不想来此地的，腿上的溃烂令他难以忍受，为了保守秘密，忠臣王威亲自下手，用小刀为他剜去了腐肉。他强忍了一早的疼痛，却在刘贤的烂脸前终于破防。
“这竖子……那日……”他捂住了嘴，可是脑海中却如何也想不起那一夜风流的细节。
最尴尬的，是刘表。
按理说，正常的男人对于花柳大病应当避之不及，就像这些台下虚伪的臣僚一样。可如此，又该如何栽赃刘贤刺王杀驾，有谋反之心呢？
若是当做无事发生，按照原计划行事，那自己得了花柳大病的消息会不会泄露出去？刘表一生重名，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刘贤像是能读懂刘表的心思一样，站在台阶上，不动了。
被架在两难之地的刘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迟疑间，台下的角落里已经传出臣僚的议论声。
“听说花柳大病可以飞沫传染，主公为何不避？”
“听说主公前几日病重，也是腐肉生祟，只是主公的腐肉在腿下……”
“难怪不让刘玄德来，听说他前几日当着主公的面感慨髀里肉生，原来是在嘲笑主公……”
刘表从来也没有忍受过这样的丑事。名声和除患，他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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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张允攥紧了拳头。他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原因中止行动。
刘贤病重如此，若是砍破了脓包，溅到身上，那花柳大病岂不是在场诸人淋者有份？
他脑海中甚至都出现了这样的画面，自己带着甲士上前砍翻刘贤，结果囊肿破裂处毒液四溅，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忙不迭的躲闪，去还是被刘贤的体液溅到，接触者的皮肤上瞬间鼓起溃烂的脓包。
也许不用淋溅，单纯的靠近都会令人染病。他太清楚了，为了豢养那些身怀病毒的娼妓，自己的青楼每隔几天就会死几个下人。外人以为是鸨母欺压致死，实际上，他们都是打扫过怀毒妓女的卧房。仅仅是卧房啊！
在张允眼中，刘贤周遭的空气已经成了一种充满毒素的保护层，众人靠近不得。
可是若不杀之，莫说蔡氏的计划落空，单纯刘表的将令都无法完成。
果不其然，刘表开口了。
“贤侄啊，既然抱恙，何必勉强。你且回下首落座。张允，待老夫将此函书授予伯礼贤侄。”
刘表还是选择了退让，但是他让张允代他上前，计划照旧。
照舅，鸡贼啊。张允暗暗骂道。
张允正要起身，突然肩头一沉。他回过头，竟然是霍峻。
“何事惊慌？”张允压低了声音问道。
霍峻一脸惊慌的将一个褶皱的信封交到张允手中，上面密封处赫然写着四个字：“琮父亲启。”
琮父亲启！
张允瞬间将信封按住：“送信人呢？速速拿下！”
霍峻一脸无奈：“不知是何人送来，只是裹在一颗石头上，砸中了卑职的脑袋。要不要现在送给主公？”
送个屁，送个屁！张允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他庆幸幸亏霍峻先将此信送到自己手中，要是给了刘琦，甚至直接送给刘表，那今天被剁成肉泥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背过身，用极快的手法拆开信封，里面的字歪歪扭扭，似乎是一个极为无力之人书写的。
“张公见字如面，甥生子，古未闻……”
操！开篇第一句就要了自己的命！这写信的人不说知道全部丑闻吧，少说也知道了个九成九。按照蔡氏所说，知道这事情详情的，除了刘贤，就只剩下刘巴一人啊！而刘巴……
他将剩余内容看完，整个人如坠冰窟。
信上说，此时此刻，襄阳城每个角落，都有混入市井百姓的零陵士兵，每个人手持一大袋写满张允和蔡氏丑闻的密信，只要刘贤一死，这些密信就会同时暴露在阳光下，并送往九州各路诸侯案头。
届时连襄阳城中最为落魄的乞丐，也都知道刘表的儿子是外甥所生的荒唐丑闻。如果此事再传入江东、许昌乃至西川，恐怕故事里的每个人不仅将成为天下的笑柄，甚至会被记入史书，供后人取乐。
他扭头，见霍峻正盯着自己，眼神还不住的往信上瞟。
“看什么？”
霍峻嘀咕道：“张将军，这信说琮父亲启，那就是要主公亲启……”
“我是主公的外甥！”他装腔作势。“我问你，刘巴找到了吗？”
霍峻摇头。
“废物！”张允骂道。
这封密信里要求张允保刘贤周全，但是张允读过信后，反而坚定了将刘表刘琦一并铲除的决心。
丑闻像是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取他性命，他受不了这样的威胁。
“张允！”刘表开始催促他代替自己授书。
“现在，带上你的人去给我搜，务必要找到刘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允少见如此暴躁的下令。霍峻虽是蔡氏一边，但是他不够嫡系，没资格获知借机杀害刘表的密谋。一会动手，刘表和刘琦毫无疑问需要张允亲自解决，有霍峻这批守卫在此，张允反而碍事。
“现在去？那大殿的守卫，还有那零陵的那几个随从……”
“找刘巴，我让你现在给我去找刘巴！”
他最后留给霍峻一个狰狞的表情，转过头，掩盖掉所有的不安，将密信塞入袖中。
他迎上刘表的目光，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如此淡定的正视着自己这个叱咤九州的舅父。
“我不怕他，我不怕他，我上了他的婆娘，我狠狠的上了他的婆娘……”
张允暗自为自己打气，但是思来想去，除了和蔡氏的丑闻，他的一生，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拿来夸耀和自我激励的成绩。
从刘表手中接过文书时，刘表出乎意料的在文书上轻轻拍了一下：
“外甥，拿稳了。”
张允点头，无意中瞥见了另一个让他惊诧的细节。
刘表的华贵衣袍下，竟然是一身紧身薄甲。
他不信我！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出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又像是蔡氏的声音，总之，这是一种内心的暗示。
也许刘表只是单纯的防御，防范刘贤狗急跳墙。但是做贼心虚的张允更愿意解读为对自己这个伏兵统领的不信任。
我带着甲士埋伏殿内，你若是信我，有必要身穿薄甲，还用袍子做掩饰吗！摆明了就是防我！
只能割喉甚至斩首了。相比于暗中行刺，这样光明正大的击杀无疑会在群臣面前暴露真正的凶手，但是张允顾不了了。
杀光他们，他顶多是承受丑闻；不杀，他就得死。
他转过身，慢慢走向刘贤，边走边将卷抽轻轻往左倾斜半分，只要刘贤接过文书，匕首即刻掉落。
杀戮即将开始！